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侠若能代沈某诛杀此人,哪怕即刻丧命也无怨言。”尴尬的氛围里突然响起一个微弱却冰冷的声音。
听到这话,邬香尘毫不犹豫的反对,“我怎能不顾少庄主性命,你我同为正道同仁,理应相互照应才是。”
“邬香尘,你即想救他,那便自断双臂如何?否则本座即刻让这小子去阎罗殿报道。即便是正道年轻一辈第一人,你可有把握在本座诛杀此人之前灭杀本座?”
邬香尘自认,他武功虽略高宫城殷一筹,却绝无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从宫城殷手上救人。但眼看着九逍山庄少庄主在自己眼前丧生,他做不到。但是让他自断双臂,扪心自问他还未有那般大义。思忖片刻,邬香尘道:“教主若执意如此,邬某无话可说。”还未等宫城殷露出耻笑的神色,他接着说,“但今日之事邬某定然无法袖手旁观,哪怕拼着重伤,今日我也必诛杀你于此。”话语到最后,已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神色间看不出一丝紧张,宫城殷淡淡笑言:“难不成你以为能留得住本座?”
“你要执意,我们不妨试试看结果如何?”
宫城殷颔首,“也罢,今日便就此别过。”
语落,一脚将沈迟夙的身体踢向邬香尘。纵然邬香尘早有准备,一时间还是有些措手不及。眼神狠戾的盯着宫城殷,然而在下一秒那狠戾便转变为毫不掩饰的震惊。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沈迟夙稍稍改变了一点落地的轨迹。
“噗”的一声,剑入肉体的声音。
眸色微变,宫城殷有些无法置信,一个人究竟是拥有怎样的心态才会毫不犹豫的以己身为他人挡那致命一剑?神色间带着些许迷惑,他看了一眼撞入邬香尘怀中的男子一眼夺窗而出。
“少庄主,少庄主——”触及怀中已然昏迷之人胸前的艳红,邬香尘一时大急,唯恐这人就这么断了气息。
急急忙忙从怀里倒出一粒疗伤圣药,来不及心疼赶忙塞入沈迟夙口中。将人搬上床,邬香尘喊来店小二让其火速找个郎中过来,自己则抓着沈迟夙的手缓缓输去一些真气,以缓解他体内郁结不畅的经脉。
浸湿了毛巾替沈迟夙细细擦拭脸上冷汗,邬香尘觉得每一秒钟竟都如此难熬。不时的到门口向外瞧瞧,邬香尘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若不是担心宫城殷去而复返,他早就施展轻功提着郎中过来了。
如此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一个中年郎中背着药箱与店小二一同进来。打发了店小二,邬香尘拉着郎中到床前道:“你快看看他伤势如何。”
放下药箱把了把脉,又查看了一番沈迟夙的身体,郎中说:“受伤极重……”
“不要说那么多废话,你治得还是治不得?”邬香尘急躁的打断郎中的话,眼中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
“公子莫急,我这便开方子,按照我开的药方调理一个月便无大碍。”郎中也不生气,不急不躁的回答。
“果然?”邬香尘有些不信,沈迟夙可是受了那么重的伤,甚至胸口还挨了一剑,想到此,他脸一沉,“他之前本已重伤,而后心口又中一剑,如此伤势一个月便可痊愈,你可莫要欺我不懂医理便胡乱开口。”
“这位公子的确受伤颇重,身上断了几处骨头不说,胸前的剑伤哪怕再偏一份便回天乏力,不过因为习武的缘故,这位公子的身体底子不错,你先前应该已经以真气替其疗养过经脉,因而其内伤倒不成什么问题,加上不知服用了何种药物,这位公子体内已然有一股生机虽缓慢却坚固的恢复其伤势。因而一个月足以恢复。”
听到郎中说的头头是道,邬香尘这才放下心来。听其言知其涵,仅仅几句话已然可看出此郎中绝非等闲之辈。道谢一番,邬香尘付了其银两,郎中收拾好药箱便告辞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十分平静,因为沈迟夙的缘故,邬香尘便在隔壁租了间屋子住了下来。前几日沈迟夙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邬香尘喂汤喂药一直守在沈迟夙身边。他本是漂泊江湖,四海为家的人,因而耗费些时日倒也不在意。
沈迟夙的长相本就极好,即便此时紧闭双目,脸色苍白,也毫不掩其俊秀。只是想及江湖传言,不由心中暗叹,可惜了这么一副好相貌,却偏偏不恋娇颜爱须眉。看一眼沈迟夙额上已经变得半干的毛巾,他取下来去一旁的水盆里搓洗一番替沈迟夙擦了擦脸折整齐了再次放到额头。低头俯视着这张安静沉睡的容颜,邬香尘不知为何突然想伸手摸摸,手伸到一半,邬香尘一惊,他这是怎么了,竟然如此反常。看一眼沈迟夙,他心道是他想的太多了,掖了掖被角,仿似身后有何洪水猛兽追赶般匆匆出了房门。
此后的几日他尽量甚少单独呆在沈迟夙的房间,即便有何事大多也是吩咐店小二代劳,只是这样又让他觉得有些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一直胡思乱想,直到第六日沈迟夙醒来,这种状态才被打断。
早就吩咐过沈迟夙有何动静立即过去通知他,因而几乎是沈迟夙刚醒邬香尘便已得到消息。满脸喜色的冲进沈迟夙房间,看到他果然已经睁开双眼,邬香尘几步便跨到床前急道:“少庄主可觉得有何不适?你受伤极重,郎中叮嘱一定要好生休养。”
“多谢雪衣侠,当日若非你赶来,沈某恐怕没有命活到现在。”多日沉睡使得他声音有些嘶哑,邬香尘见状快步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寄给一旁的店小二,自己又慢慢扶起沈迟夙,道:“少庄主不嫌弃称呼我一声邬兄便可。”言罢,接过店小二手中的水寄到他唇边。
沈迟夙一愣,待察觉到自己情况,便顺从的含住邬香尘寄过来的水杯边缘浅浅饮下。
眼睛紧紧盯着那瓣浅色唇畔,邬香尘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待察觉到心中异样,邬香尘不由一凛,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邬兄今年贵庚?”神游物外之际,近在耳畔的话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反应过来对方问了什么,他掩饰的移开了视线,看着店小二道:“你先下去吧。”
店小二应声出门,而后邬香尘才回头拿起枕头垫在沈迟夙身后,走开了几步回道:“邬某今年已二十有四。”
“我恰好十八,不若我称雪衣侠一声大哥如何?”苍白的脸上溢散开浅淡的笑容,冲淡了平日里冷漠之下的渺远。
“如此甚好,能够结识沈弟实乃为兄之幸。”抚掌大笑,先前的一点异样心思顿时冲的烟消云散。
正可谓,男儿当豪杰,何拘烟云愁。今朝笑相逢,纵错亦不悔。
☆、第三章 心思自飘零
而后,两人谈及邬香尘与宫城殷之间的恩怨,邬香尘言辞间颇为闪烁含糊,沈迟夙想到两人相识日短,便不再追问。
一个月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掩下了初时的不适,邬香尘现下倒是极为喜欢与这位贤弟相处的时间。他无门无派,并无任何顾虑,因而可以说这一个月过的十分舒坦。而沈迟夙则恨不能一个月缩为一日,让他身体早早康复。
这日,天气正好,沈迟夙已然可以下地行走,他走到临街的窗户向外看去。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极为热闹,摆摊子的小贩吆喝着买卖各种物什,阳光普照在人群之中,带着一股无法言及的暖意。普通人有他们平凡却难得的幸福,而他注定做不了一个普通人。
抬头看着有些刺眼的天空,他不由伸手掩了光线。这无法触摸的天空对于这大街上的平凡老百姓亦或者他沈迟夙都是同样遥不可及,正如那人看似惫懒却暗含凌厉霸道的剑法将他远远甩开。他一直以为他有着难得的天赋与毅力,然而见了那比他年纪大不了几岁的男人他听到心底认输的声音。
“沈弟,你身体还未好,怎么就起来了?”明为抱怨却实为关心的话语在身后响起,沈迟夙扭头看着邬香尘道,“无妨。”虽淡然却终是比对待他人温和了许多。
视线落到邬香尘手上,沈迟夙疑惑不解,“大哥这是去哪了?”
“哦,随便去街上逛了逛。”不自在的摸摸脑袋,邬香尘偏开头不看沈迟夙,“看到一个卖花的小姑娘……然后,就买了一盆花回来。”
点点头,沈迟夙也未在意。
将花摆在沈迟夙屋内的桌子上,邬香尘挠头苦笑:“买回来了才想起不知如何处理,不过听那卖花的姑娘说这花可以醒脑提神,你身体还未康复,不如就放你这吧。”
无可无不可的看了一眼那花,沈迟夙道:“劳大哥费心了。”
邬香尘感叹,那日如昙花一现的笑容果然是他的错觉吗?怎么相处这么多日,这人还是这么一副水火不侵的冰冷模样。再看一眼那花,心底不知泛起何种滋味。
就这样不咸不淡的,一个月很快便过去。
退房的时候,邬香尘看着住了多日的房间,突然有些不舍。
看邬香尘的样子,沈迟夙以为他心中想着宫城殷的事,于是出声道:“为了我,大哥在此地逗留了一月有余,小弟心中实在难安,若大哥还要去寻那魔头,小弟愿陪大哥一同前往。”
“这怎么可以,沈弟伤势初愈,不可再轻易动武。”邬香尘赶忙摇头,不赞同沈迟夙与他一同犯险。
“江湖中人本是刀头舔血的过日子,永远都是安逸不了的,与大哥同往也是为了历练一番。”坚定的神色让邬香尘一下子犹豫不决,想了许久,他还是压下心底的声音道,“因涉及私事,不便与沈弟同往,还望沈弟莫要介怀。”
似是未料到如此情况,沈迟夙微顿,想及当初邬香尘闪烁的言辞,理所当然的答道:“是小弟唐突了。”末了,脸上罕见的浮起一缕关切之意,“大哥此去一路小心,你我便就此分别吧。”
脸上浮起一抹尴尬,邬香尘心道:我也没说现在就要去找宫城殷那个混蛋啊。只是早晚要走,现在动身倒也无妨,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玉瓶,倒了一缕晶莹剔透的白色药丸装到随身备着的一个空药瓶中,邬香尘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心疼,最终还是寄给沈迟夙,“这药名为‘回天丸’,生命垂危之际服用可保得性命无忧。比之前给你服用的‘留魂丹’更加有效。”
这“回天丸”邬香尘统共只有两粒,因而先前为了救沈迟夙先给他服的“留魂丹”,那回天丸不到万不得已他是舍不得用的,如今一次送了一粒回天丸给沈迟夙,着实让他肉痛了一把。
一听名字,沈迟夙便决然不肯收。莫说这回天丸,即便是留魂丹也是江湖中少有的圣药,以前他听到回天丸的名字时还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种神药,不想今日竟亲眼见到此等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物,他如何能安然受之。
“沈弟可是不拿我当大哥看待?这些东西再珍贵也是死物,比不得咱们兄弟感情。”邬香尘好笑。先前那人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只是那话却着实让人不敢恭维,“东西再珍贵不过死物,能救得你一条烂命也算物尽其用。”暗自打消胡思乱想的思绪,邬香尘将银白色药瓶塞到沈迟夙手中镇重道,“我雪衣侠在江湖上也是说一不二的人,如今说送你怎还能收回。”
沈迟夙心中暗自感激,口中却只淡淡道一句,“多谢大哥。”随手将药瓶珍而重之的贴身收在怀里。
收拾好东西,两人一同向城外走去,此次一别,他日再见却不知是何时。
此地正处繁华闹市,走在其间格外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