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寂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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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寂沙-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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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到了中午,原地起灶做饭。就在士兵们短暂的休息期间,一些小道消息不胫而走,不可遏制的在军中传开了。 
“听说了么,四个粮库,几十万石的军粮,昨天一夜之间全被狄支骑兵烧得一干二净!” 
周围一片咋舌声。“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全烧光了,那火光几里之外都能看见。为首的好像就是那个叫塔龙的——” 
听到那个名字,我心里一惊,不由停住了脚步。 
难道塔龙还活着?! 
再凝神听去,却是有士兵嗤道,“说的这么活灵活现的,你亲眼看到了?” 
那先前说话的士兵呆了一下,“我也是听人说的……” 
另外有人插话道,“管他粮草烧没烧,反正咱们很快就要回去了。” 
“咱们能不能回去还是个问题!没看到霍将军风将军他们都带着兵回来了么?” 
“就是,为什么啊?” 
“谁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旁边已经走过来一个百夫长,严厉的喝道,“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不要忘了军法第二十五条,擅论军政者,斩!” 
那群围坐吃饭的士兵顿时呼啦拉散开了。 
我从旁边走过去,走回唯一还没有撤掉的大帐里。 
“莫帅,打听来了。” 
莫炎应声抬头,“昭将军,情形怎么样?” 
我把刚才听到的那些流言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最后道,“放任军中四处流言,不太好吧?” 
莫炎笑了笑,“牵涉到军粮问题,就算想瞒也瞒不住。再说——军中流言这东西虽然危险,不过有时候倒也有些用处。” 
思忖片刻,我点点头,“不错,军中无粮,实在是退兵的最好借口。” 
莫炎拊掌大笑道,“被你猜到了,就是这个打算!” 
想起早上霍平的话,我问道,“敕令使是怎么回事?几位将军陆续率军返回,是不是因为敕令使到来的缘故?” 
“敕令使?那是什么东西?”莫炎漫不经心的道。 
我的眼皮微微一跳。这么不敬的语气,早已暨越了臣子的本分。 
“没有事的话,末将告退。” 
正要离开大帐的时候,“易昭。”他突然在后面唤我的名字。 
我回身望他。 
“中午无事,不妨在这里坐一会。”油灯的火光在风中不时闪动,映得他的脸色也明暗不定。 
我在原地站了片刻,“末将遵令。”走回去坐下。 
“告诉我,想回去么?”相对安静的坐了一会,他问道。 
“……我有选择么?”我反问。 
他看看我,“没有。不可能留你下来戊边。” 
我闭上了嘴。 
“我知道你不喜欢临川——不过还是要回去。”他笑了笑,“世上的事,哪有可能件件都遂了心意的。” 
一边说着,他站起身,从角落里挪了一盏油灯放在面前,又坐下来,小心的把油灯的火拨到最旺。 
“这是做什么?”我看着他的举动,随口问。 
“毁尸灭迹。” 他也是随口回答。 
我愣了愣,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你要烧什么?” 
“监国令。” 
“……难道是……”我倏然住了口。 
“就是你想的那样。想看么?”莫炎抬头看看我,语气说不出的轻松。 
我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从他的神情中看出几分端倪来。 
“啧,一盏看来还不够。”他从角落里又挪了一盏油灯放在面前,重新坐下来。“你也不用顾虑什么,反正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既然叫监国令,顾名思义,自然是我们尊敬的大殿下在监国期间下达的命令了。” 
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了卷羊皮纸来。在灯下仔细望去,那羊皮纸打造的极薄,接口处封了火漆,果然是皇家用品。 
“监国令是何时下达的?没有听说过。”我试探着问道。 
“你自然没有听说过,那天你们所有的将军都在我的帐里喝酒。”莫炎把羊皮纸慢慢的展开,“在我已经决意退兵之后,这封命令三军出关迎敌的监国令才到。——真可惜。” 
空气里传来烧糊的焦臭味道。我哑然看着他把羊皮纸的一角凑到油灯的火苗上,那小小的火焰迅速变大,整张羊皮纸被舔噬成一片焦黑的灰烬。 
“这么看我做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只是个皇子。” 他嗤笑一声,拍拍手上残余的碎片,若无其事的站起身, 
“让我们恭迎敕令使阁下驾到吧。” 

第二十四章 

三军将士,甲胄鲜明,无数双眼睛沉默以对。 
步兵手中的长枪交叉高竖,排成长达一里的枪林,绝对算不上欢迎的场面等待着临川派下的敕令使的来到。 
王都钦令的旗帜在风中呼啦拉的展开,在几名随侍的陪伴之下,敕令使轻身简装,穿过高举头顶的枪林阵,自远方策马而来。 
莫炎端坐在中军帐的长桌尽头,金色的头盔包裹了他的大部分面庞,深褐色的眼睛异常闪亮。 
帐帘被刷的揭开,中年清瘦男子手持火漆封印的烫金卷筒,昂首走进来。 
诸位将领的注视下,身为敕令使的男子大声道,“护国大司马莫炎何在?” 
莫炎身体微微前倾,注视着那名男子片刻,笑了,“我道敕令使是谁,原来是符大人。” 
“正是符政。”那清瘦男子脸色肃然,“皇帝敕令在此,大司马为何不跪下接令?” 
莫炎笑道,“正是,正是。三军将领在此,还请符大人当众公布敕令内容。” 
符政脸色微变,厉声道,“敕令是颁给大司马一人,大司马如此要求又是什么意思!” 
“啪!”的一声巨响,莫炎腾的站起来,掀翻了身边的几案! 
“敕令颁给我莫炎一人,但影响到的却是三军!” 
莫炎视线扫过帐内众将领,冷冷道,“各位将军们可曾知道,昨夜狄支劫营是假,袭击四处屯粮仓是真!如今军中已经无粮,如果此敕令内容是责令三军继续戊守边关,试问这几十万大军拿什么果腹!” 
诸位将领的表情不一,有之前就听说过的神色还算平静,没有听到过的则齐齐大惊。 
莫炎盯着符政瞬息几变的表情,步步进逼,“试问符大人,敕令可是此内容?” 
符政沉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是最好。如果当真是的话……大军无粮,不得不退兵。否则万一激起军中哗变,谁都担待不起。因此,即使符大人手中握有敕令,臣——”莫炎的声音顿了顿,语气强硬的抛下一句话,“臣也只能不受了!” 
“放肆!”符政厉声喝道,“敕令在前,大司马说话请三思!” 
莫炎冷笑不语。 
符政深吸口气,道,“纵然三军无粮,可用军费从商贾手中赎买,可从临近内省调拨,事态紧急的话,从剑门关附近征粮也能应一时之急。大司马这‘退兵’二字,说的未免太轻易了!” 
莫炎眉头上挑,望着符政良久,突然笑起来。 
我所站的地方离他们二人最近,眼看着莫炎几步走过来,状似亲密的揽住符政的手臂走到旁边,对符政低声了说了句什么。 
虽然听不清,看看他的唇形,却依稀是说,“阁下倒也是个人物,只可惜——明珠暗投。” 
符政脸色顿时变了,“大司马这是什么意思?下官为陛下效力,对兀兰帝国忠心耿耿,何来‘暗投’之说?” 
“陛下?”莫炎勾了勾唇角,“大殿下虽然身份尊贵,不过目前还不算是皇帝,当不起这个称呼罢?” 
符政微微一愕,突然反应过来,“我明白了。大司马难道以为下官这个敕令使是为了大殿下而来的么?” 
“难道不是么?”莫炎微笑着反问。 
符政深吸口气,撕开卷筒的火漆封口,将里面的羊皮纸左右展开,走到大帐中央,肃然道,“护国大司马莫炎,接皇帝陛下敕令!” 
眼中的嘲弄神色一闪而过,莫炎整了整装,应声道,“臣在。” 
“兹令护国大司马暨元帅莫炎携麾下将士恪守边关,护我国土,不得有误。” 
宣读完毕,符政将敕令递过去,冷冷道,“若大司马还有顾虑,请看清敕令末尾的印章。皇帝陛下亲手所盖的国印,大司马定然认得的。” 
莫炎也不接,只是扫了一眼,点头道,“国印倒是没错的。只不过——” 他微笑着俯下身,贴在符政耳边道,“本帅最近听闻陛下病重卧床,最近两个月的所有国事都是由大殿下经手,那么盖一两个国印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了——符大人自临川而来,请问本帅听到的这些消息对不对?” 
虽然微笑着,但那笑容却没有升到眼睛里。 
站的最近,才得以勉强听到他的话语声,我心里一惊,却宁愿没有听到。 
说的如此直白,莫炎只怕已动了杀机。 

一瞬间,符政大约也察觉了自己的处境,脸上闪过紧张神色,往后退了半步。 
“敕令是陛下亲口颁下无错!”他大声道,“陛下果然睿智,在下官出发前曾特别嘱咐,如果大司马对敕令有任何质疑,就让下官转告大司马一句话。” 
“是什么?” 
符政昂起头,竭力稳住微微颤抖的音调,一字一顿的道,“陛下说,请大司马勿忘下城之约。” 
一瞬间,莫炎似乎愣了愣,脸上的微笑渐渐敛去了。他背过身,在大帐里慢慢的踱起步,踱到第三步的时候,已经是面无表情。 
“除此之外,陛下还说了什么?”他转头问。 
符政走上一步,低低的说了句什么,声音小到我也听不清。 
莫炎慢慢的走到议事桌前,撑着桌面不语,良久,叹了口气, 
“符大人回去王都之后,请将大军的现状转达陛下圣听。” 
符政明显松了口气,脸上显出如释重负的神色,“这个自然。还请大司马接敕令。” 
莫炎垂下眼睛,盯着桌面看了许久,目光闪动着不明的光。沉默了许久,他除下了头盔,单膝跪下,深深的低下了头, 
“臣莫炎接令。恭祝陛下安康。” 


二十五章 


自当日客客气气的将汗湿重衫的敕令使送出大帐,符政这个人便再没有出现过。 
由风振羽将军亲自护送出营,自然是礼节周到。至于这个人究竟护送到哪里去了,是不是真的回了临川,也不会有人关心。 
第二日清晨,三军原路返回,撤回剑门关。 
与此同时,军中派出了十几名征粮官,持军符去临近几个内省调粮。 
对莫炎当日竟然接下敕令那件事,将领之间议论纷纷。只不过没有人敢当面问讯,讨论到最后的结果也只是不了了之。 
莫炎白天的神色举动倒是像往日一样正常,只是当天晚上坐在帐内,盯着那敕令看了整整一夜。 
随后几天,堂堂的三军统率居然抛开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亲兵,整夜整夜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四天,大军回到了剑门关,依旧驻扎在城西。 
粮库虽然被烧了个七七八八,但总算还有些侥幸剩下来的,加上军中还有十几日的存粮,计算征粮官来去的时间,怎么也够了。 
日子一下子变得悠闲起来。 
自上次之后,我便不再饮酒。每日无事的时候,就策马到附近的荒原上寻几处合适地方,放任马儿吃草,我就躺在半人多高的茅草间,眯着眼睛看头顶的碧空如洗,白云悠悠。 
时间,便在这样的平淡中缓慢流逝。 

时间已经是五月初,刮过旷野的风中逐渐带了暖意,枯黄的茅草也开始返青了。 
一望无垠的洛河高地上,呼吸着青草的清新气息,我放松缰绳,迎着扑面的风的方向,任马匹带我在高地上奔驰。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周围景物飞似的在眼前闪过,被风吹低的茅草间竟然现出了——战马? 
我顿时警觉心起,不由的仔细又看了几眼,却原来只有一匹马而已。在马匹旁边的那块大石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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