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求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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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求瑕-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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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洛阳府回来,冷心岩一直辗转不安。他将纵放司徒铭一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东陵陌,东陵陌听罢,只是长叹一声,却没有过多的追问。
  或许只是巧合,或许是有意的挑衅,司徒铭究竟是不是真凶,已经在冷心岩心中模糊了概念,对司徒铭的信任,崩溃在了许笑容的死亡中,可是欧阳府的格杀令,又让冷心岩不由自主地为司徒铭担心。
  究是太年少,冷心岩默然立于月色之下,任由银白色的月华被满全身,他俊美的脸庞显出苍白的荏弱,扬手,将束发的丝带扯去,长发飞扬,飘落额间,掩映一抹朱砂。
  “王,爷?”
  冷心岩的心在刹那膨胀,仿佛要填爆胸膛,狂乱的跳动让他几乎按捺不住,尽量镇定地转身,他的防线却在瞬间分崩离析。
  月下玉郎。
  冷心岩的脑海里只留下这清晰而空洞的感受,他无法言说也无法体味此刻的心情,天地万物已经不萦于心,软红千丈,超脱尘俗,而天地茫茫,皆为眼前一人而生。
  白衣,散发。少年孱弱而美丽,被着月光,如同降生于神佛祝佑之下,无法让人谛视般神圣,却又魅惑至令人移不开眼睛。带着罪恶的窥视,明知亵渎却难以逃脱,矛盾挣扎,只为一窥这少年魔性而纯净的风华绝代。
  “王爷。”
  声如碎玉,东陵晚款款走近冷心岩,连月光都似乎随着他的步伐而移动,他澄澈的双眸流转着平和的笑意,目光落在冷心岩的唇上。
  冷心岩真正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般赧然,双颊绯红,幸而在黑夜中并不会觉得突兀:“雪落,是你……这么晚了,你怎么独自在此?”
  东陵晚看清他的唇语,不由瞪大了眼睛,游目四望,环水清冽,微波临风,原来冷心岩不知不觉,径自到了照水居附近。
  “啊,是我,是我失神,打扰雪落了。”
  冷心岩慌乱地掩饰,但东陵晚并未看见他的话语,只是莞尔一笑,道:“王爷是有心事?不如请往湖心亭小坐?”
  “……好。”回答虽有犹豫,但冷心岩的腿已经不由自主地迈了开来,“叨扰雪落了。”
  夜风微凉,东陵晚在湖心亭点亮烛台,于琴案前落座。冷心岩在他对面跪坐,尽量使自己的身形靠近烛火,好让东陵晚能够看清他的唇语。
  “雪落,夜里凉,你的身体,要多多注意。”
  “多谢王爷挂念,”东陵晚的笑眸,慑人心魂。他伸手轻轻勾弄琴弦,琴音微沉,似有安宁心神的作用,“晚对这几日的事情略有耳闻,王爷,可是为兄长和铭担心?”
  提及此事,冷心岩不由神色黯然,“我也未想到事情变成这般田地,三大家彼此纠葛至深,我很担心继续追查下去,事态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可……可皇命在身,我也无路可退。”
  “王爷……是在怀疑自己所信任的么?”
  “我也不知道,”冷心岩叹了口气,苦笑,“我甚至不知道我做的究竟是对是错,铭……我放走他,我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会不会就是因为此才害死了许笑容?”
  琴声突然断裂。东陵晚一惊,急忙道:“抱歉,一时不小心,王爷勿怪。”
  冷心岩心念微动,略微靠上前:“不,我本不该对你说这些,你,你的手没事吧?”
  东陵晚摇了摇头:“王爷,你……”
  “嗯?”
  东陵晚认真地坐直了身子,眸光潋滟,却带几分难以觉察的哀伤:“兄长代父亲主事,三大家之事他也牵扯其中,王爷,会如何处置兄长?”
  “谈什么处置不处置,”冷心岩半晌才回答,“我知道飞絮对我有所保留,三大家内部事宜,我也……我也不便插手。”
  “兄长视王爷为至交好友,王爷,王爷莫要怪罪兄长。”东陵晚忽然转过脸,轻咬着唇,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
  如同一株含苞的花儿,露珠颤动于花瓣馨香。冷心岩满心怜惜,起身上前,将那柔软瘦弱的身躯拥入怀中。
  轻轻抬起东陵晚的下颔,冷心岩让他看清自己嘴唇的翕合:“飞絮也是我的至交,我视他如长兄,你放心。”
  “王爷……”身体在抗拒着冷心岩的怀抱,但东陵晚并没有推开他,默默地转过脸庞,视线落于瑶琴之上,“兄长……哥哥于我如天,多谢王爷如此待他。晚为王爷奏上一曲,愿王爷勿忘今日之言。”
  被排斥的感觉让冷心岩黯然,讷讷地放开了那魂牵梦绕的身子。他并不愿退开那份亲近,挨着东陵晚,将手落到弦上,指尖轻挑,率先起调。
  弦同曲异。
  冷心岩叹了口气,他终究无法和东陵晚心意相通。
  纤指轻捻,东陵晚弹的是一首他未曾听过的曲子。婉转悠扬,古朴清澈,于平和淡漠之中,生出许多遐思。
  那是动听的琴曲,却不是冷心岩内心的所求。他抱着一线希望先行起调,可是听不见这世间一切声响的东陵晚无法回应他。或者,聪慧如东陵雪落,早已明白那起调的含义,却淡漠地抹去了这一份不该存在的情愫。只因,那是一曲,凤求凰。
  琴音如流水,东陵晚张口,嗓子如同丝弦般颤动着,吟唱如碎玉飞溅的歌谣相和。
  明月寂,清歌吟。
  浩浩愁落,茫茫劫尽。
  风移婆娑影,水波动莲清。
  郁郁心魂化碧血,弦歌未断梦先别。
  雁字难回,别愁离殇心。
  春尽荼靡花事。
  朝露去时颜似雪,青鸟无情音书绝。
  昆玉零落碾尘间,明珠暗投魂湮灭。
  踏歌行,赤子心。
  青山千重两渺茫
  剑胆琴心两相忘
  归期无
  独彷徨
  ……
  东陵晚的声音美而不媚,温润却带着刻骨凌冽的寒冷与哀伤,一字字,一句句,唱痛了冷心岩的眼,唱碎了冷心岩的心。
  “砰!”一声闷响,冷心岩扬手打翻了琴案,瑶琴烛台一齐摔落在地,东陵晚也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扑倒,“啊!”
  冷心岩俯身,毫不迟疑地将东陵晚拉入怀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的湖心亭,他的表情也被黑夜静静掩去。
  “王爷,发生何事,怎么了?”听不见任何声响,看不清冷心岩的话语,东陵晚有些慌乱,极力想要脱离冷心岩的拥抱,但身体却被紧紧桎梏住,半分挣扎不得,“王爷,放开……”
  “东陵晚,”像是确定怀中人的存在,冷心岩犹如野兽低呜,用下颔摩挲着东陵晚柔软的发丝,眼中却经不住沁出泪来。
  种种事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对东陵晚的爱恋却又那么致命而绝望,他明明就在眼前明明可以抓住,可是最终却还是不得不放手。东陵晚依旧带着抗拒,单薄的身躯瑟瑟发抖,却让冷心岩生出一种占有和掠夺的欲望,他握住东陵晚的手,抵在自己的喉头,低声道:“雪落,我要你。”
  东陵晚僵住。
  冷心岩把这份沉默当成了默许,或者从一开始欲望就压制了他的理智,他拥住东陵晚雪白的脖颈,空出一只手挑开垂落东陵晚半身的长发。
  惊慌,恐惧,无措,混乱。东陵晚的脸庞上交织着这一切,清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冷心岩,却满满皆是疏离。“放手……”
  “雪落……”这份冷漠的感情刺痛了冷心岩的自尊,他低声呜咽,用双手紧紧钳制着东陵晚,低下头去,用如同烈火灼烧的心意,覆盖东陵晚苍白的嘴唇。
  “唔……”
  无法反抗,无法逃离,东陵晚痛苦地扭动着,却逃不开已经陷入沉迷与狂乱的冷心岩的掌控。他热烈的吻,如同最罪恶的火焰,将他自己和东陵晚一同焚烧。
  微风轻拂,冷心岩毫无节制地掠夺着东陵晚的唇舌,贪婪地吮吸着那份令他堕落的气息,月辉寂冷,他沉迷于这狂乱的感情之中,却没有看见,东陵晚眼中,有什么东西枯萎了。
  终于结束了这漫长而罪恶的一吻,冷心岩喘息着,滑落东陵晚的肩头,又忍不住隔着薄薄的衣料轻轻啃噬。
  “我会恨你的。”
  冷心岩怔住,这句话如同利剑剖开了他的心脏,一点一点放开东陵晚,他认真地与他对视,四目相投,却已经是咫尺天涯参商相隔。
  “晚……”
  “王爷,告辞。”
  “晚!”冷心岩伸出手,知逸无踪东陵晚,空气中只余一声轻叹,幽幽散去。
  “哈……哈哈哈……”
  良久,冷心岩仰天大笑,笑着笑着,便有泪水从腮边滑落。他抱起地上已经被摔裂了一角的琴,指尖捻动,落下几个零落不成章的乱音。
  琴声破碎,心亦破碎,冷心岩望着依然如故的月华,轻声吟咏:
  归期无。
  雁渡寒潭惊鸿影,
  月明沧海泪还卿。
  此情应付别离枝,
  只是当时……只是当时……
  无人应,无人听。
  冷心岩再也唱不下去,指尖狠狠地压在弦上,直至鲜血淋漓,也恍然没有觉察。
  




☆、二十一

  此情唯有落花知。
  冷心岩怀抱着东陵晚的残琴在湖心亭吹了一夜的凉风,直到天明时分才回房。再次醒来已是午后,但天色似乎非常阴沉,并不是一个好天气。
  昏昏沉沉地起身,知玄在门外伺候着,冷心岩头痛欲裂,简单问了几句,知道东陵陌来过又离去了,便让知玄自行退下。
  “我会恨你的。”
  东陵晚的声音犹在耳畔,明明那么动听,却又将血都要凝结成冰。冷心岩推窗,风雨欲来,沉闷的天色将他的心境都染成了灰色。
  该是,去解释一番吧。不想被憎恨,不愿被疏离,这样想着的冷心岩,顾不得身体深处那似乎要崩溃的无力的感,略微整肃一番,便径自向照水居走去。
  早已是轻车熟路,连闭着眼睛都可以知道应往那条路行去,冷心岩一路盘算着该如何对东陵晚诉说昨夜的无礼与歉疚,才刚刚到照水居的院落,大雨忽然倾盆而下。
  冷心岩急忙闪身躲入连廊之下,雨帘如注,将整个照水居都笼入一种迷蒙的雾境之中。东陵晚性喜宁静,院中并无多少人伺候着,平日里只有一两个贴身的小厮,远侍在正寝的外堂之下。
  冷心岩从连廊一端穿入正堂,并无小厮伺立,但堂上的小炉仍然香雾袅袅,显示主人并未出门。
  “雪落?”
  唤过之后,冷心岩才猛然醒悟,轻叹一声,想来东陵晚应是在午睡,他在小炉边的椅子上坐下,静静等待。
  良久无人,冷心岩兀自出神,忽然自雨声间歇,听到一声嘶哑啁哳的低吟。
  “晚!”心脏蓦然一阵紧蹙,冷心岩似有所感,几乎跳起来向正寝内堂走去,“雪落?”
  东陵晚的正寝与外堂相连,中间隔了一小处天井,天井中栽着一株梨花。冷心岩还是第一次走进此处,梨花本已是将谢的时节,雨水冲刷满地落英,旖旎开一地的纯白。花雨交织,韶华舞落,映着正寝虚掩的门扉。
  冷心岩驻足,视线穿过梨花飘舞的雨帘,远远望去,一瞬间,天地惊雷,让他脑海内心皆一片空白。
  那是让人无法想象的场景。
  最原初的欲望褫夺了一切美丽幻象,罪恶将道德抛诸于脑后,却奉上了令人狂乱的嫉妒与疼痛。血缘,是那两个人最深的羁绊,也应当是无法逾越的鸿沟。可是□着纠缠在一起的躯体,撕毁了人伦,也湮灭了冷心岩心底最后一丝的光明。
  一个是高山流水此生无悔的挚友,一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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