《狼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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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隐-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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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什麽?”沈燕飞回头看他一眼。

  这个简单的问题把段玉觿给难住了。对一个死皮赖脸、硬要把自己当成犯人││至少是嫌疑者跟踪的家伙,他应该说什麽?

  “说你不喜欢我跟。”段玉觿赌气道。

  “那可不行。违心之论,我说不出口。”其实他还挺喜欢有人可以聊聊天,斗斗嘴,解解闷的,何况段玉觿也并不太讨人厌。

  狼隐08

  段玉觿两颊红了红,“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喜欢的样子。”

  “我也没说我喜欢你跟。”沈燕飞瞥了他一眼。

  “你……”段玉觿气得说不出话来。

  走了一会儿,段玉觿又开口道,“你……我们要去哪里?”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两人视为同路了。

  “找我师父。”

  “找他干什麽?”

  “杀了他。”沈燕飞俐落答道。

  段玉觿吓了一跳,“你要杀了尊师?”

  “多此一问。”

  “那就是说,我一定得逮捕你了!不是现在逮,就是将来逮;不为苏府逮,也为尊师逮。”段玉觿叹了口气。

  身为捕快,他有义务要让犯罪的人伏法││而不是去过问他们的理由,或在任务中搀杂进私人的感情。

  “我会让你逮住的,但不是现在。”沈燕飞的语气里充份显露他的决心。

  段玉觿揉揉额头,感觉到眼前这个人会是桩很大很大的麻烦……

  还有他的师父。

  两人一路同行到镇外。

  时近傍晚,路上稀稀落落的,没有什麽行人;但是每个人脸上都带著如释重负的表情。或许是害怕官府入罪的缘故,那笑意隐晦而轻淡,却又确实存在。

  段玉觿觉得全身发毛。那种要笑又不敢笑的气氛窒塞了整个地方的活力,让人不安。

  他上前一步,贴近了沈燕飞,轻声问道,“你师父在哪里?”

  “不知道。”

  “那你怎麽找他?”

  “问问看附近有没有奇人异事。师父的个性很古怪,性情洒脱不羁,用一般的方法是找不到他的。”沈燕飞抬头看看天空,落霞如血,“天色晚了,先到我家休息一晚吧!”

  段玉觿於地既然不熟,只有照跟。

  沈燕飞领著他往田径上走,两旁都是荒废的稻禾,乾枯得只剩下烧过的杆子。跟著,沈燕飞停在一间木屋前,“到了。”

  段玉觿皱了皱眉头。沈燕飞看上去也不穷,衣著光彩,还能穿金佩玉的,怎麽居家却如此简陋,不成模样?

  朔风野大,不知道会不会把这间破屋子吹跑?

  “看……看起来还挺……挺结实的。”段玉觿的脸颊在抽搐,有种想转身逃跑的冲动。

  “不用勉强,镇上有的是客栈酒家什麽的,距此不过半里路。”沈燕飞说著就开了门,一股子霉灰味冲鼻而来。“你吃面还是吃粥?”他没有回头看这个少年捕快一眼,语气里却自然流露出不寻常的关心。

  “有什麽就弄什麽吃吧!我不挑剔。”段玉觿无力道。

  沈燕飞起火烧柴,做完晚饭後,仍然让火苗在灶底烧著,储备热水。

  晚餐的桌上,气氛凝重。

  段玉觿有一口没一口地扒著荞麦面,食不知味。

  佐餐的配菜也很简单,一碟红槽萝卜,一碗野地里拔回来的苦菜,只用热水滚过,没有荤食。

  对此段玉觿倒没什麽抱怨,他在外面磨练惯了,粗食淡饭难不了他;可是他不禁想到,若一般人民的日常生活也是如此,那就是一种苦刑了!

  狼隐09

  他四下张望;这里是沈燕飞的家。

  家中没有其他人,只有简陋破旧的家俱和一块挡风的门板,餐具虽然清洁,但也是老旧的。

  段玉觿忍不住问道,“你的家人呢?”

  沈燕飞专心斯文地细嚼慢咽,又夹了块红槽萝卜放到碗里,“全走了。”

  “他们走了,你为什麽不走?”段玉觿表示不能理解。

  “我尚有要事在身,在解决之前是不能走的。一朝完成,我自会过去与他们相聚。”

  “又是要事,你不说我也知道。对你而言,那唯一的要事,除了弑师之外还有什麽吗?”段玉觿耸耸肩,“可惜你的家人不在。要是在的话,我倒有点想见见她们。”

  沈燕飞慢慢抬起头来,“她们死了!”

  “什麽?”段玉觿不禁为之愕然。

  沈燕飞这才缕述他的身世。

  他是弃婴,一生下来就被抛弃,在野地里哭号了一天一夜,差点饿死。

  养母在下田的时候发现了他,把他当成亲生儿子般地照顾。养母有个亲生女儿,按辈份算是他的妹妹,出落得亭亭玉立,想不到祸从天降,苏家三公子把她强抢进苏府去,两天後把尸首丢到大街上,养母伤心过度,一病不起,没几天就过世了。

  “现在母女两人都在这所旧屋的後院里长眠。”

  “对……对不起。”段玉觿放下筷子。

  “你不用放在心上。你的直觉很准确,苏三公子的确是我杀的;那天晚上,我飞身纵入苏府,潜进苏三公子的寝房里,一刀砍下他的首级。但是苏家其他人,我一根手指也没碰。”

  “你这麽说不是逼我非得逮捕你不可吗?”段玉觿有些懊恼,後悔不该揽下这桩差事。

  师兄也是捕快,不知道他有没有遇过怎麽样也无法下手逮捕的罪犯?

  “请你再等等。我还要杀另外一个人,等我杀了他之後就会向你投案,杀人偿命,不过一死。

  我把事情和盘托出,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苏家灭门凶手,另有其人。”

  “你这家伙……”段玉觿压抑著满腔怒火,“你想死吗? ”

  沈燕飞点点头,“等我杀了师父。

  请你把我的骨灰洒在後院,生前我无力保护家人,死後我也要保护她们。我没有可以信赖的朋友,一切只能托付给你,小捕快。”

  段玉觿瘫坐在椅子上,无力地摇晃著头部,“她们不需要你的保护。再也不需要了……”沈燕飞把他带到这所旧宅里,竟是为了交待身後事。“你的师父呢?他和这些事有什麽关系?你为什麽要杀他?”

  “我九岁那年,本区大旱,饿死了不少人,民众易子而食,我们一家人也奄奄一息。就在此时,一名白衣少年路过,把随身携带的口粮分给我们,才免一死。

  可是那名少年随後就提出要收养其中一个孩子的要求。”

  即使没有这场大旱,孤儿寡母,生活也是很艰辛的,温饱不易,读书识字更是想都不要想。

  狼隐10

  “所以,他选上了你?”

  沈燕飞凄然摇头,“我们抽签决定。他留了一笔钱,改善母女俩的生活,把我带到山中抚养,教我读书习武,直到最近才回乡。”

  接下来的发展就如同段玉觿所见到的。

  沈燕飞满怀著一家团圆的期盼下山,故乡却已经被地方上的土豪恶霸蹂躏得面目全非,家人也不在了……

  段玉觿揉揉眉心,困惑更深了,“那名少年,就是你的师父?”

  沈燕飞点点头。

  “他救了你和你的家人,你根本没有理由怨恨他啊!”

  “我怨恨他,是因为他不该带我走。他该带小妹走,让她知书达礼,享受平凡人的幸福。”

  “然後把你留在故乡,终有一天,被苏三公子蹂躏至死,这样你会觉得比较舒服吗?”段玉觿解嘲道。

  对自己和家人的救命恩人怀著必杀的怨恨,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

  沈燕飞又点头。

  “够了!”段玉觿推桌而起。他的碗里还有一些面条和汤,桌面一晃,汤水泼溅出来。“你真是不可理喻。我是个捕快,你却在我面前坦承自己杀了人,而且还要再杀,逼得我不得不天涯海角缉拿你归案……”本来是他缠上沈燕飞的,现在却变成他非得追在沈燕飞後面跑。

  他不喜欢这种被强迫的感觉。

  “缉凶是你的职责。”沈燕飞淡淡回道。

  “不包括犯人的身後事。”段玉觿恨恨顶撞回去。

  “你会帮我的。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你开朗、明快、尽职,对他人的痛苦无法视而不见……我了解你。”

  “闭嘴!就是因为无法袖手旁观,我才生气啊!”段玉觿跳脚了一阵,指著沈燕飞的鼻子骂道,“呐!我不管你以後想怎麽过,总之,不准杀人,尤其是你那个什麽师父的……

  苏三公子的事,我拉下脸皮,帮你在皇……总督面前求情,或许可以让你减刑或免刑。”他强调,“说什麽也不准碰你师父一根汗毛。逆伦弑师一条罪,恩将仇报一条罪,两罪并罚,难逃一死,谁求情也没有用。”

  沈燕飞看了他一眼,“我想念我的家人。”然後,缓缓地闭上眼睛。

  段玉觿不觉噎住了。

  段玉觿第一次觉得荞麦面的味道是苦的,苦涩得难以下咽。

  他定定地看著沈燕飞。

  沈燕飞有一张斯文俊秀的脸,黑如子夜的长发披散在肩上,看上去像一尊冰雕,透明、坚硬、脆弱,寒气隐隐浮现。

  “哈……哈……”段玉觿乾笑著,全身的力气彷佛被抽乾了,嘴角不断跳动、颤抖,“你在开玩笑吧,对吧?你不想死,你根本不想死。”他努力为沈燕飞编派理由,“弑师只是你至今仍想在世上苟活的藉口,因为你根本杀不了你的师父,你永远杀不了他。

  这样一来,你就不必投案,也不会被处死了,还可以光明正大地怀念死者……”

  沈燕飞任由他混乱地、毫无条理地推论,动也不动。

  狼隐11

  那冷冽的气势反而令人全身发毛,段玉觿更是觉得头皮抽紧,因为那显示沈燕飞已有觉悟。

  他是认真的。

  接著,像是想到什麽似的,沈燕飞的眼皮倏地掀动了,把段玉觿吓得脚下踉跄不已,连退三步。

  “今天是什麽日子了?”沈燕飞努力缓下心跳,不让段玉觿发现他的异样。

  “十五,月圆。”

  该死!他竟然忽略了……

  沈燕飞站了起来,“你留在此地,慢慢休息。灶里有火,滚著一锅水,加些冷水就可以洗澡了。”他再三叮嘱,“千万别跟过来。”

  段玉觿只能茫然地,无助地望著他的背影离去。

  草草收拾过餐具,段玉觿像只受困的野兽般,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糟了,我会不会说得太过份了?”他拼命敲著自己的脑袋,暗自悔恨晚间的失言;要是沈燕飞受不了刺激,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的话,那麽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没完没了了!

  “算我倒楣!”段玉觿咬牙切齿地骂道,“我要改行!”他提了锈剑,也追了出去。

  月夜下的景物分外清晰。

  段玉觿追著沈燕飞的背影跑。

  追凶追惯了,他的轻功一向很好,虽不敢说独步天下,至少也是数一数二,除了师兄之外,能和他相提并论的人,并不太多。

  可是今晚过後,恐怕他得改排第三名了!

  因为沈燕飞竟然飞纵得比他还快。

  修长的身影在月下只是一个小小的白点,而且越变越小,最後不复存在。

  段玉觿沮丧得想骂人,可他没有时间沮丧;沈燕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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