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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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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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岁的少女,最是天真烂漫的豆蔻年华,未来的道路却如浮萍般飘摇不定。
  温郁之与她的婚事事先瞒的很紧,没有走漏一点风声。直到三日前温郁之与严相同时上书请求皇帝下旨赐婚,康嘉帝欣然应允。
  今日这顿是订亲宴,正式成婚还在十日后。今日请了女方父母亲戚,更是请了京中一众权贵。吃了这顿酒席,明眼人全都知道,这京城势力,该洗牌了。
  如今三皇子失势,夺嫡已是无望。原先的三足鼎立,一下便变成了如今的两方对峙。这场婚事,皇帝赐婚,严相做媒,可谓是狠狠的扇了二皇子一系一个响亮的耳光。
  从此之后,太子与严党正式结盟。
  月上中天的时候,宴席已是进行到了尾声。鼎沸的人声渐渐弱了,大厅上一对红漆大蜡燃了一半。
  林乐源仰了仰酸痛的脖子,揉了揉笑到僵硬的脸颊,只觉得浑身疲惫。他今夜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眼都不敢错的盯着温郁之,生怕那人做出什么不合体统的事来,还得分心应付酒桌上的一众亲朋故旧,简直是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
  他听着堂上隐隐的丝竹声,心里忽然就生出无边的倦意。
  少年时读书嬉闹,那人是他成熟稳重的大哥。后来那人远走从军,自己心中思念便如野草般疯长。再后来……那人倒是回来了,可却是一天天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模样。
  林乐源有点感慨看着那燃烧的一对喜烛,暗暗庆幸自己抽身的早。任厢那呆子虽是个愣头青,可至少不会辜负自己……
  他叹了口气,如今江渉一直昏迷不醒,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小侯爷可是倦了?”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打断林乐源的沉思,来人一双桃花眼,逢人三分笑,正是如今的吏部尚书沈沁,温郁之至交好友。
  只见他喝了口酒,接着笑道:“子青也终于是要大婚了,想来我们同年,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都能打酱油了。”
  “沈大人过谦,令郎聪颖慧黠。”林乐源心不在焉的应付了一句,转头一看,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就这一眨眼的工夫,温郁之就不见了!
  他也顾不上沈沁,说了一句“失陪”便匆匆走出大堂,在庭院中转了一圈,只看到在树底下玩耍的小晏。
  “你家大哥呢?”林乐源一把抓住他问道。
  小晏慌忙将手上三四块糖饼藏到身后,嘴里还塞的满满的,“嘎嘣嘎嘣”的嚼着,鼓着腮帮子摇了摇头,含含糊糊的说着:“我不知道……”
  林乐源看着他这副熊样也是绝望了——温郁之那人心有九窍,怎么就教出个这么呆头鹅似的弟弟?
  他丢下小晏,快步向后院走着。温郁之整个晚上都没有失态,恭恭敬敬的给未来的岳父岳母敬茶,觥筹交错间,嘴角甚至还挂着几分得体的笑意,可烈酒就像是不要钱似的往肚子里灌。
  他面上越是若无其事,林乐源看的就越是胆战心惊。
  采薇迎面走来了过来,步履匆匆,也是在满世界的找他家大人。
  “书房找过了?”林乐源想了想,拉过他问道。
  采薇点了点头。
  “江公子卧房呢?”林乐源接着问。
  采薇一愣,还是点了点头。
  林乐源皱了下眉:“江公子如今在哪里养伤?”
  “在……银红照。”
  “派个稳妥些的人去银红照看看,他若是在那里……”林乐源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罢了,他若是在那里就由他去吧……就和宾客说你家大人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关于温郁之娶亲的情节,我动笔写文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倒不是故意为了破狗血写的。
  希望大家多多留言~
  对了,礼拜六双更!!

  ☆、蜡炬成灰

  
  江渉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的他成亲了,窗户上贴着双喜,门口挂着灯笼,厅堂上一对朱漆喜烛燃烧。
  他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七手八脚的套上了大红喜袍。他不知道新娘子是谁,可却并无不安,只觉得多年夙愿得成,简直是乐得合不拢嘴。
  铜锣一敲,喜婆吊着尖尖细细的嗓子喊:“吉辰到——”
  接着,一块大红盖头就披头盖脸的给他盖了下来。
  “哎,不对!”江渉一晕:“我是男的!”
  可一转身,刚刚还喧闹的大堂就听不到一点声音,那些个丫鬟婆子一下子全不见了。那块红布盖头,却是怎么也揭不下来。
  视线里全是刺目的红,他不由得心慌了,下意识的伸手到处摸索。似乎有人凑近自己,在他后颈轻轻的呼气,麻麻痒痒的,他半边身子都软了。接着,他便听到温郁之的声音。那人在自己耳边轻轻的笑,低沉而性感:“我是喜欢男人的……你知道的吧。”
  江渉脑中“嗡”的一声,烧成了一团浆糊。那人扳过他的肩膀,嘴唇不由分说的压了上来。
  江渉迷迷糊糊的想着,自己还带着盖头,他到底是怎么亲到的……
  *****
  银红照二楼一间收拾的素净的卧房里,一盏油灯如豆。
  胧月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伸手点亮了桌上的牛油大蜡,昏暗的房间便一下子明亮了许多。趴在桌上打盹的俪娘被她惊醒,抬起头来,看了眼窗外升上中天的月亮,揉了揉眼睛,示意胧月将躺在床上的江渉扶起,自己则侧身在床沿坐下,伸手解开江渉左肩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
  纱布一层层打开,露出狰狞的贯穿伤口来。最下面两层被鲜血糊住,揭不下来。俪娘将煮过的毛巾在温水中打湿,试了试温度,轻轻贴在伤口上。待纱布润湿,这才小心翼翼的揭下换药。
  “姐,那人又来了。”胧月咬了咬嘴唇,小声说道。
  俪娘眉头皱着,没有吭声。
  胧月瞟了眼俪娘冰坨似的脸色,识相的闭嘴了。
  房中静悄悄的,谁都没有说话,江渉的呼吸很轻,简直感觉不到。蜡烛静静的燃烧着,偶尔发出“噼啵”的爆响,烛芯上窜起一小团火花,气氛沉默而压抑。
  “罢了。”俪娘为江渉重新缠上纱布,拉起他的衣领,叹了口气,对胧月吩咐:“你先在这守一会儿,我出去看看。”
  她推开房门,便看到了等在外间的人。
  房中没有点灯,温郁之独自一人靠着墙站在黑暗之中。他依旧穿着订婚宴上的那身华贵礼服,月光从敞开的窗户一路流泻进来,织锦面料上的暗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他一身的酒气,也不知是喝了多少烈酒。听到响动,他转头看了俪娘一眼,眼睛通红,似乎还带着血丝。
  这几日一到傍晚,他便就总会跑来,也不进屋,就一个人在屋外站着,不知想些什么。
  如今倒是会演苦情戏了。俪娘伸手擦亮烛火,冷冷的想着,成亲的也是你,探病的也是你,人也是你,鬼也是你,这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要不是担心事情闹大,她早就将温郁之打出去了。
  “温大人大婚在即,时常来我这烟花之地恐怕不大好吧?”俪娘睨了他一眼,讽刺道。
  温郁之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沉默半响才低低的开口,声音沙哑:“他身上的伤……还好吗?”
  “托温大人的福,死不了。”俪娘依旧冷言冷语。
  温郁之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俪娘没有管他,径自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捂手。她前些日子堕胎伤了身子,四月天气十分温暖,她却时常感到手脚冰凉。
  俪娘盯着手上冒着热气的茶水,还是开口了:“江渉昨日白天醒了一次……”
  温郁之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猛地抬起头盯着她。
  “疼醒的。”俪娘甩了他一记眼刀:“叫了两声你的名字,然后说要玉佩。”
  温郁之整个人颤了一下,刚刚亮起的眼睛一瞬间又灰暗了下去。
  俪娘突然就觉得这个人也有几分可怜。
  她转过头看了眼窗外的月亮,淡淡的说道:“我知道温大人放走旬靖是卖我面子,这份情俪娘领了。我也从来也都是把江渉当成亲弟弟的,定会尽心照顾,温大人不必担心。”
  温郁之既没摇头,也没点头,他依旧是靠着墙低头站着,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你对那个旬靖……是真心的?”
  “真心?”俪娘讽刺一笑:“你们这些朝中大人,不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么?”
  温郁之再次给她呛的说不出话来。
  俪娘接着大大咧咧的说:“我那时才十五岁,小丫头片子,村里闹饥荒死了爹妈,我没钱收尸,眼看尸体就要臭了,那人替我买了两副棺材。”
  她盯着桌上的一点烛火,眼里流露出怀念神色,沉默半响,终是叹息了一声:“我那时就觉得……他真俊啊……”
  十五岁时最孤苦伶仃的岁月,他给了她一丁点的温暖,就让她惦念了一生。
  俪娘坐在灯下,摸了摸眼角,那里已经有了脂粉盖去的细细皱纹。
  温郁之也低声说了一句:“俪娘实乃……大义之人。”
  “这是从江渉怀里找出来的。”俪娘没有接话,只是摇了摇头,她从袖中掏出一物丢到温郁之面前:“估计是给你的。”
  温郁之赶忙伸手接过。
  那是一根两寸长的桃木,木头简单的刨去外皮,露出乌黑的木芯来。一头削尖,像是一支简陋的发簪。木头的肌理中还有残存的深褐色血迹。
  温郁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发簪片刻,突然紧紧的将那发簪撰在手心。木头上勾起的小刺扎进他的手掌,他却没有松手。
  他撰着发簪,感觉自己仿佛是撰着江渉的一颗真心。
  他仰起头来,狠狠的闭下眼。对着月光,俪娘觉得他眼中似乎有什么晶亮的东西一闪而过,可一眨眼,就不见了。
  ……
  江渉整整昏迷了十多日才彻底醒来。他迷迷糊糊的挣开眼睛,感觉像是做了一场经年大梦,不知今夕何夕。
  他挣扎着就要坐起,动作间牵动伤口,他疼得狠狠的抽了一口凉气。
  趴在桌上打盹的胧月抬起头来,慌忙把他按了下去,扯开嗓子喊道:“俪姐,江公子他醒啦!”
  “郁之呢?”江渉对着匆匆赶来的俪娘,问出了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
  江渉独自一人策马跑过京城街道,心中一片茫然。
  他只觉得自己脑中仿佛有一锅沸腾的热粥,各种纷乱的思绪搅成一团。他一方面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另一方面却又清楚的知道俪娘不会在这种事上欺骗自己。
  怎么会这样呢?江渉在心里茫然的想着。他伤势还没有痊愈,马背的颠簸扯得他的伤口生疼,可他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下意识的夹紧马腹,催促着骏马沿着熟悉的街道向温府奔驰过去。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见到温郁之,要听那人亲口对他说个清楚明白。
  江渉策马转过街角,最先闯入眼帘的,是温府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
  红色的宫灯在风中微微摇晃,摇出一派刺目的喜庆洋洋。江渉望着那排贴着双喜的大红灯笼,整个人错愕的定在原地,仿佛中了当头一棒。他浑浑噩噩的扯住缰绳翻身下马,呆愣愣的一步步走上前去。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飘离身体,悬在半空,讥笑讽刺的看着自己像个傻子似的茫然四顾。
  怎么会这样呢?他在心里问道。
  一定是有哪里弄错了。他紧接着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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