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梅同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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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梅同疏- 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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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日新月异,唯有杨晔的日子一成不变,依旧在莳花书院里跟谢莲舫鬼混得兴起,荒唐行径传遍了京师内外。

    莳花书院生意不错,有杨晔坐镇,也没有什么地痞之流上门来敲诈勒索。他有时候跟谢莲舫挤在一起,数钱数到手发软,便眯着眼笑道:“没想到这个行当听起来不体面,却如此赚钱。”谢莲舫瞥他一眼,满是怨怼之情:“这些银两之中,可是也有小弟的卖身钱!”

    杨晔随手搂过他:“不想出力了?好吧,以后不卖了,本来年纪大了,也该好好歇歇。我倒是想接客呢,可惜没人来找我,想是吃不了被压的亏。”

    于是谢莲舫更加幽怨。

    隔三岔五地,杨晔逮着空闲时候,就依旧去洛水边喂鱼。天气越来越冷,夹杂着水气的寒风更冷,他喂鱼时不许侍从跟着,有时候穿得少了,就蹲在水边瑟瑟发抖。

    结果这一阵子又下起雨来,秋雨缠绵的京师,杨晔连着几天出不得门,倍觉无聊。这一日午膳过后,他被钟离针力劝着去书房中小憩片刻,躺在那里,看到外面阴沉灰暗的天,心中空落落的,竟做起了梦来。

    醒着时不敢做的事情,梦里却没那么多的顾忌,便一路飘飘荡荡地行到了大理寺中,想着凌疏如果能回来,难道不来看看自己的故居?若是能有幸相逢,那就再好不过。

    小园依旧,梅花依旧,却斯人已逝,唯余得一片寂寥空旷。

    今古恨,几千般,唯有情字最难堪。他在园中转得几圈,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地痛,正黯然伤神的当口,却听得身后有人低声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可是找我吗?”

    杨晔蓦然回首,见竟然真的是凌疏,穿着自己临走时给他披上的那件大毛斗篷,半散着头发,身形依旧挺拔俊逸,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原来在梦中,他竟然也会笑的,虽然笑容浅淡,却如此荡人魂魄。杨晔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急急问道:“凌疏,是你吗?我知道我在做梦,是你在梦中过来见我吗?你如今究竟在哪里?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凌疏的手指修长白皙,想掰开他的手,却未能得逞,便随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微笑道:“你想我?我看不见得。我一直在长江的水底,你怎么不去找我?你说起来怕鱼咬我,从前倒是常去喂鱼,为何这几天,连喂鱼都不去了?想来已经把我忘了吧?”

    杨晔慌忙解释道:“不不不,这几天下雨了,不是我不想去,是他们不许我去呢!”

    凌疏瞥他一眼,道:“是吗?那么我告诉你,我没死,你相信吗?”

    杨晔大喜若狂:“我信,我信,可是你在哪里,能否告诉我?我立即去接你。”

    凌疏道:“这不能告诉你。你皇兄,你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想杀了我,我为何还要留在你身边?我要跟了别人去,以后再也不和你在一起!”

    杨晔闻言一呆,忽然心中升起了愤怒:“你说什么?他们想杀你是不错,可是我是如何待你的?我想你到如此地步,你竟然要跟了别人去,你对得起我吗?”他正发作的当口,却看到凌疏的身躯变得越来越透明,似乎再也抓不住了。杨晔顿时惶恐交加,惊道:“你不许走,话还没有说清楚呢!不许走!你敢走了去跟别人,我就杀了你!我宁可杀了你!”

    凌疏微笑道:“已经死了的人,你如何杀得?”轻轻一抖,手臂脱了出来,杨晔抓了几把,却什么也抓不到,间他似乎化成了一阵青烟,眼睁睁就要袅袅而散,杨晔急了,怒喝道:“不许走!不许走!再走真杀了你!”看身边案上一把刀,便拿起来对着空中胡乱挥舞几下,却听得噗地一声,竟然有鲜血飞溅出来,错眼间,却见凌疏已经身首异处,大片的鲜血向着自己脚下侵蚀过来。

    他一声狂叫,惊醒了过来,见钟离针慌忙冲到榻前,殷殷询问道:“王爷可是做噩梦了?”

    杨晔坐起来,按住自己的脸,半晌说不得话,良久方道:“我没事儿,你去歇着吧。”

    钟离针望着他,只是不肯离开,杨晔便道:“去厨上给我要个酸梅汤过来,渴了。”

    钟离针慌忙出去吩咐,杨晔趁机裹了一件斗篷,拎起一把伞,悄悄溜出了王府。

    这种天气的洛水边,更是寂寞无一人。江天迷茫一色,残败的芦苇在风中轻轻地摇曳着。杨晔站在水边,想喂鱼,却发现忘了带鱼食,只得作罢。举目望去,只觉得天地都是灰蒙蒙的,被这一场秋雨洗去了颜色。

    他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正出神的当口,却听得身后有人叫道:“殿下,您果然不听劝,又到这里来了。天气如此寒冷,着凉了可怎么办?”

    杨晔并不回头,听得是年未的声音,便低声道:“这点冷算什么?”

    年未道:“是不算什么?可是任先生大老远的回来拜访您,还得跟到这水边来。”

    杨晔猛然回头,见果然是鹑衣披发的任鹳,年未替他撑着一把破伞,正在雨中对着自己微笑。

    任鹳自从杨熙登基,辞去国师的封号,接着去外地云游了。这忽然回京,却不知有何事体。杨晔慌忙趋前几步,道:“先生远游归来,我不曾去拜访先生,先生就先来看我,晚辈着实有愧。”

    任鹳道:“王爷不必客气。这下雨天的不多在家里,可是在这儿缅怀故人吗?”

    他一语中的,杨晔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任鹳便接着道:“也是,天下万水同源,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王爷这份诚心,定能感动天地,有峰回路转之时。”

    杨晔心中重新又升起了希冀,过来扶住任鹳的手臂,问道:“虽然先生一向谦逊,但在晚辈心里,先生是知阴阳、通鬼神的神人一般。我如今不敢奢求别的,就是想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人在何方,先生可否想法子帮帮晚辈?”

    所谓病急乱投医,想来便是如此。


第102章
 任鹳面现为难之色:“老夫真的不擅此道。”

    杨晔只当他是一根救命稻草,在这要生不能要死不得的当口,只管死死抓着不放:“先生骗我呢!我知道您有办法,帮帮晚辈可好?先生是不是恐怕泄露了天机,招的神灵怪罪?须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再不管我,可真要出人命啦!这样神灵照样不会饶了您!”

    他这般痴缠不休,任鹳看他半晌,终于苦笑道:“好吧,既然王爷不肯死心,那么咱们试一试搜魂**,就让王爷自行去看一看可好?”

    杨晔并不知何为搜魂**,只管随着任鹳回了他在京师的府邸。尔后在任鹳的指挥下,布下祭坛,按他的要求盘膝坐好,听得任鹳的声音变得朦胧起来:“老夫已经祭告过神灵,王爷这便灵魂出窍,有鬼卒带领,自己去寻一寻吧!”

    鬼卒面相猥琐,人却乖巧伶俐,只是不肯靠杨晔太近,解释道:“王爷是生灵,阳气太盛,小鬼不敢靠前,敬请体谅。”一路走一路讲给杨晔听:“王爷看,这就是幽冥界中的黄泉道了,前面不远处就是奈何桥。奈何桥前,那个姓孟的老婆子在卖她的十全大补汤。别看她长得慈眉善目,其实是个老泼妇,我们可都惹不起她。”

    正窃窃私语的当口,听得那老泼妇守着一锅咕嘟咕嘟冒泡的热汤招呼道:“啊呀,来客人了!老身这里有十全大补汤,客人要不要来一碗?”

    杨晔一怔,那小鬼已经代他答道:“孟婆子,您老人家真是老眼昏花了!没见这位是生灵吗?这是阳间的熟客专程介绍来的贵人,别拿你的汤来糊弄!”

    那孟婆立时满脸堆笑:“是是是,老身眼拙了。”

    杨晔对她遥遥点头,忍不住又去问身边那小鬼:“有一个叫凌疏的人在哪里?你知道吗?”

    鬼卒笑道:“这个小鬼可不知道。待会儿奈何桥前,有秦广王手下的接引使者等着。但凡过得奈何桥的,都经他的手,他必定是知道的。”

    眼见得将到奈何桥,那边一黑一白两个高高的人影,竹竿一样晃荡过来,身后跟着一群灰扑扑的鬼魂,行尸走肉鱼贯而行。那小鬼忙道:“王爷快看,那个就是黑白无常,这哥俩才去阳间抓人回来,忙完了必定是要去阴曹酒肆里弄二两小酒喝喝的。”

    杨晔正伸长了颈项看热闹,耳听得一个恭敬的声音道:“王爷。”他回过神来,见是一个长须老者,在一丈开外对着自己抱拳躬身为礼,想来就是秦广王手下那位接引使者了。

    杨晔慌忙还礼,道:“先生好。晚辈今番前来,本是想询问一人的踪迹。一位名叫凌疏的人,去岁冬日,可曾来到这幽冥地界?”

    那老者闻言,便从随身的一个褡裢中掏摸出一本陈旧无比的书册,翻看良久,方道:“去岁冬月十三这一日,是有这么一个人来此。”

    杨晔一听,慌忙冲了过去,倒吓得那老者退开几步,一直和他保持着一丈开外的距离:“王爷稍安勿躁。当时老朽翻看他阳世之旅,此人虽为天煞孤星命格,手下人命无数条,旦不过是天意至此,借他手清除该杀之人而已,因此可入六道轮回,重新投胎去阳世为人。但当时他来到这里,孟婆给他汤他不肯喝,让他投胎他也不投,直说自己情愿魂飞魄散,再不回阳世做人。我等不敢违背天意,劝说他良久,他执意不从,最后只得任他魂飞魄散了。老夫为此事还被秦广王殿下鞭笞五十,唉!”

    杨晔听得一阵心惊肉跳,忙问道:“魂飞魄散,那又如何?还能找得回来吗?”

    那老者叹道:“魂飞魄散,便是魂魄化为轻烟,散入**八荒之间,终至空无一物。又如何找得回来?从此不管是阳世还是阴间,便永远没有这个人了。”

    杨晔顿住,没想到自己苦苦追来地府,却落得个如此结果,一时间忿怒、惶恐、伤心、绝望诸般滋味涌上心头,不由自主怒吼道:“他说魂飞魄散,就魂飞魄散了?你这老儿是干什么吃的,为何不看好他?”

    那老者见他发怒,一惊之下连着后退几步,道:“王爷,这个怪不得老朽。那位天煞孤星,他煞气旺盛,到得地府犹自不减半分。老朽只敢劝说,却不敢靠前,不由得他,还能怎地?”

    杨晔一腔怨气无处发泄,只管撒泼道:“便是全怪你!今天我饶不了你!”眼见得白无常带着一帮子鬼魂飘飘荡荡正走过来,忽然抢前几步,夹手夺了他的招魂幡来,一竿子就向着那老者砸去。

    那老者和小鬼均都躲避不及,惊叫道:“王爷王爷,你在人间撒泼也就算了,怎么到了幽冥界,还是这般张狂?”

    杨晔冷笑道:“谁说幽冥界不能撒泼?老子从小就张狂,你若是不晓得,算你没见识!”几杆子横扫过去,虎虎生风,吓得白无常和黑无常跟着跳脚鬼叫不止,身后的鬼魂队伍更是一阵大乱。杨晔犹不罢休,正待接着撵那老者,错眼却见不远处那卖汤的孟婆正笑吟吟地看着这边,似有几分幸灾乐祸之意。他顿时恶向胆边生,抢上去一脚就踹翻了那才熬好的一锅热汤。

    粘稠浓黑的汤汁流了一地,里面还有若干不明物体在扭动跳跃,张着针鼻儿样的小嘴尖叫,密密麻麻的,瞧来十分恶心。孟婆大惊失色地扑过来,慌里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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