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鸾望着书本上那些鬼画符的字，「这些东西何需看书，问我不就行了？」
他脸上颇有得意之色，雁太邵却有点不好意思，「唉，我真的没想到……一直以为你在胡说八道！原来你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你这惺惺作态的家伙！」朱鸾指着他的鼻子问，「还想对我装傻？这箱子里是怎么回事？」
「装傻？」雁太邵眨眨眼睛，啊了一声说：「你是指桃宝儿啊……」
「不，我指的是你懂『奇术』这件事情！那颗小红桃全都告诉我啦！」
「我从没有想对你隐瞒啊。」雁太邵呵呵笑一声，「凡人修炼奇术，这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我们懂的只是一些粗浅的术法。」
「但是天神怎会允许凡人拥有这种力量……」
雁太邵微微一笑：「这就是凤凰皇主英明的地方啦。」
「凤凰？他英明？」朱鸾一脸不屑。
「那是当然，九州天下就像后院的一块农地，施什么样的肥，长什么样的菜，都关系着百姓苍生的兴衰存亡。」
朱鸾翻了个白眼：「雁子啊……你究竟是书生还是农民？为什么……突然就会说出这样『朴实』的话？拜托，在我心目中你『读书人』的形象刚刚树立起来，不要给我破坏掉！」
「你不认为这个例子很恰当吗？」雁太邵有点沾沾自喜：「我常常和我家宝儿说，我们游历九州，不只是要去玩乐，也要一路将我们的点滴收获记录下来，为后者留下我们踏过的足迹。」
「还真是一个伟大的梦想啊。」
雁太邵笑着，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不会，更多的只是我为了打发无聊吧……哦，刚刚说到哪里了？」
「说到九州天下是一块农地。」
「哦，对，九州天下就是凤凰后院的一块农地。」
朱鸾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他心想现在在凤凰殿上的那位皇主，在听到他心爱的子民形容他的千秋伟业为「一块农地」时，会不会禁不住打个喷嚏。
「就像一块农地绝对不能够少了种植和培育的人，九州大地也不能够缺少像凤凰这样英明的统治者。但是这块农地实在太大、太大了……大到凤凰的羽翼也有不能够覆盖的地方，所以即使他神通广大，也总会有头疼的时候吧。比如土壤的结构不够好啦，比如天地太寒冷不适合生长啦，比如好不容易结出的菜叶又被虫子啃得东少一块西缺一角的……」
雁太邵托着下巴，用一张十足忧国忧民忧天下的脸，描述出一块农地的宏伟蓝图，听得朱鸾直想捧着肚子大笑，可看他那副认真的样子，又不好意思笑他。
他又继续道：「所以我想啊，凤凰在九州世界还是一片懵懂之初的时候，面对一块荒凉无比的农地，一定是头疼非常——不要以为这样的凤凰皇主就不够智慧，想想看，如果是我们对着自家后院那些被虫子啃得乱七八糟的……」
他说到这里，朱鸾再也无法忍受地打断他的话，「呃……那个……雁子啊，你讲故事就好了，不必总是把自己带入……我和凤凰很熟，我知道他是怎样的想法。」
「哦？」雁太邵眨眨眼睛，望了望那张的确与凤凰「很熟」的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朱鸾啊朱鸾，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崇拜凤凰皇主！他真的是太聪明、太伟大、太无私、太……」
「够了、够了！」朱鸾打断他的话，非常不悦道：「我虽然和凤凰很熟，可我跟他关系不好！你不必在我面前恭维他，我是不会替你告诉他的！」
说着又重重甩他一个白眼。
雁太邵摇摇头，还是用他那张极度认真的脸继续说：「我是真的、真的很崇拜凤凰皇主。」
朱鸾心里吼着：要死啦，不知好歹的人类，再说这句话我就把你踹到天上去。
可雁太邵却仍滔滔不绝地诉说他对凤凰的崇敬之情：「小鸟，你知道嘛，五百年前的人间是一片混乱，人类愚昧不堪，世局动荡，人人自危，连神都拿人类没有办法，几乎就要对九州这块大地失去信心。但是凤凰却看到了人类愚昧无知的本质，是因为没有开启灵窍，不懂得用心灵思考，只是以原始欲望在生活着，与动物没有两样。」
「所以呢？」
朱鸾不爽地问他，心里嘀咕着：你认为你现在就与动物有区别了？看你呆头笨脑，也不过是从猴子到黑猩猩那样进化了一下下吧！
「是凤凰开启了人类的灵窍，让人们拥有与神一样研习与进步的能力，甚至打破了许多神与人之间的禁忌。凤凰授予人类文字和智慧，文字使人类的文明得以流传和发展，智慧使人类勤劳的双手可以制造出各式各样的工具。这就是凤凰创世、治世的传说。」
「……」朱鸾半天都不说话，也不理会雁太邵抒发完心中的感慨之后，那神采奕奕、红光满面的样子，看着就好欠揍。
虽然朱鸾脸上毫无表情——因为他羽形的时候已经习惯没有表情，突然变成人形以后也不记得用脸部线条来表达情绪。
「小鸟？」雁太邵看他没有反应，以为是朱鸾没有听懂他的话，急忙问道：「是不是我讲得太深奥了……」
朱鸾狠狠瞪他一眼：「拜托！我可是神耶！你们人类的那点历史还是我们创造的呢！我会不懂？」
「哦，是啊……所以我实在难以置信，竟有这样一位羽神站在我面前——不，是倒在我面前。」
「去死啦！」朱鸾怒道，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对雁太邵张牙舞爪道：「总之我告诉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凤凰的事情！尤其不要说他的好事！」
「可凤凰皇主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呀！」
「笨！他做了你也不知道！」朱鸾气冲冲的，「不过是一个小凡人，你懂什么呀？」
雁太邵怔怔地望着朱鸾愤怒的面孔，突然呵呵一笑。这两个家伙的性格真是天壤之别，一个是火，一个是水，朱鸾是不用点火就能够燃烧起来的暴烈脾气，那雁太邵呢，就是燃烧起来的火焰也能够被他的温和浇熄。
他微笑着安慰朱鸾，说：「小鸟，我只是怕你在人间无聊，所以陪你讲话聊天，我还从来没有和神对话过呢！」
他这句话非常顾全朱鸾的面子，令后者的怒火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心里说不出的舒服。
朱鸾不由地想：嗯……这些凡人也并不是那么冥顽不灵，适当的时候他们很懂得讨神的欢心。
我很欣慰。
第五章
朱鸾叉着腰又坐下了，一边玩弄自己修长的指甲，一边用满不在乎的口吻道：「那讲讲看除了凤凰以外的事情。」
「那就是在凤凰治世之前吗？」雁太邵的口吻小心翼翼，因为又提到会引燃朱鸾的关键字。
「嗯……」朱鸾冷哼了一声。
「哦……那个，治世之前的事情，被称为『太古时期』，古籍里并没有记载，流传的只是一些不可考的传说。」
雁太邵把手中那本古籍放在朱鸾手里，「这些你看过书以后，都会明白的。」
朱鸾郁闷地摇摇头，「凤凰只把这些教给人类，又没教给我！什么鬼画符，我看不懂，你还是直接对我讲吧！」
「咦？你不是说我们人类的历史都是你们神创造的吗？为什么自己创造的历史自己读不懂？」
「喂！雁太邵，你存心跟我过不去啊！」朱鸾喝道：「我沉睡的时候还没有『文字』这种东西呢！你识字有什么了不起的！切！」
雁太邵捂着嘴偷笑不已，心想你这顽劣的鸟儿终于也有服输的时候。
他说：「可是，九州天下所有历史的都与凤凰有关，就连文字都是他教授的，我们身为读书人实在无法不去崇拜他……」
「够了、够了！凤凰除了文字，一定还教给你们很多吧！比如用优美的词语来修饰自己，比如那些精灵古怪的法术……」
「哦，这你就错了。奇术非但不是凤凰教授，而且还是凤凰严令禁止使用的。」
「啊？为什么？你们不是说人间的一切都是凤凰教的吗？」
雁太邵笑着摇摇头：「凤凰皇主是羽神，可他不是九头的怪鸟……没有那么多脑袋可以思考事情。他只是为人间定下法则，尔后九州的一切都遵循着这个法则，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那样的话，你们怎么会做凤凰禁止的事情？」
「啊……这就要从两百年说起……」
雁太邵还没开始讲，单单是提到「两百年」这个数字，已经把朱鸾吓得跌倒，「两……两百年前？」
他抹了一把冷汗：「啊……亲爱的雁子，我们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聊，需要扯到那么远去吗？」
雁太邵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两百年前对于你来说很长吗？我以为对于拥有永恒生命的神来说，两百年只是弹指一瞬间呢！」
「拜托，虽然我们命长，可是一年又一年还是要苦苦熬过来的……我们又不是一眨眼就过了一、两千年。」
「啊……是这样啊。」雁太邵若有所思道：「那么你还要听吗？」
「除了讲故事，你有没有给我准备更有趣的游戏啊？」
雁太邵挠挠头，又摇摇头：「读书已经是我生平最大的乐趣了。」
朱鸾听了差点没吐血，他深深地叹口气，终于绝望地呻吟了一声：「那么……你继续吧，我就勉为其难听了，反正也没什么坏处……」
雁太邵相当不满意他的态度：「小鸟，不是我爱说教，你偶尔也该学学充实一下自己的头脑啊。」
「啊？」
「你这样的神，真的很让人失望。」
「啥？」
「而且你与凤凰皇主那么相似，以后到九州大地去走动，大家说不定会以为你和他有什么关系，而你又是一问三不知，还好吃懒做……」
朱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用几乎可以杀人的锐利目光瞪着雁太邵，可这家伙已经对他的威逼习以为常，完全没有感觉，还在那里碎碎念：「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替你补充一下九州的常识，免得你出去以后，大家以为是凤凰皇主失忆发疯了……」
「喂！」朱鸾再也按捺不住地跳起来：「你给我闭嘴！」
雁太邵触到他最大的禁忌还犹然不觉，朱鸾可真的恼火了。如果他现在还有喙的话，雁太邵早已尸骨无存了。
「我警告你，不要再拿我和凤凰比来比去！」
「你们天上地下根本没有可比之处。」
「你——」
啪的一声清脆巴掌声。
雁太邵的脸上多了一道鲜红的掌印。
「呜呜……呜呜……」朱鸾推开他，躲到角落去小声抽泣——当然是装的。
雁太邵傻住了，任由脸上的鲜红掌印慢慢扩散，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只抓狂的鸟儿给攻击了。
「喂！朱鸾！你动不动就打人，配当神吗？」
「我管你！」朱鸾不服输地回过头来冲他吼：「谁让你的嘴那么贱！」
「我是在为你好！」
「不需要！」朱鸾在心里切了一声，心想真是见鬼了。他朱鸾是不是天生一副很弱小的样子，怎么走到哪里都有人想要「保护他」、「为他好」。
凤凰也就罢了，怎么说也是兄长。哪里知道过了五百年，他一觉醒来，竟然又遇上一个婆婆妈妈的男人。
孽缘啊孽缘——是不是我有什么特别的气质，会吸引这种爱心泛滥的大叔啊？
朱鸾越想越郁闷，一点都不为自己打了人而愧疚。在朱鸾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