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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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身-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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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 
  马拉松一般考完了十几门期末考,我找了份寒假的实习,投简历的时候没报太多希望,结果居然通过了,但只有过年前后一周能回家,老妈大为不满,爸爸倒还支持。实习的公司在业内很牛,我在里面顶着个行政助理的名头,做的事也谈不上有多少难度,就是琐碎得很。有时晚上加班到九点十点,拖着疲惫的身体倒完地铁和公交,有时末班收了车还要打车,顶着北京干冷干冷的夜风在外卖窗口买一盒炒饭回宿舍,心里便浮现出许三观卖完血后吃一盘炒猪肝的景象。累虽然累,较之从前的浑浑噩噩,心里却是难得的踏实和清明。 
  
  春节回去正赶上中学同学聚会,不少人已经携来了家属,酒桌上以前关系比较好的几个纷纷跟我开玩笑:“吴邪,当年怎么说你也是咱高中的十大校草之一,在美女如云的N大居然还没拐骗回一个,说不过去啊。” 
  “我去,美女如云?我看是万里无云。” 
  “哦哦,成功人士了么,眼光也高了~” 
  这次回来老妈特地问我有没有找女朋友,得到我否定回答后还很严肃的提出了对我找女朋友的要求:性格要好,能照顾人,以后的工作要稳定,模样最好标致些,个子不能太低,千万不能爱唠叨。我一想,闷油瓶除了性别不符别的都很合适,不禁偷笑起来。 
  好巧不巧,我妈又提起:“那个陪你去医院的学生,姓张的那个,现在怎样了?” 
  “出国了,可能要一两年回来吧。” 
  老妈啧了一声,道:“他爸妈可真有福气,养的儿子这么有出息。” 
  “……他爸妈早都没了。” 
  老妈不免感慨一番,又说:“那孩子一个人在北京上学挺不容易的,以后他要是有时间也邀他来杭州玩玩。” 
  我连连点头。 
  
  在家过完年回来没几天就是我的二十岁生日,老妈一早打来电话叮嘱我记得吃碗寿面,随后陆陆续续也收到一些同学朋友祝贺生日的短信。这一天的工作特别忙,我也没什么时间回短信,抽空打开邮箱看了看,想到那个闷瓶子不可能知道我的生日,只怕他连自己的生日都记不得,也就对着没有新邮件的邮箱心安理得一番。 
  晚上加完班已经是将近十一点,地铁里人很少,我正昏昏欲睡,停在建国门站时手机突然响起。摸出来看看屏幕上是一串不熟悉的数字,刚想按掉,再一看前两位是00,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也不管还没到站,赶在车门关之前挤了出去,接起电话。 
  果然是闷油瓶的声音:“生日快乐。” 
  我完全答不上话来,怔了几秒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小哥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那边似乎轻轻笑了一声,说:“你医疗证上面有出生日期一栏啊。” 
  我们又聊了几句,得知他在那边研究进展还挺顺利,明年一月回国。知道我还在地铁站里,他催我早点回宿舍,我临挂电话前忍不住补了一句:“那,小哥明年见。” 
  “好,明年见。” 
  电话挂断了,我站在空寂寒冷的地铁站里,还几乎疑心方才是一场梦境。心里满满的不知用什么来形容的情绪,涌上脑海的却是两句未见得十分合宜的诗: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大二下学期和大三上学期的日子过得又慢又快,这是我所能下的最准确的定义。觉得慢的原因自不必说,觉得快是因为给自己找了不少事做,除了平时的上课、实习,还加了点能赚外快的小活儿。尽管对经商有点兴趣,我倒没有大学期间开店的打算,这样做实在是事倍功半,所以做的也就是学期末在宿舍提供打印论文服务、学期初跟老生回收旧教材再向新生便宜卖出一类的,挣的都是小钱,好处是不太费力。 
  我单办了张卡,把实习挣的工资和兼职赚的钱都另存在里头。等闷油瓶子回来,一定不能让他再穿15块一件的T恤了。 
  
  一月十五号上午考完大三上学期的最后一门,我一个人在理学部的办公楼里晃悠。正是中午吃饭的时间,走廊里冷冷清清。 
  照闷油瓶前几天给我的邮件,他应该昨天就已经回来了,却一直没找我,打手机还是停机状态,倒时差也倒的太久了吧?
  好像有个什么先知说,山不过来,我就过去。我这么想着,走到了A404的门口。先知不愧是先知!他要能预测到山也会锁门就更先知了。头天备考熬夜的晕眩让我有点头痛也有点火大,真想照着门来一脚。 
  要不还是去他宿舍看看?A404离侧面楼梯不远,平时楼里的师生上下基本都用电梯,楼梯几乎没人走。我也不想绕过去等电梯,用力拉开通楼道的门,刚下了两个台阶,听到身后从楼上下来的急促脚步声很是熟悉。我站定回过头来,那一刻真像是做梦,直到他走到我的面前。 
  我曾经设想过一些我们见面的场景,甚至想过给他来个拥抱,但跟他面对面站着的时候,完全想不起来该做什么,只顾盯着他看。剪得很傻的头发,含着笑意的眼睛,半旧的外衣,磨白的牛仔裤,一切都没有变,看来在洋鬼子的地界待了这么久也没置备一身好的行头。 
  “你瘦了。”闷油瓶先开了口,我才回过神,太多的话想说,反而讲不出来。他带着歉意看了我一会,道:“昨晚十一点左右下的飞机,今天一早就被导师叫来了,也没顾上给手机充值。” 
  “你们导师真会赶时间啊。”我继续停留在脑子脱线状态。 
  “他一早赶着叫我过来,除了让我汇报下在那边科研的情况,再就是问我,愿不愿意毕业后去到那边。” 
  “……”我知道国外的导师很赏识他,只是之前一直没想到还会有他不再回国发展的可能。我突然明白过来,他所能走到的地方可能比我之前想象的更远,我做出许多的努力也未必能及。我想笑一笑,嘴角扬不起来,指甲死抠进掌心,索性不去看他的眼睛,“去那也不错啊,走吧,我招待你吃饭,讲讲在美国是怎么过的。” 
  我转过身,怕他察觉出来,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上大学三年来还是第一次哭,脚下控制不住的踉跄使我跌坐在台阶上,条件反射的抬起左手挡住眼睛。他在身后扳过我的肩膀,不等我做出挣扎的反应抓住了我右手的手腕,然后我大脑一片空白的看着他在我坐的台阶上半跪下来,拉下我的左手,将微凉的唇贴在我的眼睛上。 
  眼泪一点点被吻干,我别开脸用力抱住他,顾不得我俩还是坐在台阶上的奇怪姿势,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全身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我听见他在耳边说:“我用了一上午的时间说服导师,我不走。” 
  
  听到他说的话之后,我愣了一会方反应过来“我不走”的意思,手臂还舍不得松开,他低声说:“地上凉,起来。”手上使力将我拉了起来,我放开手臂退后一点,才意识到自己的样子一定十分丢脸,在他面前流泪流到一塌糊涂,赶紧偏过头用手背抹脸。 
  闷油瓶握住我的右手:“去吃饭吧。” 
  这应该算是我们的第一次牵手,并不是十指相扣,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我掌心方才抠下的指甲印子。楼梯间的窗外,细雪纷纷扬扬,天地白得静谧,从四楼到一楼走了九十六个台阶都没有碰到一个人。 
  
  那天之后虽然从理论上讲我们的关系上了一个台阶,但每天也不可能时刻粘在一起。寒假我依然有实习,闷油瓶也有论文要做。其实倘若真的一下子进展到蜜里调油的阶段,估计我和他都接受不了。冷水冲茶慢慢浓,对待这只闷瓶子更是如此。 
  实习之余我开始琢磨一件事的可行性,但在准备好之前暂时不想跟闷油瓶吐露口风,只是打着给他改变形象的招牌,先抽空拖他去商场买了几身衣服。虽然人靠衣装在他身上并不完全成立,但换了新行头还是不一样,某种可以称之为耀眼的范儿一下就出来了。 
  张家小哥对此不太理解:“买这些衣服做什么?” 
  “你原来的衣服太惨了,这外套袖口都磨白了,还短一截,高中时候的吧?” 
  他居然点了点头。 
  这娃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腊月二十六那天,我下了班先去他宿舍找他:“小哥,过年有什么安排?” 
  “就在学校啊,和平常一样。” 
  “不会吧?你上大学以来都是这么过年?” 
  “嗯,反正春节留校的人也不算少。” 
  有门儿,我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两张次日的卧铺票递到他面前:
  “张起灵,跟我回家吧。” 
  他以我能想得到的最镇定的态度答应了,倒是我紧张的要命,回去的火车上差不多一夜没睡着,他反而睡的挺香。 
  
  闷油瓶之前给我爸妈留下的印象就不错,加之我曾经跟家里人把他吹的天花乱坠,各路亲戚都对我这个朋友挺好奇的,从腊月二十八踏进家门,到大年三十吃完年夜饭,我俩等于是奔波在各家亲戚的饭局里,感觉就好像在看走马灯上飞速转过的画页,繁丽而不分明。不出意料,我们家人对他的印象都极好,若干堂表姊妹们更是如此,还无情地拿我跟他做比较,我决心把这归结为我给他做的外形包装。 
  大年夜零点钟声过后,父母都去睡了,这几天他们也实在累的够呛。我关了电视,见闷油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书房,正靠着电脑桌翻着一本册子,便蹑手蹑脚的跟过去看。 
  一看不打紧,原来是我小时候的相片簿!不知道老妈什么时候把它摆在外面的。 
  闷油瓶手指点在一张我的周岁照上,侧过头笑吟吟的看着我,眼神里流露的意思似乎是要拿我跟小时候对比一下。我承认我一岁的时候是长的胖乎乎的,但小哥显然是笑得太有深意了……为了先发制人,我只好把照片从相册里抽出来,在他面前晃晃:“可爱吧?来给大爷亲一个~” 
  我本来是打算把照片往他嘴唇上碰一碰,结果他当了真,丢下相册,出其不意的亲了我一下,表情还很认真。
  
  如果不是担心弄出更大的动静吵醒隔壁的爹妈,我很想奉行下“以牙还牙”的原则,也攻闷油瓶一个不备。君子报仇,什么时候都不晚,我赶紧退后一步,绕开话题:“别光笑我的,回头拿你小时候的照片比比,肯定没我帅。” 
  闷油瓶想了想:“我小时候还真没照片。”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平静深黑的眼睛,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早点睡吧,明早我带你去灵隐寺。” 
  
  杭州人素有大年初一拜佛烧头香的习惯,其实我也是好几年没有来了,小时候倒是年年都跟着奶奶来上香,奶奶去世以后只有高考前来拜过一次。虽然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我们还是被这的人山人海震撼到了,到处香烟缭绕,几乎连跪拜的地方都挤不出来。我好容易买了两把价格还算适中的香,递给正专注看着围着殿前香炉焚香祝祷人群的闷油瓶一把,他却没接。 
  “小哥,你该不会来这儿就是为了看人头吧?难不成你信仰马列主义?” 
  闷油瓶转过身看定我,展颜笑道:“我所求的,已经在这里了。” 
  
  那两柱香我还是替他烧了,闷油瓶站在我身后看着我贪心的许了很久的愿,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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