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办法啊！”沈离歌一脸委屈地嘟囔道，“我也最烦应酬了！不过，”她又兴奋起来，“咱们的问题解决了！那些绣庄的老板们答应，明天就叫人来咱们绣庄上工……我厉害吧？”她得意洋洋地望着苏慕雪，像是在邀功。
苏慕雪心里本该高兴的，偏又酸酸得有些难过，勉强道：“你厉害！你厉害！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那你喜欢我么？”沈离歌嘟着嘴，傻乎乎地望着苏慕雪，像是一个邀宠的孩子。
苏慕雪一下愣住了，心里却有什么激荡了起来。
没等她张口，沈离歌已经痛苦地皱起了脸，蜷起身子，口齿不清地嘟囔道，“好累啊！慕雪，你跪着不累吗？”
“谁要你跟着跪了？”苏慕雪嗔道，却发觉自己的声音低柔得像是要挤出水来，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赶紧清了清嗓子，命令道：“我在这面壁思过，你不要在这里打扰我了，快点回床休息……”说着，她推了沈离歌一把，沈离歌早已经跪不稳，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屁股一着地，便又挣扎着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跪好，摇头晃脑地说：“不行，我要跟你同甘共苦……要跪，一起跪。”
苏慕雪正拿她没办法，沈离歌已经又绕回了老问题，盯着她的册子问道：“慕雪，你看的是什么？”
这次苏慕雪完全顺着她，好声好气地回答：“宫里批回来的宫廷绣案。”
“好看吗？”沈离歌的舌头已经完全不经过大脑。
“好看。”苏慕雪敷衍着，心里却在盘算着怎样才能劝她去休息。
“慕雪，你为什么要跪着呢？”
“因为师叔罚我面壁思过。”
“为什么呀？”
“因为我犯了错。”
“那也不能罚跪呀！”
“为什么不能？”
“这是体罚呀，体罚是不对的啊！”沈离歌一脸的想不通。
苏慕雪啼笑皆非：“是我甘愿受罚。”
沈离歌顿了半天，垂头丧气地说：“……那，我就甘愿陪你受罚。”
苏慕雪听了，半晌不语。
“慕雪……”沈离歌扯了扯她，她回过头来：“怎么了？”
“我困了……”沈离歌可怜兮兮地说。
苏慕雪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好，我现在扶你上床。”她一边说着，一边扶沈离歌起身。
沈离歌早已经浑身无力，整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苏慕雪肩上，苏慕雪咬着牙，好不容易将她扶到了床边，沈离歌便自觉主动地一头扎在了床上。
她很快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和姿势，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苏慕雪起身拿了条巾子，用水沾湿了，坐回床沿，小心地擦了擦沈离歌的额头和脸颊。
沈离歌舒服地呻吟了一声，挪动了□子，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比刚才清亮了许多，她怔怔地做梦似的望着苏慕雪，呆了一会才嘶哑着声音开口道：“对不起，我喝多了。”语气像是清醒了很多，神情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苏慕雪却感觉得到，她这不过是进入深度酒醉前的回光返照，这只说明她醉得厉害了。
果然，她的眼皮很快又合上了。
房间里静寂无声。
静得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声。
望着这张熟悉得已经深深刻进了心里的脸庞，苏慕雪感觉心里有一股浪潮不受控制地一波波涌动起来，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引着，她情不自禁地俯□去，学着沈离歌对她做过的样子，柔软的双唇轻轻印在了那白皙光洁的额头上。
心脏在狂跳，她承受不住地闭上了双眼。
她本想蜻蜓点水，一掠而过，嘴唇却像胶着了一样，停在那里久久不肯离去。
64
64、密信 。。。
沈离歌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环视一下，发现自己身处在卧房，不禁愣了一下，自己不应该睡在书房的吗？
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努力回想了一下，只记得自己回家后，陪着苏慕雪跪了一会，后来发生了什么，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慕雪呢？她昨天为什么要罚跪？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沈离歌发现自己脑海中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赶紧掀开身上的单子，想要去找苏慕雪，却发现自己身上的外衣已经脱掉了，只穿了一件中衣，而里面……
沈离歌的眼一下瞪圆了，摸了摸胸口，脸一下烧了起来…………裹胸也解开了！
不用说，也是苏慕雪做的了。
沈离歌一边懊恼自己的警惕性太过放松了，一方面又烦恼猜不到苏慕雪当时的心思。
她正要整理衣服，门被推开了，吓了她一跳，抬头一看，是贵婶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
“你醒了？”贵婶径直走到桌旁，将碗放到桌上，“醒来就喝碗粥吧，这是大小姐特意叮嘱我给你熬的，怕你喝酒伤胃。”
一听说是慕雪的叮嘱，沈离歌心里一甜，喜滋滋地问：“慕雪呢？她去哪了？”
“大小姐一早就去绣庄了。”贵婶望着她，笑眯眯地说，“你可真是有福气，能娶到大小姐。大小姐人好，心好，手艺又好，我看她对你也真好。昨晚你喝醉了，她服侍了你一个晚上，亲自给你洗脸换衣服。开始有些天热，她见你出汗，就拿一把扇子坐在你旁边，一直给你扇着，生怕热到你……”
沈离歌听着，只觉一股暖流夹杂着愧疚和感动一古脑涌进了心窝，心里一阵激动。激动之余，她又开始按捺不住想入非非：慕雪她这样对我，是不是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朋友的感情？她是不是已经喜欢上我了呢？她一会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一会又不得不告诫自己不要把事情想得太乐观。
正在翻来覆去地斗争，忽听贵婶催促道：“你还发什么呆啊！还不快点喝完粥去找小姐？”
“好！好！你走了，我马上起床！”沈离歌连忙点头答应。
贵婶瘪瘪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你跟我有什么好避讳的。”她嘴上这样说着，人还是走了出去。
沈离歌不敢怠慢，赶紧起床，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喝了粥，将碗带了下去，塞给贵婶，一溜烟跑了出去。
等沈离歌到了绣庄，发现绣庄门外排起了长龙，许多绣娘正在做报名登记。
正在管理秩序的芸娘看到沈离歌，忙迎了上来，喜道：“沈老板，太好了！咱们绣庄原来的那些熟手都回来了。不但如此，还有很多绣娘都慕名而来。我看了下，但凡在苏州有些名气的，差不多都来了。”
此事早在沈离歌意料之中，她也很有成就感，但她心思不在这里，小声问道：“慕雪来了吗？她在哪里？”
“苏老板……哦不，沈夫人，一早就来了，她正在后院的偏厢里和师太商议龙袍的绣案呢！听师太的意思，这两天就要开始绣龙袍了！”芸娘有些兴奋，毕竟是皇上身上穿的东西，寻常人哪有机会碰到啊。
沈离歌笑着鼓励道：“好！到时候就看你们的了！”
“沈老板请放心！”芸娘的精神面貌已经焕然一新，充满了积极和自信。
沈离歌很是欣慰，忽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压低声音问道：“芸娘，你可知道昨天我走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是说，慕雪，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芸娘迟疑了下，看看四周，小声道：“听说，梅师太发了很大的脾气，将沈夫人训斥了一顿……不过，您也知道，师太是夫人的师叔，又是此次宫廷绣的督造使，于情于理，师太都教训得是。”显然，芸娘生怕给沈离歌和梅师太之间制造矛盾。
“我明白。”沈离歌理解地点点头，温和地说，“你去忙吧！我进去给师太陪个不是。”
芸娘看她通情达理，放下心来，点点头，又回到岗位上去了。
沈离歌穿过前厅，来到后院。
相比前院的熙熙攘攘，后院清静了很多。
沈离歌走到偏厢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她听到了屋里传出梅师太和苏慕雪的对话声。
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她看四周没人，便悄悄停下了脚步，竖起耳朵侧耳倾听。
“我知道，昨日我语气是重了些。但宫廷绣事关重大，若是真出了什么差错，那要连累多少人！我一向信任你做事稳重，万万料不到你会……”
“是弟子辜负了师叔的期望，师叔也是恨铁不成钢。此事都是弟子的错。师叔责骂得对，弟子一定谨记教训。”
“你还是宁肯认罚，也不肯辩解半句么……”
“千错万错都是弟子的错。宫廷绣延误一事上，弟子难辞其咎，甘愿领罚。”
“……也罢！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吧！……昨日里我让你面壁思过的时候，阅览一下宫里对绣案的批复，你看完了以后有何见解？”
“弟子仔细阅读了一遍，修改总计二十一处，删减五处。这些修改，处处都是一针见血，如醍醐灌顶，让人豁然开朗！编制这本绣案，弟子已是倾尽所学。现在看来，实在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可惜弟子身在苏州，无缘得见这位修改的前辈高手，否则，定当向他当面讨教学习。”
“雪儿倒是不必自谦。修改这本绣案的也不是一个师傅，而是十几个讨论的结果。但是，雪儿你认识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倒是难能可贵。京城里是汇集了很多顶尖的刺绣高手，但是大隐隐于市，还有很多真正的高手都是隐藏在民间，比如湘西的江秀宁，洛阳的丁培柔……那些才是一等一的高手。”
苏慕雪的声音悠然神往：“弟子早年曾在父亲的书房里读过一些地方方志，深感我中原江山广袤、地大物博，可惜无缘亲身体会。这次去了一趟楚京，方觉外面的世界天高地阔，绝非闺阁中所能想象。弟子偶尔斗胆妄想，但愿有一天，能走出苏州，游尽天下，领略天地之壮美，同时遍访同道高手，切磋手艺，务求臻于善境……只可惜……”说到后面，语气已是怅然。
梅师太叹了口气，替她接了下去：“只可惜，雪儿生为女子，不能像男子那样志在四方，而只能困于家中相夫教子。”
苏慕雪羞惭道：“弟子也知自己这是痴心妄想，所以……”
“谁说这是痴心妄想？！”沈离歌再也按捺不住，推门走了进去，不顾梅师太在场，直望着苏慕雪，一字一顿地道：“慕雪，等宫廷绣完了之后，我一定带你游遍天下五湖四海，我陪你去湘西、去洛阳……去找那些刺绣的专家！”
梅师太和苏慕雪没想到有人突然闯进来，梅师太立刻脸现愠色，苏慕雪却被她的这段表白羞了个面红耳赤。
苏慕雪看出梅师太神色不快，忙抢先责备道：“你怎的不敲门就闯进来了？还不快快向师叔赔罪？！”说话间，却带着一丝柔软的关切和羞涩的余韵。
沈离歌一下醒过神来，忙规规矩矩施了个礼：“沈离歌失礼了，请师叔原谅！”她抬起身子，认真地说：“其实，我过来本来就是来找师叔赔礼认罪的。”
“哦？”梅师太淡淡说道，“你又是何罪之有？”
“师叔，”沈离歌诚恳地说，“宫廷绣延误的事情，不是慕雪一个人的责任，我也是责无旁贷。所以，要罚的话，我们两个人都该罚。从今天开始，我和慕雪一起面壁思过。另外，我会努力补救，不但要赶回落下的进度，还要努力提早完工，绝对不辜负师叔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