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子之夏- 第34节

　　董谦呆呆地站着有几秒钟，才意识到什么，说，都过去了，而且会过去的，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沈小菡咳嗽了一声，转身背对着董谦，过了会，转过来说，你回去吧，明天还要飞昆明，回去早点睡了，不是说都没时间睡觉吗？

　　董谦说，好啦，我走了，你每次都赶我，可见你一点都不想我。

　　沈小菡对他笑了笑，说，再见。看着他走时，喊住了他，说，董狐狸，路上记得千万要小心。

　　董谦也笑着，说，别忘了，上帝最喜欢我了，小菡，别怕，而且不准害怕，至少还有我们，我们在爱你，一直都会爱你。

　　五月的长假之前，张可琳打电话来让她们去河南去看看她，她已经决定在那待下去了，她真的变成一个公仆式的志愿者了，前几天寄来的一张照片让人简直不敢相信，她现在已经变成一个从前她嘴里所谓的那种村姑，黑黑的脸庞，张着一口白牙，灿烂地笑。



　　她说我真后悔来了这里，现在想回去都不行，良心受不了，你要是看到他们那一双双眼睛，你就不舍得离开他们，他们实在是太可怜了。你都不知道他们吃的是什么菜，汤里面能有几片白菜叶子就已经很不错了，真的，我们待在家里根本不会知道原来我们国家还有这么穷的地方。你们应该受点教育，来这看看，我保证你们回去以后谁都不会再浪费一颗米饭，我现在想想我们以前在食堂里吃饭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奢侈！浪费！哎，其实我也挺想家，想念大学生活，想我爸我妈，想你们，想我的小毛毛和我家软软的床，我的小毛毛肯定特别想我，可我不能把它往这带，它娇生惯养地习惯了，肯定会受不了。沈小菡听她这么说就谴责她说你自己都这么苦你还想你那肥猫会受不了，你这种高尚是不是有点奇怪啊，用错了地方了吧，自己对自己好一点！张可琳带着哭腔笑了，说我就知道你们心疼我，说着说着又难受起来，说我他妈的现在真高尚啊，我真的不想这么高尚的，你们也知道，我多势利的人，我来之前也只是想暂时来帮助她们，没想到现在回不去了，现在你们来陪我过生日吧，我来回的车票能给他们买好几十箱粉笔呢。

　　张可琳这番话是出自真心的，因为在她去之前他们谁也没有预料到她竟然会不回来。作为一个率性而行的女孩子，张可琳通常是那种本本主义的人，总是以标准为大纲，不管在生活上还是爱情上。她总是信誓旦旦地说着标准，却在内心起了分歧，她会在上街的时候说这个人那个人的衣服土气，会嫌那个追他的人太寒酸，会时不时地散发出很多上海人的本土精神，排斥外地人，有时候还很精明刁钻。可是在张可琳的内心，却总也抵不住同情心的极度泛滥，和她真正的善良。沈小菡有时候就说她这是何苦呢，把自己装得这么累。张可琳以前总不回答，后来去了那个山村后打电话回来说，到了这里才发现自己以前根本不了解自己，有时候，想想还是做那个标准主义的张可琳好。沈小菡听了，就笑了，笑的时候，鼻子酸酸的，她知道张可琳是苦的，她现在连打个电话都不舍得，每次都是她们催她打，还事前说好要把话费还给她。

　　那天早上，沈小菡和何佳佳在家里收拾衣服准备带给张可琳的那些学生，何佳佳是昨天晚上就来了的，她带了一大袋的旧衣服，说，都是我初中的，不知道会不会太大？沈小菡看她一眼，说，你说呢？肯定太大，可琳现在不是针线活很拿手吗，她说她现在跟当妈的似的，总给她的那些孩子补衣服，再大的洞她有本事补，让她改改就行了。

　　沈小菡前天向许戈要了张信用卡，虽然许戈是有钱的，但这么多年，沈小菡和夏远从不向他要钱。就成了一种习惯，总是许戈给她们，然后，用得心安理得。其实那更像一种亲情，以往的沈小菡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过。许戈给他的感觉就像亲哥哥，可是这次，她却感觉不一样了，完完全全的不一样了。

　　她对钱是没什么概念的，只当是越多越好的，就像梦想着捡到钱包式的突然暴发也挺不错。以前的沈小菡梦想过嫁个爱他的自己也爱的人，他如果很有钱，那是最好的，如果没有钱，那也没关系，在沈小菡心里还是更看重感情的。

　　可是现在她需要钱，谁都是需要钱的。沈小菡拿着那张卡的时候，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也许是，也许是因为她现在是许戈的女朋友了。但是，如果用这个身份，沈小菡用起这张卡来应该是更合理一点的。只是，沈小菡还是觉得别扭了，却是说不出的别扭。

　　她们用这张卡依张可琳的身材买了现在市面上几件流行外套，和一些护肤用品。何佳佳在收拾这些衣服的时候，说，我怎么觉得咱们像去救灾似的，可琳这孩子怎么这么苦啊！

　　她们准备第二天走，夏远上午下了班就去买车票，她们俩就在沈小菡家收拾东西，沈小菡家的那些长年不穿的衣服都被搜了出来。刚开始想到捐衣服的时候，沈小菡第一件想到并能马上搜出来的就是那件袖子上有个小口袋的T恤，说当初还好没一个冲动把它给扔了。

　　后来搜出来的衣服加上何佳佳和夏远的足足有两皮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是放假拉着一大箱东西回家的学生。沈小菡还给董谦打电话叫他献爱心，做善事，让他给张可琳那个小学捐几百箱粉笔，说他这人思想不怎么好，太狡猾，该为社会做点贡献，为他的后代积点德，不然他的后代肯定得变种退化成狐狸。

　　董谦刚刚才开机，就进了沈小菡的电话，就借题发挥说沈小菡运气真是绝佳，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他俩投缘，前世肯定是两只交情特好的花蝴蝶，就是分别姓梁和姓祝的那两只。我这边快拍完了，过两天准备回家休息几天，说他算是新人里比较懒的，可他要是不休息，怕会被累死，怕另一只蝴蝶为他而哭得牺牲了，一不小心又上演一场现代版梁祝。

　　沈小菡听了笑了半天，说，我就做那个可以随时让你停靠休息的小狐狸吧，你要是累死了，我会哭得牺牲的，所以，以后不要太懒，没有我监督你去早锻炼，也要自觉点，积极向早锻炼的人学习，小蝴蝶以前不是很严肃地告戒过我，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吗，还有，反正不管怎么样，你也得捐粉笔。

　　董谦笑着说，我回来的时候你来看下我，我死都去捐。

　　沈小菡就说他死了怎么捐啊，说我们下午去可琳那，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她？

　　董谦说，算了吧，她现在躲我还来不及呢，你们路上小心点啊。

　　沈小菡拿着电话支支吾吾了会，董谦喂喂了半天，说你干吗啊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吧，你有什么话要说吧，说吧，我想至少两分钟内我是不大可能昏过去的。

　　沈小菡说，没有呢，可琳她……接着慢慢地叫着董谦的名字叫了两遍，说，董谦，董谦。

　　董谦在那边静静地不说话等着她说。沈小菡其实也很难说出口，张可琳走之前打过电话给她，说小菡啊，有时候我真羡慕你，羡慕你有董谦的爱，他怎么也放弃不了你，真的小菡，我羡慕你。张可琳说的时候哭了，沈小菡放下电话后心情很复杂，马上打电话给夏远，夏远一听她的声音就说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什么世界啊，什么事都会发生，是不是又开始自责了？别傻啊，这不是你的错，其实我更担心董谦。你知道吗，其实我本来也不想告诉你的，他难受的时候就打电话给我，他也不让我告诉你，这个傻瓜在昆明的时候看见什么觉得你会喜欢的新鲜玩意就买下来想着送给你，现在都一书包了，可每次买来后他就后悔，可他告诉我他就是没办法控制，他怕你烦他……，你难过了吧，你别想太多，那不是给你压力，是我们得想个办法，……想哭了吧。

　　沈小菡当时拿着电话就一个劲的想哭，说，远远，我真的想哭了。

　　其实她知道董谦还喜欢她，她现在想跟董谦提张可琳似乎不太恰当，她在和夏远她们商量对策时，夏远正色说可能也只有你能让他放弃你了，夏远讲前面这句话的时候头一点一点的，可千万别让他看出来是在安排他们好似的，这个怎么讲的过程你要掌握好，注意火候技巧啊。何佳佳马上拍着自己的胸脯以示她就是过来人，说可琳那边容易搞定，她们这回过去一阵狂轰炮炸的肯定成功，问题就出在董谦这，解铃人还需系铃人，你可得担负起这个重担啊！何佳佳当初说的时候一脸轻松，现在却跟张可琳家那只肥猫似的临大敌似地睁着两只小眯眼缩在沈小菡身边，紧张地看着沈小菡。

　　沈小菡拿着电话的手紧张的发了冷，看着何佳佳做苦闷状。董谦的自尊心很强，沈小菡想来想去觉得原先准备的词都不行，都会伤害他的自尊心，董谦在那边长时间的沉默后，说，小菡怎么了，是想说可琳吗？

　　沈小菡点了点头，说，是，董谦，可琳她，她……

　　董谦说，你想问我对她怎么样是吗？

　　沈小菡尴尬的恩了下，董谦那边叹了口气，说，我不想回答，就是不想告诉你。

　　沈小菡啊了一声，说，为什么不能告诉我，那可以告诉胖佳吗？我让胖佳跟你讲好吗？

　　董谦说，现在这个状态不是挺好的，我知道你们这样为什么，我不难受，你们不用为难什么。

　　董谦的语气有些激动了，沈小菡不安起来，她闭上眼睛，硬着头皮说，你让我说吧，可琳爱上你了，你是那她的那颗沙子吗？你能告诉我吗，因为上次你……你没有回答她。

　　董谦不说话了，一直过了五六秒钟，在这段时间里，沈小菡和在房间里拿着分机的何佳佳眼对眼的紧张了半天。

　　我想做你的那颗沙子，董谦停住不说了，沈小菡听了心跳竟然加快了起来，喃喃地说，董谦……。

　　都过去了，我说过不给你压力的，小菡，你跟可琳说，我不能做她的沙子了，因为我已经把我的光芒全部给了我爱的那个人，变成了一颗毫无光彩的小沙子，一点也不漂亮，一点也没有生气，所以，没有力气再去爱她了，是我不够好。我知道的，你们是为我好，这是我的错，不是别人的错，包括你，沈小菡，记住，不关你的事，你是最好的，最优秀的，……我们开拍了，再见。

　　电话滑落了下来，沈小菡没有去捡，何佳佳在房间里头把分机挂上，走出来，表情凄凉的，说，小菡，我被感动了。


（）
　　沈小菡看着她，眼圈慢慢红了起来，说，胖佳，……有时候我觉得我真的不好，一点都不好，……为什么，为什么董谦老是让我想哭。

　　下午的时候，她们已经整理出了两大箱的东西，何佳佳扶着腰领导似的俯视着这些成果，说，救灾工程真浩大啊，对了，再装盒巧克力进去。

　　她把一盒好时巧克力使劲地往已经很鼓的皮箱里塞。沈小菡说，别装了吧，我们到那边再买啊，都鼓的不成样了。

　　何佳佳说，你真是没情调，这是家乡买的嘛！

　　沈小菡说，那等会我们上车前你干脆摘片叶子带过去。

　　何佳佳竟然使劲眨着她的小眯眼，说，好主意！

五味子之夏（28）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