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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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柳-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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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衍觉得那些人衣饰颇有点熟悉,只是此时无暇多想,便只是皱了皱眉,没有理会。
客栈小二见两人形容十分狼狈,眼睛瞄了瞄温衍手中的匕首,有点战战兢兢的迎上来:“这位客官……”
温衍淡淡看了他一眼:“住店,一间上房。”
小二忐忑道:“呃……只一间吗?”
 “快点。”温衍微一皱眉,拿出身上的一点散碎银两递过去。
 “是,是。”
小二连连点头,不一会便引着两人上了楼,温衍刚一进房便嘱他去拿纸笔,并打洗浴的热水来。小二喏喏去了,先取来笔墨,再打满整个浴桶的热水,正打算告退,温衍却止住他,将一张墨迹淋漓的纸递到他手上,道:“我朋友受了重伤,烦请去最近的药铺替我抓药煎好送来,必有重谢。”
小二有点不安的道:“二位这是……?”
 “路遇山贼,好不容易脱了身,”温衍面不改色的编了个谎,又拿出点碎银给他,“我们身上的东西都被山贼劫去,对这城中又不甚熟悉,烦请再替我们买两件衣裳来。”
小二闻言有几分同情的点点头,也未再多疑,接过银两去了。
温衍关上门,取出身上带的瓷瓶,再度将那几个蜡丸倒出来,找出需要的那枚,捏开,把里面的药丸捏成粉末融入浴桶的热水中。
待药粉完全融化,温衍脱去柳钟意身上湿冷的衣裳,小心的将人放进浴桶里。
若是因受凉发烧导致毒伤恶化便难办了。
温衍轻重适度的按揉着那人有些僵冷的皮肤,让热水中的药物可以更好的融入他的身体。
身为医者,应是对病人的身体毫无想法的。虽然温衍的确没有多想什么不应该的,却仍是有点感概,当年那个少年,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这五年来,自己似乎都没有好好看过他,而他也刻意的回避着自己。
柳钟意身形虽略显清瘦,但脱了衣服之后便是肌骨匀称,宽肩窄腰,比例优美,一看便知是常年练武的结果。
隔着氤氲的水气,温衍隐约想起当初那个少年的模样。
初遇的时候那人还很小,看起来清秀纤细,眉目没有完全长开,脸颊带了点婴儿肥,眼眸清澈而明亮。
相熟之后他完全是将柳钟意当作弟弟来看的,毕竟就那时的年纪来说,那个孩子实在太小了些,连声音都还有点软软的,笑着喊人的时候就像无意识的撒娇一般。
温衍忽而想起有一次那孩子凑近来蹭到自己身上,嗅了好一会说有很特殊的香气,他便无奈的抱着他解释说那只是药味而已。
说起来他们之间不过差了六岁,但那时他十九,柳钟意才十三岁,差距自然无形中拉得十分大,他又如何可能对一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动心。
这一切原是阴差阳错,但这五年的冷待,他确是做的过分了。
尽管如此,柳钟意却仍这般护着他,什么也不说,就连眼中的情绪也几乎完美的掩盖了。
只是,为了他这么个一心系着他人的人,如何值得?
温衍抬手摸了摸那人冰凉的面颊,柳钟意不知是用什么材料易容,即使浸了水脸上的伪装依旧没有化开,只是这般触碰起来可以感觉到与真实皮肤略微不同的地方。
他突然想看看柳钟意现在真正的模样,指尖隔着皮肤一寸寸抚过那人面上的骨骼,心里渐渐描摹出大致容颜,慢慢的似乎与原先的那个少年重合起来,不过更成熟了些,原本柔和的轮廓也变得稍显冷冽。
温衍不自觉低叹一声,放下手掌转到柳钟意背后,借着融合了药物的热水帮他仔细的清洗伤口,忽而发现他另一边的肩膀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似乎是被火灼烧的烫伤或者……烙痕?
这道伤痕的颜色已经差不多跟皮肤融合,明显已经有许多年了,柳钟意身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痕迹?
温衍皱了眉,又将那人的身体仔细检查了一遍,细看的时候便能发现许多已经淡了的伤痕,这些似乎是刀剑或者暗器造成的痕迹。这些伤痕倒是很好解释,柳钟意做了五年杀手,这般刀头舔血的行当,想要不受伤是不可能的。
他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柳钟意说“若是等庄主来保护我,我大概早就死了”时的眼神,毫无怨怼,只是那么淡淡的,连一分在意的情绪都没有。
如果当年柳钟情是因为什么事情迫不得已离开,那将柳钟意交给他也许是想要得到百草庄的庇护,但是他除了一再的冷落之外什么都没做。
假设事情真的是这样,等他们找到柳钟情,那个人大概会气得一刀杀了他。
温衍摇头苦笑,忽听外面响起敲门的声音,便转身去开门。
门外的正是店小二,捧着些衣裳,道:“这位客官,这是您吩咐小的去买的衣服,那药还在熬着,熬好了我再给您送来。”
温衍道了谢,又道:“烦请过一刻钟再替我来换些热水。”
小二应了是,便离开了。
温衍关上门回到浴桶旁,趁着桶中的水仍有热度,帮柳钟意清洗好了,擦干水迹,放在榻上盖好了被子,而后又取了药,将他后肩的伤口重新包扎好。
时间算得刚好,小二来替他换了热水。
温衍也沐浴清洗一番,换上干净衣裳,又等了一阵,小二才将熬好的药送过来。温衍谢过他,又给了些银钱,待小二离开后才端着药来到榻边,唤了柳钟意好几声,那人仅是皱了皱眉,毫无醒过来的意思。
温衍用勺子舀起一点药汁,稍稍吹凉,小心捏着柳钟意的下颌让他张了嘴,将药汁喂了进去,待他咽下去,再接着喂下一勺。
如此喂了一些,柳钟意似是被药汁呛到,咳了几声,微微睁开眼。
 “钟意,”温衍稍微放下心来,抬手扶起他,“把药喝了。”
柳钟意似是没有清醒,过了片刻才侧过脸,看向他的方向,“这是哪里?”
 “客栈,没事了,你先把药喝下去,”温衍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免得他受凉,又将药碗递到他面前。
柳钟意皱了皱眉,明显感觉到身上光裸着没穿衣服,方才那人的手指划过肩背,触感分外明显,“衣服……”
 “你原来的衣服都破了,我让店小二帮我们买了新的,就放在你枕边,你明早起来穿就是了。”温衍见他没有接过药碗的意思,直接将药端到他嘴边,碗沿贴着仍旧显得苍白的唇,“先喝了,乖。”
柳钟意闻言有几分茫然的眨了下眼,想说什么,却被倾倒的药汁堵住了,只好就着他的手将药喝完,才道:“现在还是夜里?”
 “嗯,你先安心休息。”温衍扶着他躺下来,起身的时候听见他又低声说了句什么,却没听清,便道:“怎么了?”
 “没事。”柳钟意回了一句,静静的闭了眼。
温衍见他睡了,担心他夜里毒性有所反复,便搬凳子在床前坐了,倚着床栏稍作休息。


一夜无事,第二日清晨温衍抬手探了探柳钟意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发热,稍稍放下心来。起身洗漱一番,便出了门,在楼下柜台询问了附近的药铺位置,自己去抓了几副药。
回来的时候取出其中一副让店小二拿去熬,正巧碰见昨晚看见的那几个江湖中人从楼上下来。
那几人是到柜台结算银钱打算离开的,温衍微微让开,余光却瞥见昨晚那人腰上别着一把长剑,那剑看起来颇有年头了,剑柄上刻着一个“隐”字。
隐山派?
这柄剑是隐山派历任掌门的信物,由此推断,这人应该是当时与易天行和云征遥并称“游云三杰”的袁青峰。问剑门出了这样的事,袁青峰会来也不奇怪。
温衍再度打量了一下这几人的衣饰,发现他们右边的衣袖上都用与衣料相近的颜色绣了个“隐”字,若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那人似是觉察了温衍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眼神犀利,十分慑人。
温衍淡淡一笑,道:“这位可是隐山派袁前辈?”
那人似是略有点诧异,却很快收住,微微颔首:“好眼力,阁下何人?”
 “百草庄温衍。”
袁青峰一抱拳,道:“原来是温庄主。”
温衍回礼道:“在下当不起前辈如此称呼。”
袁青峰道:“我与你父亲也曾交好,只是这些年来闭关不问世事,若你不弃,我称呼一句‘贤侄’可好?”
 “多谢前辈,”温衍道:“袁前辈可是前往问剑门?”
 “正是,”袁青峰颔首,神色间颇为沉重,“我方一出关便闻此噩耗,来得迟了……”
温衍低叹一声,道:“在下正是从问剑门而来,此事说来话长,可否请袁前辈借一步说话?”
 “好。”
两人在一楼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温衍便将自己所知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玉佩一环未提,末了,询问道:“不知袁前辈可知骆南的真正来历?”
袁青峰眉头紧锁,接连而来的噩耗让他紧紧攥着拳头,一时难以接受。
温衍也不催促,静静的等待。
 半晌,袁青峰才道:“你也知道,他是那时大哥收养的孩子。我与大哥本是前去追查三弟的事情,却一无所获,骆南便是他在途中救下的。当时骆南满身是伤,被几个劫匪威胁,大哥出手救了他,得知他父母被劫匪所杀,便收了他做义子。如今看来……或许当时便是特意做的戏……甚至可能与三弟的事也有关!”
温衍点点头,袁青峰如此怀疑,也不无道理,毕竟事情太过巧合。
两人又谈了一阵,店小二过来告诉温衍那药已然熬好了。
袁青峰见状道:“我先前往问剑门,温贤侄保重。”
 “袁前辈保重。”
 抱拳话别后,温衍端了药碗回房,却见柳钟意已然起来了,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声音便往这边望了望,没说话。
温衍将药碗放在桌上,打量他一眼,忽而面色微微凝重起来,道:“喝药。”
柳钟意没有去碰药碗,只是淡淡道:“此事已差不多了结,如今没有新的线索,我有事要回鬼楼了,我们今日便别过罢。”
温衍眉头皱起,道:“你先将药喝了,我们再谈。”
柳钟意没有动:“药我会喝的,庄主先行离开吧。”
 “你不喝我是不会走的。”温衍一动不动,等着他。
柳钟意抬手去拿药碗,温衍不动声色的看着,眼见他小心的在桌上摸索了一下,虽然低着眼帘眸子里却完全没有焦距,苍白的唇紧抿着,心中某处忽而细微的一抽,立刻抬手覆住他的手背,用力一握,有几分微恼的道:“钟意,看不见了为什么不说?”
柳钟意没说话,动了动想把手抽出来。
温衍没让他得逞,用力扣住那只清瘦修长的手,看着他眼里空荡荡蒙了雾气一般的样子,回想起昨夜他略带茫然的表情,低声道:“是不是昨晚就看不到了?”
 “嗯。”柳钟意恢复了淡然,也不再挣动。
温衍不由得自责起来,昨晚把脉的时候有感觉到他筋脉略有滞涩,但他醒来没说有什么不适,就以为把药喝完第二天就会好转,没料到他竟然失明了。其实联系起昨夜柳钟意仿佛不经意的那几句话很容易便能发现不妥,只要他再在意一点点,也不该发现不了……
柳钟意见他不说话,微微侧过脸,朝着他的方向,道:“能治好吗?”
温衍翻过他的手掌把脉,而后又抬手翻起眼皮查看,柳钟意很配合的没有动,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就像只是等个无关紧要的答案一般。
 “放心,只是余毒未清,你好好喝药,过几天便能恢复。”
温衍说着,端起桌上的药碗,像是昨晚一般喂他,柳钟意很顺从的喝了,眼睫微颤,脸上却没有泄露分毫情绪。
待他将那碗药都喝了下去,温衍才再度开口,道:“钟意,刚才为什么要说让我走?”
柳钟意皱了皱眉,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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