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惟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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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惟双- 第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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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纳兰性德的眼前被水雾遮蔽,心仿佛被人踩地粉碎,疼得他浑身战栗,“你要做戏到什么时候?为什么要一个人扛下所有的事情。别忘了,我是你丈夫!”

    水浸天背对着龙撵来的方向,双颊挂泪,向前跨了一步,漠然说道,“你我已不再是夫妻,你走吧,别误了我的吉时!”

    “该面对的,我们该一起面对,这是咱们说好的,难道你忘了吗?”后退了半步,纳兰性德瞥见了放在轿内的九霄佩环,探手将古琴横抱在胸前,单手托琴,另一只手拨动琴弦,荡气回肠、百转磅礴的曲调响起……

    水浸天听出这是《镇魂曲》的乐调,急忙把手捂住琴弦,纳兰性德脚步微动,游鱼般的滑到一旁,琴声未歇,夺命的音符从他的指间倾泻。水浸天眉间一紧,生怕他的自戕得逞,顾不得多想,把掌作钩,骤然出手。

    一旁的徽音看的糊涂,一旁的宫人、侍卫、仪仗队看的更是满头雾水。纳兰性德不过弹琴为水浸天送行,她为何如此大惊小怪,竟值得身着嫁衣大打出手?

    两招过后,水浸天左手捂住琴弦,强行中止了乐章,右手于他面门前虚晃一招,趁着纳兰性德抬起抚琴的右手护住面门的间隙,反手扣住他抱琴的左臂命门。纳兰性德直觉倏地一阵酸麻袭遍左边身子,九霄佩环被水浸天轻巧的夺了回去。只见她向后一掷。古琴打着旋儿向后飞去,“噗!”的一声不偏不倚的击中康熙肩胛的穴道,尔后笔直的落尽康熙身侧的侍卫怀里。

    水浸天夺过九霄佩环后并未住手,二人谁都没有说话的战在了一处。水浸天宽阔的锦袍流云般拂动,在晨曦的映衬下,宛若飞舞的朝霞。纳兰性德月牙白色的衣诀摆动,与火红的嫁衣匹配的唯美之至,一如为霞光陪衬的云雾,一如与曜日不离不弃的云朵。

    二人姿态绝美,飘逸若仙,俊雅若舞,在场的众人虽不识得掌法的来路,但都不约而同的被他们绝美、随心的招式所倾倒,景阳宫门前的所有人顷刻间都安静了下来,甚至有人刻意放慢了呼吸,凝神注视着纳兰性德和水浸天不似打斗,却似情话的交汇。

    水浸天此时此刻舞动的掌法是他二人拆招时独创的。从康熙十五年起,只要有空对招,两人总会或早或晚、不分先后的随意而走,久而久之便成就了这套饱含情义的掌法。

    最后一招,纳兰性德落入败局,被水浸天锁住了喉头,四目相接,水浸天恳切地目光仿佛在说,“我的意思你看懂了吗?”

    纳兰性德看似被迫向后退去,脚下步伐却丝毫危险的凌乱,痛苦的神色答道,“你的心意我怎会不懂?可我不能放你一个人承受!”

    水浸天咬了咬丹唇,把钩变掌,臂膀微微一震,将他推了出去,眷恋的望着他的双眸,仿佛在嘱托,“照顾好自己,还有孩子……”

    纳兰性德摔了下去,双手撑地,眼前的水雾清晰可见,仿佛在说,“孩子们没有你我,还有别人可以照顾。没有了你,我不过一句行尸走肉尔!”

    水浸天合上双目,将将干涸的泪痕再次湿润。披着纳兰性德万般难舍的目光,强忍着锥心彻骨的痛意,她盖上火红的盖头,在喜娘的搀扶下坐进了花轿。

    此时,康熙也赶了过来,只听他于龙撵上喝道,“把纳兰性德给我拿下!”

    御前侍卫、影卫从四周冲上来,不由分说,将纳兰性德倒剪双手的摁倒在地。

    喜庆的鼓乐再次奏响,比先前更加响亮,景阳宫前的却被怨气、怒气、凄绝之色盈满。

    龙撵落地,赞事大臣急忙知趣的朗声喊道,“升舆——!”送亲的队伍紧跟着应声而动。

    那一刻,纳兰性德崩溃了,穴道被瞬间冲开,他疯狂的挣扎着喊道,“放开我——!浸天,不要走——!浸天——!浸天——你不能啊——不能……啊——!”

    坐在轿子里的水浸天扯下盖头,妆容被泪水溶的七零八落,哭得泣不成声,她捂住嘴巴,将抽泣声硬生生给堵了回去。

    “不要,不要,啊——!”纳兰性德眼见轿子即将消失在视线里,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侍卫的束缚,拔脚便追,谁知脚下一绊,重重摔在地上,立刻又被几个侍卫给摁住。

    “浸天,你若走了,我真的会毁了那东西……浸天……留下……浸天——!”纳兰性德哭得喘不上气来,顾不得浑身的疼痛和身体的虚弱,以内力震开侍卫,劈手夺过侍卫捧着的九霄佩环,单手再次拨动琴弦……

    轿内的水浸天听闻琴声再度响起,愤怒、焦躁的喝道,“停轿!快停下,快给我停下——!停止奏乐!快——!”

    赞事大臣急忙吩停止奏乐,送亲的队伍收住了脚步。

    “瞬息浮生,薄命如吾,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戏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减尽荀衣昨日香。真无奈,倩声声邻笛,谱出回肠……”

    一曲《孔雀东南飞》令闻者伤心,一阕《沁园春》令听者流泪。景阳宫门内的徽音悄悄背过身,不忍再看门外令人撕心裂肺、生人作死别的悲惨场景。

    徽音一哭,胤禛被吓坏了,连忙仰起头哄道,“额娘,不要哭了,额娘——!”

    徽音把胤禛抱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一曲终了,送亲的队伍消失在纳兰性德的视线里,他怀抱古琴,脸上的泪水已经干涸,一动不动的望着花轿消失的方向。此刻康熙快步走到他身旁,探出的手掌停在了半空,继而又无措的缩了回去。

    “容若,她走了,跟我回去吧……”良久,康熙才试探着低声说道,“容若,咱们回吧。”

    “回?”纳兰性德冷笑着侧眼望来,“回去哪里?”

    纳兰性德失魂落魄的望着花轿消逝的影像,呢喃道,“北海没有浸天,丹棱沜里也没有……浸天,生人作死别,你我从此相思相望不相亲。”

    康熙挥手屏退左右,度到他面前,柔声道,“她不爱你,她是在利用你。方才,她险些杀了你!这世上,真心爱你、疼你的只有我一个。”

    纳兰性德低头抚摸着天下无双的古琴,冷漠的说道,“你不知她早已在我心里生了根。你送走了她的人,也抹杀了你在我心里的位子。”

    “……”康熙本以为,水浸天之于纳兰性德不过是意映之于自己,从未想过她居然跟自己同属天平的两端。

    纳兰性德未等康熙回答,继续自顾自的说道,“玄烨,你又毁了我一次。在你心里。永远都只有你自己。”

    “……”康熙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他却愿意容忍纳兰性德任何形式的宣泄。

    “玄烨,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永远……”说着,纳兰性德高高举起九霄佩环,狠狠地摔在地上,直摔得万金不换的旷世古琴支离破碎。

    “容若,你去哪儿!”纳兰性德决绝的反应给康熙带来深达心底的震撼和恐慌,他从未想过纳兰性德与水浸天的感情居然深厚到如此地步。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彻底被纳兰性德抛弃,方才如此绝情的话居然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噗——!”一大口鲜血冲口而出,喷溅在青石板路上,纳兰性德的身子也跟着向前倾去,双膝一软,砰的一声闷响,他跪倒在地,单手痛苦的撑在地上,紧接着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容若,容若,你怎么样!传太医——!”康熙奔到他身旁,拉着他的臂膀,想把他拉起来,却被他用力的推了出去。带着恨意的力气大了些,康熙被推的一个趔趄,肩头重重撞在宫墙上。

    纳兰性德的抬手制止再度走来的康熙,低声吼道,“别再碰我!永远不要靠近我!”

    他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向前走去,康熙对着他的背影,带着悲声问道,“容若,你等一等!我……难道是我错了吗?”

    纳兰性德收住了脚步,朗声大笑,嘲讽的答道,“你没有错!康熙大帝无论做什么,怎么会有错?若说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以色侍君,是我败坏纲常礼法,是我寡廉鲜耻!哈哈哈——!都是我的错,全部都是!”

    “容若,你真的……要离开我吗?难道说你是在恨我吗?”

    纳兰性德听闻此话,陡然回过身,轻蔑的说道,“爱已不在,恨又从何来?”

    “容若……”康熙的心被掏空了,胸膛登时变成了无底的深渊,又好似置身千年寒潭。

    “啪——!”纳兰性德扯下腰间的九龙玉佩,丢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容若!容若,容若——!”康熙追上去,俯身捡起沾了血光的九龙玉佩。殷红的血色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目,眼前一黑,康熙一头栽了下去……
97。凤栖梧…第五十章:孔雀东南飞(三)
    卯时三刻,纳兰性德出现在慈宁宫外。苏嘛拉姑听闻宫人的禀报就走了出来,见他一脸狼狈,襟前被血污一片,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渍,关切的问道,“冬郎,你……这是怎么了?”

    纳兰性德勉强拱手作揖道,“苏嘛姑姑,容若来求见老祖宗。”

    “太皇太后正在用早膳,你且随我去换身儿干净衣服吧。”

    “有劳苏嘛姑姑!”

    辰时初刻,慈宁宫偏殿

    孝庄和颜悦色的说道,“冬郎,你那三个娃娃顶顶招人喜欢,不用这么着急接走。我还想多留他们在身边儿住上一阵子呢!”

    原来水浸天命白薇和蒙希佯装带着孩子们马不停蹄的赶赴云南,引开影卫和十三密探的追捕。实则当天深夜她就同路山一道把三个孩子连夜送进了慈宁宫。

    水浸天听闻纳兰性德预备借着出巡的机会与康熙摊牌,自知康熙决计会龙颜大怒。于是,她便在纳兰性德的药里做了手脚,尔后将计划一步步的继续下去。曾遶是她计划成功的重要一环,普天之下,唯有曾遶精通金针刺穴的易容术且与她功夫相当、身法类似。更重要的是,曾遶是假扮自己绝佳的人选。如此一来,她就有充足的时间去白山山谷取回系在花青梧颈间的凝元意珠。

    “老祖宗,容若是向您告罪来的。”说着,纳兰性德毕恭毕敬的跪倒在孝庄脚下。

    孝庄俯视着纳兰性德的头顶,缓缓问道,“你何罪之有啊?”

    纳兰性德带着悲声叩头道,“老祖宗,容若无法再继续照料皇上,敢请太皇太后收回成命,放奴才回归乡野。”

    “……”孝庄面露迟疑之色,苏嘛拉姑见状,知趣的带着宫人们悄悄退到了殿外。

    “冬郎,你是在气玄烨送走水浸天是吗?”

    纳兰性德再次顿首,谦卑的说道,“奴才不敢!皇上这么做自有皇上的道理。奴才的身子不争气,只怕无法照料皇上周全,辜负了老祖宗一片厚望!”

    “……”孝庄端起茶杯,浅浅的押了口茶,没有作答。

    孝庄不回答,纳兰性德言辞恳切的请求道,“望老祖宗看在奴才三个孩儿的份上,放奴才出宫去吧!”

    “此次出宫,你可会再回来?”孝庄放下茶杯,不紧不慢的说道,“是不是无论玄烨成了什么模样,捅下多大的篓子,你都不会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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