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之紫冥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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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梦之紫冥卷-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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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过后,通常就是好几天的大太阳。小镇地上的泥泞差下多风干了,小商贩们开始忙碌着挑出货担招揽生意。屋顶有漏雨的人家也趁着晴天叫来工匠添砖加瓦,修缮粉刷。 

突然一阵吵闹声从镇上有名的酒楼醉仙居传出,路人好奇地围过去看热闹,就见酒楼老板金老爷子骂骂咧咧地指使手下伙计架着个烂醉如泥的男人往外拖。 

男人的衣服上到处都是酒渍,头巾也在拉扯中被伙计弄掉了,头发又长又乱纠结如藤草。 

被伙计们横拖竖拽地丢在路中间,他慢慢伸出手,嘴里含糊不清地还在叫着:“给、给我酒……” 

“娘的!银子不够就别上醉仙居来,欠了老爷找几坛酒钱,还想喝啊你?再赖着不滚,老爷就扭你上衙门,让县太爷判你喝马尿去!” 

金老爷子年过花甲,却跟老人家的慈祥沾不上半点边,看伙计对男人乱踢乱踹仍觉不解气,拄着龙头拐上前,朝男人肩背连砸几拐杖,打得男人像个虾米似地蜷缩起来,他才停了手,回头驱逐围观人群:“去!去!一个醉鬼,有什么好看的?” 

大家见原来只是个酒徒没钱付帐,也就各自散了。 

金老爷子叫伙计拖起男人还想再打他一顿出出气,路上蹄声得得,一辆骡车驶近。 

“咦,阮掌柜您这是要去哪?赶着车,出远门呐?” 

他认出驾车的中年男人是村里小客栈客来顺的掌柜,常来小镇采办,每次都会在醉仙居隔壁的香粉铺子替女儿买胭脂水粉。见面多了,也算熟人。 

阮烟罗笑笑:“是,要回老家办点事情。”转眼瞥见那醉鬼男人,顿时愕然——“幽梦?” 

就算那男人再蓬头垢面,他依然一眼认了出来,更何况幽梦的黑鹰就在上空盘旋呜叫,似乎正为主人求助。 

“你们认识?”金老爷子看着阮烟罗从车驾跳落,自伙计手里抢过男人,倒没有阻拦。“既然是阮掌柜的朋友,那我也不跟他计较那两坛子太白醉了。” 

“幽梦你怎么喝那么多酒?”阮烟罗皱起眉。 

醉仙居里号称酒性最烈的太白醉,常人三杯必倒,难怪幽梦浑身酒气醺天,醉眼惺忪连人都认不出。 

还有,怎么不见紫冥?那夜,负伤的紫冥明明是被幽梦带走的…… 

直觉告诉他,幽梦这样不要命地寻醉,多半跟紫冥脱不了关系,但依幽梦现在的情形,根本就没法问出个所以然来。 

“……他的酒钱,我来付。” 

一锭银子不偏不倚抛进个伙计怀里,阮烟罗拖着不省人事的余幽梦上了骡车驾座,勒紧骡子口绳,掉转了方向。 

车厢里,宁儿惊讶地道:“我们不是要离开村子吗?怎么又走回头路了?” 

“先回去再说。” 

阮烟罗暗自叹气,那晚跟宁儿吐露心迹又得宁儿芳心暗许,他喜出望外,决意带宁儿离开这是非地。好不容易等今天泥地干透可以轻松启程,居然就这么巧撞到了余幽梦。 

要是余幽梦好端端的没喝醉,他还可以装做没看见,心安理得地继续赶他的路,可眼下醉得七荤八素的人叫他实在找不到借口置之不理。 

冥冥中或许是他和余幽梦还欠个了断,老天才不给他走得顺利罢…… 

阮烟罗素来不太相信宿命,这当口也不由得不信,摇摇头,皮鞭凌空甩起个空响,驾着骡车向来路返回。 

余幽梦这次委实醉得厉害,半路上被骡车一颠簸,就开始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吐出的却全是酒水,不见一点食物残渣。 

“你空着肚子喝成这副德性,真的不要命了么?如果经过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从前的仇家,你怎么办?”阮烟罗明知余幽梦此刻神志不清,但见他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仍忍不住数落。 

无奈地腾出只手揽住余幽梦的腰,防他摔下车,又叫宁儿递条手巾出来,一边替余幽梦擦嘴,一边赶车。 

走走停停个把时辰才回到客来顺。他把余幽梦抱进房,煮了热水为他抹身洗头发。余幽梦途中已经吐空了肠胃,昏沉沉地显得分外安静,任由他摆布。 

阮烟罗忙了半天,总算替余幽梦清洗干净一身酒气,擦干了头发,又从车上包裹里翻出套衣服给他换上,将他搬上床休息。 

摸了摸余幽梦额头,发现有些发烫,便走去厨房煎醒酒药,顺手切了些碎肉喂黑鹰。 

宁儿见阮烟罗神色凝重,也不敢多问什么,张罗好晚饭同阮烟罗吃过后,自行回闺房做针线活。 

阮烟罗却没有睡意,坐等醒酒药熬好,撬开余幽梦牙关刚喂了几口,余幽梦半晕半醒间烦躁地翻来覆去,叫嚷着要喝酒,闹了阵子又开始胡乱呓语。 

阮烟罗听了片刻,也只辨清余幽梦在叫紫冥,喊了几遍后声音竟然慢慢哽咽了。 

“为什么你也不要我了……我好怕一个人孤独地活着啊……紫冥,你不要走,我真的很怕……” 

“……”阮烟罗凝望着泪水自余幽梦紧合的眼帘滑落,一股说不出的酸涩滋味攀上心口,难耐地移开了目光—— 

被困悬崖底下的二十年里,幽梦是不是都跟现在一样,每个夜晚在睡梦中流着眼泪……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不曾为自己当年离开山谷的决定后悔过,可这一刻,却发觉自己何其残酷无情。 

随手写下的四个字,确实让他脱了身,却从此锁住了那个最害怕孤独、总是抱着小鹰跟在他身后不停叫烟罗哥哥的孩子…… 

眼角不受控制地湿润了,他握起余幽梦的手轻拍安慰,直到余幽梦彻底平静下来进入梦乡。 

喝了醒酒药,又足足睡了近十个时辰,第二天余幽梦悠悠醒来,眼睛虽然仍布满血丝,却没有通常宿醉的头痛。 

他拧着腕子打量周围,看到阮烟罗捧了碗白粥进屋,神情微僵。 

“我昨天经过醉仙居看见你唱醉了,带你回来的。” 

阮烟罗也没追问余幽梦喝得酩酊大醉,扶起余幽梦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让他靠得更舒适些,拿过粥吹了吹,微笑道:“吃点东西填下肚,别把肠胃饿伤了。” 

余幽梦惊讶地望着阮烟罗的笑容,又将视线转向碗里白粥,呆了半天,轻轻道:“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对我笑的……” 

阮烟罗听他说得辛酸,也不知该答什么,只好拿了调羹慢慢搅着粥,听到余幽梦叹了口气:“我也想不到,你居然还肯替我煮东西。” 

“……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你始终还是幽梦……”看着白粥在调羹搅拌下形成一圈圈漩涡,阮烟罗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被卷了进去一起在转,脑海里思考了整夜的想法反而清晰地浮了上来。 

“只要你不介意,今后我都会像从前那样,为你做吃的,照顾你的。” 

“啊?”余幽梦震惊的眼神尽在阮烟罗意料之中。他淡然一笑:“我知道你不信,毕竟我之前躲了你几十年,可是谁叫我最终还是放不下你一个人呢?”就在昨晚看到余幽梦落泪时,骤然的心疼令他无法再逃避下去—— 

“幽梦,无论你信不信,我都想告诉你,我一直还当你是我的好弟弟。只是我实在没办法当你像心上人那样喜欢,你又逼得紧,我只能选择避开你,不跟你见面。可如今那么多年过去了,你我就放开心结,别再为难自己了。既然你跟紫冥的缘分已尽,也是天意,不要再去醉酒糟蹋自己身体。不嫌弃的话,你就同我和宁儿一起住吧,总好过你孤苦伶仃一个人飘零。” 

这些话他很认真地想了一晚上,说出来后轻松不少,摸了摸余幽梦长发:“你看你,头发都快长到脚跟了也不懂得打理一下,等下我帮你剪短它。唉,你总是学不会照顾自己,你说,要我怎么丢下你不管?” 

余幽梦一直怔怔地盯着阮烟罗的笑容,却没有露出阮烟罗预想中的欢喜表情,更多的是茫然。 

接触到余幽梦眼底渐渐腾起的酸楚,阮烟罗愣了一下。“你……不想跟我们一块住吗?” 

昨晚深思熟虑了整个通宵,他才做出这个决定,本以为余幽梦必定会欣然答应,可现实仿佛跟他预想的大相径庭…… 

“你是同情我呢还是为了什么别的?” 

余幽梦终于将目光从阮烟罗脸上移开,缓慢悠长地喟叹一声,接过粥碗喝了一大口,又把碗递还给阮烟罗,垂眸静静地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还是该走了。” 

“幽梦你?”阮烟罗看着他起身下床,愕然放下了碗:“你不是总盼着和我在一起的吗?怎么说要走?” 

“你想不通我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变了多年心愿吧?其实我自己也想不到。” 

余幽梦摇着头:“往日已矣不可留。烟罗,你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从前是我从来都没有仔细地去想过,问过自己,结果累了你这一生……烟罗,但愿你别再恨我。” 

阮烟罗怎么也料不到会遭余幽梦拒绝,听余幽梦语气平和,是真的将心头多年的死结一朝解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替余幽梦高兴还是该为自己曾受过的非人折磨感慨,望着自己满手粗茧出了半天神,才抬头道:“我从没有真正恨过你的,幽梦?啊——” 

他面前空无一人,只有房门大开,落叶随风翩然掠过屋檐,转眼又不知被吹向何处。 

就在他刚才埋头想心事的时候,余幽梦,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 

原来骤然卸下多年的负累包袱竟是如此简单,什么担忧、焦虑、期待、不安……全像清晨的露水,当他跨出客来顺大门那瞬间,在头顶的阳光照射下蒸发消失了。 

心里变得一片空虚,他漫无目的地在乡野田埂间移动着脚步,不知何去何从。 

“鹰儿,你说我们该去哪里……”他摸着停栖他臂上的黑鹰,得到几声低咕。 

黑鹰拍打着翅膀飞上半空,朝西方鸣啸。 

“你想要回悬崖下去吗?”余幽梦惘然一笑。 

不远千万里跋山涉水寻梦而来,最终依旧孑然一身归去。 

短短时日,一段情缘,于他如昙花朝露,来得璀璨美丽,令人怦然心动,却也去得迅速。 

前方是桃林,风携着缤纷飞舞的桃花迎面扑来,未沾衣,又从鬓角发丝旁拂过,坠落溪流,顺水婀娜飘零。 

花开花落,情生情灭,他逃不过孤独的命运。没了那个懒洋洋的惫懒笑容在他眼前晃动,他想自己很快就会寂寞老死山中…… 

也许,那就是上天一早为他安排好的归宿。 

他笑着叹气,跟随黑鹰走。眼角余光看到那片茂密桃林与自己越离越远,心脏也像被丝线扯住般一阵又一阵地痛—— 

在桃林中,他曾度过了此生至今最轻松无忧的短暂时光…… 

脚步越来越缓慢,倏地一顿,折身掠入桃林。 

木屋前的草地上凌乱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尸块,看伤口痕迹,已经死了几天,叮满了苍蝇白蛆,不少虫鼠正在尸体上爬动啃咬,听到动静一窝蜂地散了。 

余幽梦神色凛然,难怪适才觉得风里掺杂异味,原来是尸体腐臭。再仔细辩论,尸骸中竟有那日遇到的五福堡中人…… 

这些尸体,应该是来向他寻仇的江湖人,怎会死在此地?普天下,谁又会替他出手杀敌?…… 

心房猛然间似被什么触了一下,他快步越过尸身来到小木屋前,伸手推门的刹那,竟畏缩迟疑了。 

屋里面,会不会是躲起来养伤的紫冥?还是……又一具可怖的尸体? 

怔忡半晌,他终于下了决心,深吸口气闭起眼,推开虚掩的木门。 

良久,都没有任何他希冀的声音传入耳朵。他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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