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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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兽的故事-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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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它最近的水洼,是石人左近的那一个。
  十六至今还清晰地记得从淤泥里出来后的满身臭味,因此每次去汲水时都小心翼翼的。它不会用两条腿走路,腾不出捧水的爪来,所以总是用嘴含上一口,然后吐在麒麟脑袋上。
  “为什么我觉得怪怪的……”
  小麒麟听见十六“呸”了一声把口中最后一点水努力吐尽,有点郁闷地补充道:“流我嘴里了……”
  “嘴张太大了。”十六不好意思地摇摇光溜溜的脑袋,又“呸”了一口,起身跑回去继续灌水。
  其实不是嘴张得太大,是它的嘴本来就很大。时间久了尖尖的小牙被磨得圆润,不显凶狠,反而格外可爱起来,再加上一张似乎总是合不拢的大嘴,十六似乎每天都是笑着的模样。当然小神兽容貌如何并不重要,我只是想说明一个事实,就是它的嘴……漏风,也漏水。
  趴在水洼边“咕嘟”一口又洒出去半口的十六忙活了不知多久,一只竹筒忽然出现在它眼前。
  竹筒青翠,里边还存着些积下来的竹叶水,散发着格外好闻的味道,显然是新削成的。不只如此,递竹筒过来的手也带着竹子一样清冽微凉的味道,十六闻着,有些发呆。
  见它没动,那人蹙眉想了想,拔剑在竹筒上镂刻出一个小小的提手,然后俯身灌满了水,把提手的部分塞在十六嘴里。
  “咬住别掉了。”依旧是月光一样的声音,却比前两次多了一丝暖意。
  十六迎着阳光抬眼看他,尽管被刺得睁不开眼睛,但还是努力抬着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已经打算转身离去的人回头,拿掉它口中的竹筒:“这么急,有什么一定要说么?”
  “……你叫什么名字?”十六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鼓起勇气说出口了。
  总不能老是“石人石人”的叫,总要有个称呼吧。
  “名字么……”那人的眼神略略飘远了些,“守护宫阙陵墓的石人,都是叫石翁仲的。那么,你又叫什么?”
  “我叫十六。”想起自己名字的由来,十六不免笑得更灿烂了些。
  但那人听了,却瞬间沉默了下来。
  一同沉默的还有脸上的全部线条,仿佛所有活动的悲喜都在瞬间静止,只剩下无声无息的冷硬。
  “这是什么味道,真好闻。”
  被浇了一脑袋竹叶水的小麒麟无限陶醉,揪着十六不停地问,得知答案是竹子之后,便磨着它自己脑袋上再挖一个洞,种一棵竹子。
  “这附近没有竹子。”十六伸长脖子看看,“再远的地方我不敢去了。”
  “骗人,”麒麟拨弄一下地上的竹筒,“你欺负我看不见……”
  久久没有听到十六回话,它越发郁闷,才想起身走开,就感觉一个光溜溜的脑袋伸过来在自己脖子底下蹭了蹭。
  “好吧,那我不生你的气,”小麒麟伸爪拍怕它,却摸到了一点水迹,“怎么下雨了……不对啊,雨点不是热的……”
  十六还是没有说话。
  麒麟小心翼翼地拍拍它的头:“你怎么了?”

  五、初次挖竹笋和初次捡人

  第二天浇完水,十六看着麒麟头顶流下来的几道水痕发呆。
  小麒麟把竹筒扣在脚底下不给它,不时地嗅嗅或者拨拉一下,所以十六只好继续用口含水,然后把所剩不多没漏干净的水吐到麒麟脑袋上。
  浅浅一凹泥土里,移植来的小红花随风摇晃,显得很精神,麒麟用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一下,再碰一下,很快就忘记了要种竹子的事。
  “真软……”它连声音都小心翼翼的了。
  十六却无心陪它看花,象征性地伸爪子摸了一把,赞了两声,就蹲到一边发呆去了。爪上沾了麒麟头顶的水渍,水痕在石头上勾画出弯弯曲曲的纹路,它伸舌头舔了一下,很凉。
  同样是水,眼泪却是热的。
  十六很奇怪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生出那种奇怪的温热液体,就算是裂缝的地方灌进了雨水,又被太阳晒热了,那也不该从眼睛里跑出来。但不管为了什么,石头会哭,这是不用怀疑的事实。
  石人会,自己也会。
  为什么会哭,是因为石人不再理自己了么,因为自己珍藏在心里的名字被那样嫌弃么,还是因为……不敢看那张突然毫无生气的脸?
  十六忽然有些怨恨自己是一块有知有觉的石头,虽然它喜欢清醒着看天看月亮看春夏秋冬同时偷看石人好看的脸,但当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念头袭来时,它真的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石头做的脑袋沉甸甸的,它晃晃头,悄悄往远处走去了。
  没有目的地一通乱走,等到鼻子里灌满了竹子的清冽味道,它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远了。离开那片满是活动石头的深草,乌衣山上稍微偏下一点的地方,竟然全是竹子。
  原来那人刻的竹筒是从这儿来的。
  十六把头仰到极限,还是看不到多少没被绿色遮掩的天空。这些竹都生得很高很粗,它用嘴啃了一会儿还是一根都啃不断,只好放弃了带点回去给小麒麟的念头。
  等恰巧碰到一棵嫩嫩的竹笋并且成功地把它挖了出来时,十六已经开心不起来了。四周一片幽深,绿竹萧萧,又长又粗又密,每一根都长得差不多,第一次走远的小神兽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正在这时,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到了它脑门上。
  之前为眼泪的事纠结许久的十六第一反应是有谁在哭,但下一刻更多的液体落下来,是红的。
  猩红。
  支持不住摔在地上的人穿着一件血糊糊的白衣,脸也是血糊糊的。他看了一眼十六,嘴张了张不知在说什么,只是伸出一只血糊糊的手,抓住了它的一条后腿。
  十六吓得一哆嗦,鼓起勇气把脑袋凑近,听清那人在说:“救我……”想再听时,人已没了声息。
  “你是谁?”十六用空着的一只爪子试探着碰了碰那件看不出多少原色的衣裳,“你死了没?”
  听不见回话,它呆了一会儿,忽然有些害怕起来。
  上次有只小鸟被野猫咬伤,也是这样出了很多血,然后在自己眼前断气的,十六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有只手轻轻拍了拍它的头。
  “别怕。”石人俯下身子,将死死攥着十六后腿的手仔细掰开。
  他还是衣衫轻飘飘的好像仙人,手指纤长,好看极了。

  六、送上门的人体标本

  “你是来找我的?”十六傻笑着,并且在看到对方肯定地点头后,傻笑得更厉害了。
  这傻笑一直保持到它跟着石人回到熟悉的地方之后,之所以不笑了,不是因为心里的高兴停止溢出来,而是因为小麒麟惊天动地的哭声。
  在别人哭的时候笑,总还是不大厚道的。
  雷声很大却没有雨点,十六作势去接麒麟的泪水,爪子举到一半才记起它根本没有眼睛,自然哭不出眼泪,自己这般取笑它实在不好。讪讪地收爪,十六小心翼翼地吐了口气说:“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麒麟低着头不说话,爪子下的竹筒被它拨拉得很响,确定十六不是因为生自己的气而出走后,它的哭声终于渐渐小了下来。
  “石人说外面很危险。”片刻之后,把竹筒丢在一旁的小麒麟一边抱着十六咬来的竹笋磨蹭,一边这样说。
  “是么……”因为危险才去找自己么?十六随口应着,脑中浮现出无边无际的美丽竹海,对危险这个说法有些不以为然。正想着怎么好好描述一番在外面的见闻,就听前面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
  那声音听起来很痛的样子。
  不远的一片平地上,石人正试图撕开十六捡回来的那个血人的衣服。
  说石人总是很奇怪,他外表清俊眼神幽远,连衣裳都轻飘飘的,外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石头。只是十六知道他是石头变的,又忘记了他上次说的那个拗口的名字,只能在心里以“石人”代替。
  想着再问一遍,可又不好意思。
  正犹豫间,血人醒了。
  他能发声后便毫不掩饰地叫痛,声音虽虚弱,却有种隐隐的快意。见身边给自己治伤的人微露疑惑,他扯开一个笑容:“疼,就说明我活着。”
  他的话十六并不太懂,活着代表能跑能跳它懂,但自己是石头,可从来没疼过。
  疼……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么?
  思考着的小神兽不知不觉凑近了些,血人看了他一眼,本来正酝酿着笑意的唇忽然细微地抽搐起来。
  “我……活着?”
  会动的石头、正把脸凑过来看自己甚至还试图伸爪戳一下的雕像,这真的是人间该有的东西么?
  十六却顾不上观察他的反应,因为小神兽的兴趣点在看到他的瞬间就突然转移了。
  血糊糊的衣裳被撕开脱下,草草洗掉血迹的身体毫无遮拦,石人正给那人的伤口敷上某种绿色的草药,十六看了一会儿,兴奋道:“原来人是这样的……”
  头一次看到不穿衣服的人,兴奋是难免的。
  闻声过来的小麒麟咬着竹笋呜呜几声,表达了自己看不见的遗憾。“没关系。”突然想起来什么,麒麟吐出被不小心咬穿的笋,向躺在地上的人伸出了爪子。
  “看不见,我可以摸。”
  血人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初醒的喜悦、伤口的疼痛和被石像非礼的诡异感交织在一起,愣了一会儿,他终于理所当然地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白日里给自己治伤的男人正坐在身边,对着月光看什么东西。
  “飞觞?”他看着手中雕刻繁复的名牌,“你是玄门中人?”

  七、却月

  “你是玄门中人?”
  时近中夜,乌衣山上一片清凉月色,四周很静,执着名牌的男人声音显得很清晰,血人呆了呆,然后点了点头。
  不知为什么,这人身上似乎有些东西让他不得不忌惮,具体是什么又一时说不清楚。
  石人将手中的牌子递还给他。
  “朱衣堂弟子飞觞,”将刻着自己名字的玉牌收回衣内,他补充道,“虽然百年来早已分裂得七零八落,但追根溯源,整个玄门到底还是一系。”
  “朱衣堂……”石人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然后便沉默了。
  这一沉默就是好久,久到天上的月亮都变换了一个位置,飞觞才听到他说了一句:“你知道这山叫什么名字么?”
  飞觞没说话。
  他自然是不知道的,而且他觉得……这人好像也怎么不需要他的回答。
  果然,石人看也没看他,自己从袖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不知意义的繁复花纹将两个金丝嵌错的篆字缠绕其中,月色吻上坚硬滑腻的材质,带出丝丝冰凉的光晕。
  那是一块玉,一块玉牌。
  和飞觞自己的那块一模一样,他不用看就知道,牌子背后必然是个血红色的“玄”字。
  石人的手指缓缓抚过玉牌表面,指尖最终停留在一道暧昧不明的黑红色上。飞觞细看之下,认出那竟是一道血沁。
  只有死者贴肤而藏的古玉方能浸染尸血尸气,飞觞心神一动,似是想起了什么。正在这时,对面的人手指微动,玉牌改变了一个微小的角度,月光之下金丝嵌就的字顿时又清晰了几分。
  “却月……”门中流传已久的故事突然从脑中掠过,飞觞惊诧之下声音微颤,“却月!你是却月!”
  “却月是谁?”尽管已经问了二十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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