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酒香螺嘬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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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酒香螺嘬嘬菜-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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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通常是那种最具民间本色的浅褐陶钵,透气好,又叫窑锅子。

若是在“蒸”前面再加上一个“清”字,性质就起了变化,就像一个人由乡村进入城市,行止作派皆升格,而迥异于往日了。

比如清蒸鲈鱼、清蒸翘嘴白、清蒸口蘑鸡,因为除了姜葱醋和芝麻酱外,少不了还要放上足量的黄酒与调和油,还要加高汤,而且是用笼屉蒸,并在蒸菜碗上面盖一片保鲜菜叶,蒸菜熟后再把白菜叶拿掉……这就像一个人住在精装修房与过去住乡村岁月的泥坯房那般相去甚远了。

一位画技与烹技一同了得的身为书画院院长的朋友,曾这样下定义帮我理解:清蒸就是清炖,是将原料加上调味料及少许高汤,上笼蒸制,然后淋轻芡而成。火大、水多、时间短,是清蒸七字诀。其实,在我看来,真正的清蒸,即是“清汤寡水”的蒸,不加渲染,本色示人。

在国人纷繁的厨艺中,清蒸似乎就是青衣的角色。时下的餐馆,为招引食客,又让这青衣的水袖带出许多花头来。如粉蒸,即是将原料调好味后,拌上米粉蒸制;扣蒸,将原料拼成各种花案图形放在特制的器皿中蒸熟;包蒸,用菜叶、荷叶或是玻璃纸包上原料蒸制;造型蒸,先将原料加工成茸,拌入调料和蛋清、淀粉或琼脂等,蒸出各种形形状状……还有什么滑蒸、膏蒸、炸蒸等等,不一而足。

苏浙馆子里的蒸菜,最传统的为“蒸三鲜”,内里却不止三种花样,我吃过的一回,记得好像有猪尾骨、肉皮、蛋饺、咸鸡、肉丸、鱼丸等等。

那年秋风蟹肥时,沪上的朋友领着我在大光明电影院楼上的一家空中花园餐厅品尝海派竹笼蒸菜。据说,这里的蒸菜能将原料的纯味和营养一滴不漏地锁在飘香的竹笼内,品尝起来口感异常清雅。更值得一提的是,竹制的蒸笼都是新鲜竹篾编的,一旦失去竹香便换新竹笼,以保证竹子的清香和菜的浓香四溢。

朋友点的蒸菇鸡块、上浆田鸡,感觉是把原料的本色鲜香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出来,蒸小黄鱼也蛮鲜的,就是普通碗搁竹笼里蒸出来,不过分量倒很实在。还有一道糟蒸鲞鱼,应该是家常和雅兴完美结合,堪称上海一绝。稍具有点烹饪常识的人都知道,清蒸是很难玩猫腻的,且原料必须新鲜,就像上海人说的,不好捣糨糊。

当一道扇形铺张的清蒸新鲜鱼翅端上桌,我略有点吃惊,这太破费了呀。朋友却笑着说:“老便宜喔,便宜得侬勿相信!”遂把菜单递给我看,才九十八元!我尝了一下,这九十八元的鱼翅倒是正宗的鲨鱼翅,因为特别鲜嫩且骨肉分明,可以判断绝非水发干货,而是新鲜的,翅骨软软的,能嚼碎吞咽。

人生本是五味瓶,吃到鱼翅龙肝无止境。有时候想想,汆煮焖涮蒸,朵颐称大快,然而在这水火之间,其实只有简单才是真正的大美。在这个浮躁的年代,学会本色的蒸菜精神,或许真的能让我们内心静止如水。

对于简单生活里的饮食而言,物无定味,适口者珍。这就像我谢绝了一个中午有餐宴的什么文化学术讲座,心安神定地在家里刚刚做出的一道清蒸鲫鱼——鱼是一个爱垂钓的朋友送来的。现在,这鱼就热气腾腾有形有样地摆在桌上了,青红的辣椒丝和葱段,不失其真的红青之间是不变的鱼肚白……于是,在缓缓移动的光影里,我闻到了一种久远的醇厚的鱼味的野香了。

四十九、臭干子更能千里飘香

我在浙南吃过一回“蒸双臭”,据做东的朋友介绍,是结集了当地两种最臭的东西——臭豆腐和臭苋菜梗,加入少量油、糖、姜片等调味品,放到旺火上隔水蒸,上桌前,撒上葱花、椒丝点缀一下。出于礼貌,我稍稍尝了两口,臭哄哄的,感觉堪比我们家乡的臭菜豆腐。两年前又在家门口的宣城敬亭山下吃了一次沙煲臭豆腐,内容倒是丰富了许多,是把笋片、木耳、肉末、香菜加臭豆腐放一起炖,臭豆腐给“笃”出了无数细小的孔,既饱饱吸进了肉香,且尽情释放了自身的臭,味道真是香得诱人又臭得霸道,一上桌就给一帮手疾眼快的朋友举箸使勺瓜分了。闻臭吃香,嗜好此道者尤不肯放过这样的食机。

早年,我们这里寻常人家的饭桌上,随时可以见到一大碗臭烂菜豆腐,单看那内里容物,很有点混搭和恶搞的画面:墨绿的菜卤里,浮沉着未经世故的白玉般的嫩豆腐,刚从锅里蒸出来,散发着一股热腾腾的浓烈臭味……只是这臭味好多人都馋它,闻了食欲大动。时下,在一些装潢精美的餐馆里,这黑是黑白是白的臭烂菜豆腐,就有一个动人的名字叫“千里飘香”。其实,除了臭烂菜,还有臭豆腐乳、霉豆渣、霉千张,霉豆子等都能“飘香”。北方人可能就看不懂了:好端端的东西,为何要特意让它变霉变黑变烂,弄得臭到令人掩鼻才来吃?生长于明山秀水之地的江南人岂非都有“逐臭之癖”?这话有点好讲不好听,所以,如周作人那般深透练达之人,也忍不住要出来护短辩解几句:“读外乡人游越的文章,大抵众口一词地讥笑上人之臭食,其实这是不足怪的……”

口之于味也,未尽同嗜。俗话说“闻起来臭,吃起来香”,怜香逐臭,人各喜好。比如说到臭干子,就是最具广泛群众基础的美食。[WWW。WΓsHU。]

早年的大小茶馆里,哪一处不是人语嘈杂,热闹非凡。那些茶客,有的是数十年如一日、每天早晨都要来喝上一壶两壶的老客(早上泡茶馆为“皮包水”,晚上泡澡堂为“水包皮”),也有亲友聚会或为成交生意来此边喝边谈的,更有是闲云野鹤一样南来北往的过客。众茶客们情有独钟的不仅是一杯接一杯宁馨宜人的香茗,更倾心于切成小方块摆在碟子里佐茶的臭干子,且这种臭干子如同时下晚会中常见的歌伴舞一样,又总是和腌制的蒜头、生姜片还有红艳的辣椒片联袂相伴,有白有红有黄。臭干子本身外面靛蓝,内里嫩白,再浇上亮汪汪香喷喷的小磨麻油,别说尝,单是看一眼,嘴里就上味了!

我本人从来不吃烂臭菜、臭豆腐乳、霉豆渣,但却不拒绝臭干子。芜湖的臭干子真是尤物,它不像臭烂菜那般烂歪的浓臭,而是一种款款温柔的臭,臭中蕴香,香中壅臭,就像一对情人,说不清是谁挽住谁……它可以拌上芫荽、花生米佐酒,可以煮吃、蒸吃,炒香芹、炒芦蒿,还可以先油炸成形,再塞以肉茸配上冬笋、香菇氽汤。但在街头巷口最常见的吃法,是映着夜市的灯火,从吱吱响的油锅里捞起炸起了壳的臭干子,蘸上水磨红辣椒,坐在摊贩的小凳上,端着小碟,对着人影现捞现吃。那种油炸臭干子,带着一种娇媚的世俗的风尘味,外老内嫩,又香又臭又辣,再加眼底生情,情入至味,尝过一次,直叫你终生难忘!那一次,散文家吴泰昌先生从京城来芜,直言要吃一点老芜湖味道,我特地叫出酒店老板,加点了水磨大椒蘸臭干子和冬笋、火腿汤煲臭干子,令他食时连呼过瘾。

芜湖历史上最入至入味的臭干子,当然是“王怡泰臭干子”。“王怡泰”是一家酱坊的号,旧址在中长街90号,前身是泾县人于二十世纪初创办的“查元泰酱园”,一直以大臭干子享誉江城。(。电子书)据说,那时商家极讲究品牌,再好的市场,每天也只上市十五斤臭干子,多一两也不做。

做臭干子的工艺说来并不多复杂,就是以白坯干放卤汁中浸泡,失身堕落而成。一般的卤汁就是以炒焦的芝麻兑水制成。据云,传统卤汁配制除了焦芝麻外,还将笋子、芥菜煮熟后发酵过滤,同新鲜荷叶灰、柏枝灰,和炒过的盐一起,共同磨碎后加入。卤汁越陈越好,因消耗不断,故需每半月添料一次。白干坯下开水锅“出白”,但白干子不能煮起泡。出锅后晾晒半小时,晾透后投入卤汁缸浸泡八九小时,夏天五六小时即可。还有一种特制小臭干子,则需在卤汁中浸泡十天左右,如果拇食二指钳一块抖一抖,那空悬着的半块不掉下来,表示浸的火候还不到家。

卤汁因经年不换,且通常都是摆放在光线不太好的地方,恶臭熏人,不堪入目,倘若化验一下,绝对通不过卫生部门的那些检查仪器,但却能浸淫出雅俗共赏的美食,这也算是臭到极致有奇香吧!

五十、幽幽酱油豆子香

忽然想起,已有多年不曾谋面酱油豆子了。

酱油豆子是最好的下饭菜,也是我在农村生活那段艰难岁月里的贫贱之交。那时,从菜园里现摘几个青大椒,切碎,舀一勺酱油豆子,兑点水,搁饭锅上蒸熟,倒也自有一份别的菜肴所不及的动人的香鲜。双抢大忙季节,好多人家早晚饭桌上摆的就是一碗酱油豆子,一家人淘汤漉汁,照样将几大碗干饭稀粥扒下肚子。若是在其中添上豆腐干或是晒干的小虾米蒸出来,那简直就是过口不忘的乡土版的美食教材了。秋冬时,农家灶头素炒大白菜、萝卜、马铃薯,断不会忘了搁上点酱油豆子提鲜。酱油豆子用于烧肉煮鱼,愈煮愈香,胜过酱油。豆腐烧肉至八成熟,放上一两勺酱油豆子同烩,特别能除腥、添咸、增香。以酱油豆子代酱,同姜蒜辣椒等一应作料在热油锅里爆香,倒进一碗水烧开,再放入煎得酥透的鲫鱼,顺带搁点猪油,盖锅略煮上七八分钟即盛起,那味道绝对没说的了。早春时蒸腊肉和千张,我最不能忘怀的,是铺在上面的那一层酱油豆子——刚端出锅,暗黄的酱油豆子粒粒泛着梦幻般的油亮光泽,枕着肥白瘦红的腊肉和纯白美净的千张,看上去,真有一种“千声玉佩过玲珑”的动人诗意!

江南农家的大婶大妈和瘪嘴老外婆,差不多都有一手做酱油豆子的技艺。看得多了,连我也能侍弄。将黄豆在冷水中浸泡至颗粒饱胀,煮至七成熟,然后倒入竹簸箕里摊平晾干,上面覆盖一层干黄蒿或稻草让其发酵起涎。一星期左右,豆子长满白毛——乡民们谓之“出白花”。拣去个别黄霉豆,在太阳下稍晒一下——又谓之“出胎气”。然后搓搓捏捏拌上细盐、料酒(米酒)、姜末、红辣椒干,装入小口大肚的坛子里,用干荷叶和湿泥封严坛口,置阴凉处半月左右,酱油豆子即成。开坛时,清香扑鼻。此酱油豆,色淡黄,粒饱满,黏稠有丝,酥烂爽口,鲜味中略带些麻辣味,别有一番风味。随吃随舀,放坛子里可保存较长时间,香气也不会散发掉,唯忌生水入侵,以防弄出杂霉变质。

在书上只能找着“豆豉”,却找不到“酱油豆子”这名号。酱油豆子就是豆豉。稍不同的是,豆豉大都是由黑豆做出的,因是发酵后须再经太阳晒过才装坛,所以干巴巴的,看上去有点黑瘦苛刻。而酱油豆子则一律黄豆出身,胖乎乎的有憨厚之相,入口也是绵软无渣。若是让酱油豆子发酵结饼,白毛长得旺,就成了近似臭豆腐霉千张之类的“毛霉豆豉”。早先我是识不得这个“豉”字的,后来我当了中医,有一味中药叫“淡豆豉”,功能为驱风散寒,清热败火。我也就因医识“豉”了。豆豉按风味分,有淡、咸、辣、香和臭等类型。在一些大饭馆里,“豆豉鲫鱼”“豆豉煮牛肉”“走油豆豉扣肉”等可算是名菜;另外,路边的大排档上,像炒辣椒、炒土豆丝、烧麻婆豆腐也都少不了它。

北人嗜酱,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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