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画蛾眉- 第24节

　　
　　九九轻咳两声，撑坐起来，倒将整片雪白娇嫩的脊背露在了外面，紫情眼一花，连忙低下头去：“小姐，莫着了凉，赶紧加上衣服才是。”
　　
　　九九还有些蒙，低头一看自己的模样，惊叫一声，赶忙用被子将自己整个儿围住了。昨晚发生的事情零星地窜进脑海，连成了完整的影像，还有方才惊鸿一瞥的红痕，一切的一切，都证明着昨天并不是一个梦。
　　
　　见紫情还在旁边站着，她脸一红，道：“紫情姐姐先出去吧，我换好衣服自会起来的。”
　　
　　紫情应了，转身往外走，却又忍不住回头“小姐……小姐再怎么喜欢簪七姑娘也是，您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九九一眼后，她终于还是出去了。留下九九裹紧了被子，情绪复杂无比。脖颈很痛，是师父把自己敲昏的。可是为什么……橱柜上的铜镜映出陌生的自己，九九呆呆地看着，突然就意识到，师父逃走了，在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戳破之后，逃走了。
　　
　　九九穿好高领的外衣，又戴上了帷帽，将师父留下的痕迹掩藏好，这才开了门。紫情站在门口，有些担忧地看着九九：“七师父已经不在上官府了，昨天晚上说是睡不着要出去转转，就没有再回来。”
　　
　　“……我知道了。我在这儿等，师父一定会回来的。”九九只说了这么一句，清云便迎面跑了过来：“七姐姐怎么突然走了？”
　　
　　“师父是有什么急事吧。没事的。”
　　
　　虽然九九这么说，清云和清尘一整天都感觉她魂不守舍，甚至比这个还要严重些，似乎是有些低沉的样子。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低落的情绪就像生了根的植物，在疯长，随时会把那个看不清表情的少女封闭起来。
　　
　　一天过去，簪七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紫情再去敲九九的房门，却发现门被从里面反栓了。不知道为什么，紫情内心深藏的记忆竟然被陡然唤醒。也是这样的一个黄昏吧，同样反锁的门，只是，屋里躲着的是她刚满十五岁的姐姐，后来众人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悬在梁上了。虽然知道九九没有像当年的姐姐那样受到重创，也不像姐姐那样脆弱，紫情的手还是一下子变得冰凉，直接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门闩挑了，推门进去。
　　
　　九九蜷在床上，面朝里，整个人微微颤抖着。紫情本以为她在哭，但是走近了却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她紧紧闭着眼睛，似乎是很冷，很害怕地抱紧了肩膀。额头冒着细汗，嘴唇也有些发紫。
　　
　　紫情伸手探她的额头，却是滚烫，想把她抱去让楚凉看一看，却被拉住了。九九拉着紫情的衣袖，将头靠在她的怀里，紫情轻叹一口气，反手抱住这个十三岁的女孩，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姐，你病了。”
　　
　　“我是病了……从师父救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越病越严重了。那个时候，我的世界里只有师父一个人，只剩下师父一个人而已，她为什么要离开我？她明明说过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的！明明说过的……”九九紧紧攥着手中的衣袖，拉出褶皱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不堕入黑暗的深渊。
　　
　　“小姐是我们的光，你要学会坚强，七师父她……一定还会回来的，紫情看得出来，七师父是喜欢小姐的。”
　　
　　“光么……”九九抬起头，看向窗外，满脸的泪痕泛出橘色的光影，“我不是光，我没有那种东西，那是师父给我的。”
　　
　　就像是黑暗中的月亮，吸引着寂寞的人追随，却只是反射着太阳的光彩，当太阳消失的时候，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暗夜。而现在，九九的太阳从她的世界里逃走了。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冰冷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那个居高临下的男子口中说出。
　　
　　簪七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听见了，师父。”
　　
　　“哼哼，你方才，是在想你的那个小徒弟吧。”
　　
　　“徒儿不敢，越无酒不是徒儿的徒弟。”
　　
　　“我看不提醒提醒你，你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都快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事情了。”那个男子说完这话却又缓和了表情，露出一个笑容来，“不过你总算还是听师父话的，蛊药已经下到那个小丫头身上了吧。”
　　
　　“是的，师父，徒儿不敢违背师父的意思。已经七年了，想来要逼出来也不太可能了。这期间虽然与大夫同住，却不是个精通蛊毒的大夫，至于越无双，徒儿有注意不让她接近越无酒。”
　　
　　听了簪七的话，男子背着手望着窗外繁华的街市，露出一个冷笑来：“以为使个金蝉脱壳的伎俩，就能逃出幽人族的追杀么？他们也未必太天真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最近就不要离开师父身边了，那边会另派他人下手的，省得你到时候手软，让师父为难。”
　　
　　“……是，师父……”
　　
　　褪去脸上的单纯，簪七黑沉的眼底是从此化不开的坚冰，带着无尽的苍凉。

作者有话要说：
洛洛要专心准备期末考了哦，九九和簪七的故事会暂停一段时间，到1月14号以后就会有稳定又丰富的更新的。喜欢她们的亲们要稍微等一段时间咯~~





第35章　驱逐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师父自己回来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小。虽然心情依旧晴朗不起来，但是心中的疑惑渐渐代替了失落。浴桶里的药是谁放进去的？悄悄问了准备浴汤的人，却没有得到答案。不是上官家的人误放的，那就是别人了。有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药放进来，那人跟师父又有什么关系？
　　
　　九九赖在上官家的药园子里，抱着腿坐在水边。小柚子在旁边陪着，却左顾右盼，不得定形。
　　
　　九九无奈地抬头：“小柚子，你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说么？”
　　
　　“小姐……其实，之前咱们刚进城的时候，小柚子就闻到了一种奇特的味道，和七师父身上的气味很像，小柚子看她时，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表情很不对劲。小柚子一直没把这个当回事，但现在看来，会不会和七师父的离开有关系？”
　　
　　如此一来，就能解释得通了。“小柚子，当初你们是因为什么回来找我？”九九问道。分明有什么被她忽略了的，师父离开之后，这些问题反而一个个蹦进脑海中。
　　
　　小柚子侧头想了想，俄而一拍手心：“对了，那时咱们是看见了贴在城头的告示，说是小姐希望我们回来。总管还说这话来着，贴告示的人若不是一路跟着我们，就是在每个出城的出口都贴上了一样的告示。”
　　
　　那天师父回来时额上的汗水，晚上被质问时含糊的语气和……掩饰的动作，难道她就利用下午那么一会儿的时间，绕着偌大一个容华城跑了一圈么？若她只是个仵作、道士，又怎么能做到这一点？
　　
　　“七师父是不是会武功啊？小柚子不懂这个，但是越仁总管说，七师父在小姐身边的话，一般人是伤害不到小姐的。这件事情怎么看都是七师父做的……小姐，你不知道七师父有武功么？”越面对小柚子的询问，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这么多年，师父从来没有在自己的面前显露过一分一毫，她到底是在隐瞒什么？除了武功之外，为什么感觉还有别的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九九突然迷惑了，对于师父和自己的关系，对于师父这个人，她自以为了解的师父，却在她敞开心怀的那一瞬间用深沉的悲伤将她敲晕，这样的簪七，让她好陌生。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小柚子的衣袖，目光却死死盯着水面上的一片慢慢旋转的红叶，看着它渐渐沉入水中。
　　
　　没过太久，她倏然站起，拉着小柚子道：“带我去师父变得奇怪的地方。”
　　
　　她们转身向园子门口跑去，经过小圆门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一丛被匆匆离开的人扰落的白色花朵。
　　
　　到了晚上，九九和小柚子才无功而返。虽然失望，但是九九也渐渐从最初的手足无措中走了出来。除了紫情知道九九和簪七之间的羁绊以外，其他诸人都只当九九难得离开师父，一时不习惯。楚凉虽然也觉得奇怪，但是也没做多想。越九回家来时，清云便奔了出来，拉着九九便道：“九九，今天下午娘总算从观里回来了，走，跟我去见见娘，让她帮咱们张罗结拜的事情。”
　　
　　九九犹豫了一瞬，答应她的时候，师父还在旁边，但是现在总觉得自己少了依靠，变得迟疑了些。只是被清云拉着，只得跟着她跑去。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上官夫人的内院，比之外面更加幽静，灯火暗淡，只留了外面小路上的两盏清蓝的琉璃玉兰灯。这样的幽深，让九九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小姐，九九小姐。”兰芷迎了出来。
　　
　　“娘睡下了么？怎么这么早就熄了灯？”清云一脸疑惑地问她。
　　
　　兰芷却看了九九一眼，才垂眼回道：“夫人还未睡下，正在念经，但是夫人交代了，不许外人来扰，还有……小姐的打算还是作罢的好，夫人说，希望九九小姐能够尽早离开上官家。”
　　
　　“娘怎么会这么说？！她还没有见过九九，怎么就不同意呢？我的愿望娘从来都不会拒绝的。”
　　
　　“小姐，请回吧，您也不是不知道，夫人说过的话也是从来不会改变的。而且，夫人说了，只要九九小姐在府中一日，她便一天不出房门。”兰芷没再多说，转身回了内室。清云还想再追问，被九九拦下了。
　　
　　九九扯了扯嘴角，戴着面具倒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她的声音听起来倒是一如寻常的平静：“算了，清云，上官夫人看起来并不喜欢我，还是不要强求了。正好师父离开了，我本就是打算早些出去找师父的。不管怎样，能够交到你这么一个朋友，我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可是九九……我就是不明白，里面那个还是不是我娘，我娘从来不会对人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她真是气急了才口不择言。九九连忙拉着她离开，反过来还得安慰她。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兰芷看向跪坐在蒲团上、闭着眼念经的许芙蓉：“夫人，这样真的好吗？小姐高高兴兴来的，九九小姐也是个不错的姑娘。”
　　
　　“你不知道……出去吧，我累了。”
　　
　　“……是，夫人。”
　　
　　兰芷退出屋子，许芙蓉仍念着经，只是念着念着便停了下来，睁着眼发呆，口中喃喃道：“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没有死？”
　　
　　…………清尘等在大院里，却见妹妹气冲冲地走出来，不禁挑眉问道：“怎么了，这一会儿工夫，谁惹咱们上官千金生气了？”
　　
　　“娘不答应咱们结拜的事情不说，还决意要把九九赶出门去，说是什么九九一天不走，她就一天不出来。你说说，这是咱们娘亲吗？”她蹬蹬蹬走到桌边，送了一口凉茶下肚，这才消了些火气。
　　
　　清尘大惑不解：“这怎么可能？娘最疼你，怎么会……”
　　
　　“谁知道啊，九九，你在这儿多住几日，我们再跟娘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