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惟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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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惟双- 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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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二十一年,八月初八,酉时

    西山蓝湖别院内张灯结彩,火红的灯笼遍布西山的大街小巷,波斯地毯从正堂一直延伸到胡同入口。满园的红色一眼望不到边,宴席酒桌拥塞了街道,直隶境内有名有姓才子、俊杰悉数到贺。

    亥时,宾客散尽,喧嚣热闹的院落霎时间安静下来,喜宴间的欢愉过后留下的却是遍地的狼藉,纳兰性德微微摇了摇头,缓缓步入洞房。

    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他这辈子五次娶亲,却与佳人良宵绝缘。想来,最令他后悔的莫过于康熙十一年的五月。揭下水浸天盖头的第一句话竟是那般的煞风景……

    步入洞房,纳兰性德轻挥手掌,喜娘和侍婢见他面色不善,识趣的齐刷刷的退了出去。

    手拿秤杆,翘起盖头的一脚,红绫簌簌飘落,露出一张沉鱼落雁的娇媚容颜。珠翠金钏,眉心点花,朱唇欲滴,面颊光洁如玉,美得绝艳,宛若怒放争春的蔷薇。

    沈宛抬腕掩面娇笑,双颊绯红,低声问道,“夫君,妾身美吗?”

    “美!”她美得不可方物,美得无一处不令人心生摇曳,但蛇蝎的心肠使得纳兰性德阵阵作呕,面前的哪里是倾国倾城的佳丽,俨然一条浸满毒液的美女蛇。

    把沈宛的素手托起,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目光款款的抬眼望去,沈宛只觉脸颊红得发烫。

    纳兰性德亲自斟满酒杯,一杯递到她手边,柔声道,“来,御蝉,咱们共饮交杯酒!”

    “……”注视着沈宛疑虑犹豫的目光,纳兰性德立刻会意,笑着说,“御蝉即心有余悸,在下就先干为敬!”

    酒杯将将递到嘴边,沈宛旋即抬腕阻拦,媚声道,“交杯酒哪里有独饮之礼?”

    双臂交叠,交颈饮下合卺酒,纳兰性德的颊边掠过一重满足的笑意。一壶陈年春酒下肚,盘中的菜色减去大半,跳跃的烛光在沈宛的双瞳中泛出波波流光。借着微醺的醉意,她索性坐进他怀里,皓腕环在肩头,伏于颈间,嗅着那沁人心脾的冷梅淡香,慵懒柔媚的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该歇了。”

    “……”纳兰性德嘴角弯起完美的弧度,若隐若现的笑意说不出的迷人,沈宛仰起头,把丹唇印了上去,舌尖交汇的柔软和温润让她沉醉,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更深的索取。

    “噗噗!”两声闷响,功门大穴被制,锥心彻骨的疼痛袭遍全身,她倏地松开腕子,痛苦的紧紧抓住他的肩头,而他漠然的目光令她浑身发冷,寒意慢慢扩散。

    “你在酒里下了什么?”沈宛揪住他的前襟,低声吼道,“你究竟在酒里下了什么!”

    “化功散!”纳兰性德轻轻吐出的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血液在沈宛体内倒流,凝结,冰封,轰塌……

    “禹舜阁的本事你只学了个皮毛。化功散这东西,想来你听过,却没见过。”挥手把沈宛推在一旁,站起身扯下令人厌恶的红衫,露出纯白的苏绣马褂,一脸的淡漠。纵然如此,扔着不住他浸入骨髓的风华。

    “又是水浸天给你的?方才明明你也喝了!”沈宛每一处筋脉疼的钻心,疼的汗如雨下。她紧紧咬住下唇,落下道道血痕。

    “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太极壶,壶盖扭转,阴阳既定。”

    沈宛挣扎着站起身,双手撑住桌面,质问道,“纳兰性德!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我从未害过你!难道说,我爱你,也有错吗?”

    “我不是你的赌注,更加不会是你的筹码。”纳兰性德微微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女人,容貌再美也不过是个外表。女人,心地善良,美貌才会长久。即使年华飞逝,也会永远美丽。这个道理,你不懂。”

    “在你心里,难道永远只有一个女人吗?”

    “还有他。”说完,纳兰性德衣诀摆动,挑帘缓步出了卧室。

    “纳兰性德,你以为这里困得住我吗?”沈宛的怒吼从身后传来,伴随着瓷器、金器、木器与地面碰撞的声音。纳兰性德收住脚步,侧眼回望,答道。“要走,没人会阻拦。你前脚踏出别院,后脚曝尸荒野,悉听尊便。”

    “啊——!”沈宛的悲鸣凄厉苍凉,如追魂索命的无常,又如含冤的女鬼。

    下人神色冷淡的闭合房门,纳兰性德刚于廊下站稳,鄂克敦便急急忙忙的跑到他面前,“大少爷,大少爷,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如此慌张?”纳兰性德的脚步未停,迈步走下台阶。

    “喜宴散后,二少爷就骑马进宫去了!”

    “他进宫……”纳兰性德耳畔立刻想起揆叙那日发狠的荤话,不由得暗骂自己少根筋,这孩子自小就是个说一不二的脾气……

    ******

    亥时,南书房,东暖阁

    纳兰性德豪掷千金纳江南沈宛为妾,还把御赐的西山别院整饬一新供她居住。康熙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是自己许他有妻妾、有子嗣,为的是全他男儿之名。感情这东西若说坚固,即可生死不离、荣辱不弃。若说脆弱,一念之间便可化为乌有。

    天牢中,水浸天曾有一问,他为你生、为你死,为你埋没一生才学,换来却是天下人的耻笑与奚落。这就是你给他的爱情吗?

    缘何,你心里永远只有你自己?缘何你总以为,我装了一个女人就再也没有你的位子?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秋风、秋叶、总伤情。对月、独饮、成三影。

    贾孟城见康熙喝了一晚上的闷酒,一句话也没有,越喝脸色越发的难看,便低声劝道,“皇上,您不能再喝了,明个儿还要早朝呢!”

    “皇上,夜凉,酒更凉,多饮伤身!”冷梅淡香的味道,最喜欢的月牙白,婉转低沉的声线,风姿独秀的身影……

    “容若!”康熙颤抖着声音,回过身,扑进他怀里,紧紧搂着,就这样,永不放手。

    “容若,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秋风阵阵,烛光如豆。康熙醉意浓浓,眼波迷离。是他,没错!其手光泽柔软,肌肤光滑异人……唯独今夜略显木讷,在康熙身下气喘吁吁的只是颤。

    “容若,你怎么羞怯的像个女子……是不是许久未曾亲近…不习惯……”

    “……”身下人抖得更厉害了,康熙见状,兴致更胜。卸去束缚,摸其龙阳处,其热如火,娇嫩肥白,其内暖润滑腻,不可明状。

    “嗯…啊…”身下人兴起,喘气不止,却一语不发。

    灯影之下,身下人欲拒还休,怯生生的举展腰肢。娇啼婉转,,双影起伏堪比垂杨摇曳。或进或退而不停,如海棠着雨,情趣不减。

    ******

    纳兰性德手持金牌,策马直穿午门,与乾清宫门前下马,快步走到当值侍卫管带夸塞面前,问道,“夸塞,今夜可有生人入宫?”

    夸塞不假思索的拱手答道,“回禀统领大人,不曾!”

    “嗯!”纳兰性德半信半疑的进了南书房院门,再熟悉不过的莺燕、欲孽的味道传来,他的心头猛地一阵战栗,本该冲入殿内带走揆叙,双脚却仿佛在地上生了根。

    挣扎,混乱,心痛,背叛,内疚,自责,他说不清心中的滋味,百感轮转,痛若噬心。

    子时初刻,揆叙意欲借着漆黑的夜色悄悄溜走,不想在外堂迎面撞上了一袭白衣的纳兰性德,他挂霜的面色,冰冷的目光,盯得揆叙愈发无地自容。

    “哥,你……一直都在?”

    “……”纳兰性德没有做声,脚步轻转,立在他身后,探手将他凌乱的乌发归拢整齐。

    “哥,不会了……再也……”

    “……”他抽过揆叙手里火红的穗子,熟练地绑在辫梢,仍旧一语未发。

    “哥,他……很想你……”

    “……”纳兰性德脱下罩卦,披在他肩上,目光停留在依旧稚嫩的脸上,一把将他揽在怀里。仿佛在说,“揆叙,哥不怪你,哥只是心疼。”

    揆叙分明的感觉到大哥胸中翻涌的悲凉和凄苦,他甚至看的到大哥的眼泪。

    此刻,康熙业已酒醒,恍觉一个时辰前的荒唐,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要追出来,难道只是因为愧疚吗?

    月光下一高一矮两抹身影,康熙余韵尚存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怔怔的呆在当场。

    纳兰性德拉了拉罩卦,心疼的抚过揆叙的脸颊,柔声说道,“走吧,星桥会带你出宫。回到家,一切,你自会明白。”

    “嗯!”揆叙点点头,顺从的走了。

    夜风轻抚,宽大的内卦贴在身上,映出他健美的身躯,声调一如从前,只是脸上没有半分的颜色,“今天我来,一为揆叙,二是有话要讲。”

    “……”康熙等待着狂风暴雨的降临,期盼他浓重醋意的喷发,但是,他只有平静,静如死水。

    “那夜假扮萨满法师刺杀皇太子和皇贵妃的刺客是子人暝烟,于水中投下丝袅宜香的是当年的小童沈宛。子人暝烟当夜已经伏法,沈宛业已被我制服,现关押在西山别院。”

    康熙哽咽着问道,瞳中水光浮现,“这就是你兴师动众纳江南第一名妓的目的吗?”

    “至于沈宛藏匿的丝袅宜香,已经被我毁掉。派往青城山的密探已将酿制丝袅宜香的毒坛付之一炬,世上将再无丝袅宜香。往后,圣上可安枕无忧。”

    康熙赶到他近前,带着悲声问道,“你右臂的伤痊愈了吗?”

    “皮外伤,不劳皇上挂念!”

    “……”他的回答给康熙一种莫名的不真实感,猝不及防的拉起他的右臂,谁知那手竟没有一丝的温度,惊愕、迟疑间,臂膀顺着指尖重重的垂了下去,“你的手,怎么了!?怎么了!!”
106。落凤殇…第五十四章:龙炎为谁春(二)
    拂尘芒刺入骨、入血脉,保住右臂唯一可行的法子便是以金针刺穴强行封住筋脉,阻断右臂气血运行,这也就意味着纳兰性德将失去作画、赋词、抚琴的可能。

    “立刻将沈宛碎尸万段,我要让她给你的胳膊陪葬——!”

    “……”纳兰性德拂开康熙的腕子,欠身施礼,向殿门口退去。

    “除了公事,你…当真与我没有别的话可讲?难道你要告诉我,丢了右手,只是在尽奴才的本分吗?胤礽若不是我的儿子,你还会拼死相护吗?”康熙慌忙拉住他的右手,大力将他拽住,万箭穿心般的刺痛令他紧锁眉头。

    康熙急忙松开手,握住他的肩头,追问道,“你告诉我,太医们是怎么说的?为什么他们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强心收住疼痛带来的颤抖,他苦苦的一笑道,“以禹舜阁的歹毒,那般怪异的兵器岂会有解?命该如此,还是算了。”

    “水浸天也没有法子吗?”话一出口,康熙旋即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纳兰性德只手推开康熙,缓和的面色又陷入冷峻,他嘲讽的笑了。

    “她一定会有法子的。毕竟,以你的江湖阅历,不可能知道有酿制丝袅宜香的毒坛存在。若不是她,还会有谁?”

    月光映的他脸色越发的惨白,神色冷漠的可怕,“你是想证明我们藕断丝连,一直在秘密通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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