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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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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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穹说:”姐,徐小宁来不占你一口饭总行了吧?真没吃的了,我就出去,我再也不回来了!我给你省下来,大不了我死去。“
  
  川红反唇相讥:“我不是因为徐小宁吃了家里的粮,我少吃一口饭也不会死,我就问,如果我们跟徐家婶子和徐家的孩子干架了,徐小宁站在谁这边?他都这么大了,就算养了也不透个暖!人家到底姓徐,说到底还不是给徐家养孩子,再说徐小宁的死活关我们什么事……”
  
  话到此处,秦娥忽然伸出手打了川红一个耳光,又狠又重,川红一下子闭了嘴,她捂着半张脸狠狠剜了自己的母亲一眼,正要奔出去时候被秦娥一把扭住了,秦娥说:“川红,你还记得小弟么?他就是寄送到乡下,现在呢?人不也没了么?要不是养他的那家人也是你这种态度,我们月月寄出去的钱怎么能不够孩子看病?!反而让他活生生病死了,埋在浅浅的坑里,也不知道是被狗拖走和还是鹰叼了,才一岁,连尸首都没有……”秦娥抿着嘴,汹涌的眼泪顺着眼角滴了下来,滑过面上,扎实地落在了川红的手上。
  
  “我——”川红也哭了,“妈,我不是……”
  
  “我知道。”秦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杏黄的帕子,自己拭了泪,昂首道:“孩子,从现在开始,徐小宁就是你们死去了的弟弟,每一个人都要待他好,小宁这孩子敏感,不要让他觉得你们拿他当外人,至于吃的或是什么,有爹妈,你们不要操心。”
  
  川穹一哆嗦,弟弟,徐小宁真的是他的弟弟了,忽然之间,他心中升起了巨大的责任感,仿佛何时何地,他要照顾好徐小宁,丢下他是可耻的,就像母亲曾经涕泪横流地抽着自己耳光说,你还是个母亲吗?你不如去死吧!川穹不愿这样,看到徐小宁的眼睛,他就会心软,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对徐小宁好呢?
  
  川素山看了看眼神发亮的秦娥和川穹,他叹了口气,不再反对,默默地将生活的重担挑了起来,如果说徐小宁的到来能够缓解秦娥心中的痛苦,能够再还给她一个孩子的话,无论多么苦,他都会挺下来,说到底,粮食再金贵,总贵不过人命。
  
  五年前,小儿子病死于乡间,但五年后,徐小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过渡章。。实际上,这一章第一卷就应该是完了的。。。




7

7、第七章 。。。 
 
 
  2008年,徐小宁由美回国出席某城市发展论坛,在北京停留两天,百无聊赖去逛了西单图书大厦,那一天,他随手翻起一本书,尔后欲罢不能。
  
  徐小宁对川穹说:“阿穹,有本书很好看,叫《兄弟》,是余华写的,让我想起那几年的一些往事。”电话那头的川穹淡淡地道:“小宁,我不是说过不要再看这些闲本子么,会议结束立即回来吧。”
  
  “哦。”徐小宁应了,随即笑道:“不如我买一本回去给你看?”
  
  “我没有时间。”川穹冷冷地说:“等下打给你。”话落,挂了电话冲着在落地窗前交叠双手而坐记者问道:“不好意思,您刚说什么?”记者一本正经地答道:“川先生,您为什么会投身建筑呢?”
  
  川穹看了看自己手边的那本《兄弟》,犹豫了一下,接着便轻声说:“为了活下去。”
  
  为了活下去,为了避免冻死在301工段的窝棚里,川穹第一次跟川景搭建房子,那个时候,他虽然不懂得“建筑”的涵义,但却懂得了“建筑”最本质的意义——为人遮风避雨。
  
  1。1
  
  下午三点,川红回了家,她茫然地站在门口,听着夏日盘旋在树上的知了一长一短的叫着,她忽然觉得有些疲惫,扔下书包坐在门槛上,信手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写了两个字:地主。
  
  是的,她们家是地主成分,是残害喜儿的黄世仁,是压迫吴琼花的南霸天,是戴着瓜皮小帽穿着绫罗绸缎,抽着旱烟,呼三喝四的反面形象,是人民的对立面。
  
  “啪——”川红手中的枯枝折断了,她的嘴唇哆嗦着,苍白尖小的脸上忽然落下两颗泪珠,抓着枯枝的手又紧了紧,最终,川红没有忍住,隐忍地哭起来,声音很小,不凄厉,却延绵不绝,合着蝉声回荡四散在午后安静的家属院中,久久不断。
  
  秦娥是在下班后知道川红开除出了红卫兵和革命宣传队的消息,她愣了一下,因为川红说话的时候除了眼眶比较红之外显得与平时无异。
  
  “阿红,”秦娥叫了她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怎地,她忽然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唯唯诺诺起来,仿佛这一切是自己的错。
  
  “妈。”川红从灶台前站起身来,她将手上的柴灰洗掉,面对着秦娥极平静地说:“咱家最近来的客人很少了,从上个月开始就没人来了。”
  
  秦娥微微别了下脸,望向了别处。
  
  川红抿抿嘴,接着说:“妈,咱家是不是要出事了?前些天我听班上的同学说,局里的冯伯伯被免职了,下放到工段去了,他们家里的成分也是……地主。”
  
  秦娥心颤了颤,自从老冯的消息传过来,她没有一天不提心吊胆的,可是这莫名其妙的运动来的太突然,连她都摸不到头脑,更别提跟川红解释了。
  
  “也许吧。”秦娥轻飘飘地说,“宣传队——”话还没说完,川红就转过了身子,梗着脖子道:“很没意思,我一点也不喜欢加入宣传队,有这个功夫,我还可以多读两本书呢!”说完,她大踏步走了出去,秦娥看着她清瘦的背影,缓缓落下泪来,耳边传来川红在门外训斥川景川穹和徐小宁的声音:“这些日子你们不准出风头,不要在外面乱惹事!知道了吗?”
  
  川景显然是不明白的,他追问:“为什么?”倒是川穹和徐小宁乖乖的应了一声,秦娥扶着额坐下来,连孩子都懂得自我保护的时候,危机自然是迫在眉睫了。
  
  川素山的罢免通知来的很快,而川家搬走的期限也很紧迫。川穹坐在一地的箱笼中看着川素山和徐小宁,他们面对面坐着,川素山拉着徐小宁的手,和蔼的说着话,徐小宁勾着头沉默着,而自己的母亲则在父亲背后小声抽泣。
  
  川素山说:“小宁,你跟着我们是会吃苦的,你阿叔阿婶成分都是贫农,他们不会有事,可是我们家,说句难听的,这回迁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而且我想过的,我会把你送到你叔叔身边去,不会让你跟着你阿婶——”
  
  川穹忍不住打断了川素山的话:“爸——”
  
  “你闭嘴!”川素山别过脸冲川穹吼了一声,川穹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暴躁,不安,双红通红,头发凌乱,尤其是眉宇之间的惶然神色,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而他只能焦躁的等死。
  
  许多年后,川穹再次回想起川素山这个表情,他终于有一个词可以形容他的父亲:困兽犹斗。分明是闻到了危险的味道,却避无可避,在看见穷途的那一霎那奋力一搏,尽管明知是无济于事的。
  
  “川伯伯——”徐小宁勾着头,他头发很长了,遮住了眼睛,只能看到鼻尖和嘴的侧影,太瘦了,所以像是剪纸那么单薄,生活又是悲惨的,使得他这张剪纸没有半分颜色,竟是惨白的。
  
  徐小宁盯着自己的脚,心中翻江倒海,他知道川家要迁到301工段了,从局本部到301工段要走上3个小时的山路,是一个极其偏僻的所在,而且徐小宁这些日子从人们闪闪烁烁的眼神和无意泄露的只字片语中已经模模糊糊地感到了川家似乎有难,但是川素山真正跟他说的时候,他又不禁灰了心。
  
  秦阿姨不是说过么,川家只要还有一个人就不会丢下他,可是现在却又要送他走。
  
  徐小宁忽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川穹,川穹站在箱笼前皱着眉看他,迅速地冲他摇了摇头,徐小宁立即垂下眼皮子,用细弱的声音说:“川伯伯,我不走,我要跟着你们,就算你们打我,骂我,我也不走。”
  
  川素山发了一下怔,尔后看到自己的儿子悄然无声地站在了徐小宁背后,他用一种保护性的姿态笼着他,似乎徐小宁是他的东西,不容别人沾一指头。
  
  川素山叹了口气,转头再看看秦娥,就见她一脸哀求,其实他并不是讨厌徐小宁,但今天是下放到段上,明天还不知道是什么?万一有个什么事,秦娥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想想都令他不寒而栗……只是,他怎么能拗的过他们?
  
  “好吧——”川素山无奈唏嘘一声,“川景,川红,川穹,你们三个听清楚,家里现在这么个状况,小宁都舍不得离开你们。所以,以后无论到什么境地,你们都要爱护小宁。”川红和川景应了,而川穹立即拉起徐小宁的手跑到了门外,生怕慢一分钟,川素山就要反悔似的。
  
  川素山紧盯着那一双小小的背影,他们消失在门外白的晃眼的阳光中,逐渐变成了两个小黑点,又渐次化为了一个,川素山心中沉甸甸的,他不知道川穹和徐小宁的缘分是如何结下的,但是看着那纠缠不清的黑点,他隐约地觉得,徐小宁也许要伴着川穹走上很远很远,至于什么时候收住脚步,川素山也说不清楚。
  
  男孩子,生命中总要有个兄弟的。川素山这么想。
  
  1。2
  
  五天后,川素山正式成为301工段的一名工人,而秦娥也成了工段上的劳保用品管理员,从此家境急转直下。
  
  301工段是河谷环绕的木材运转站,所有职工和家属加起来不到三百人,三三两两聚居在散落山间的零星木板房中。川穹刚到301段上的时候并不觉得很痛苦,房子只有30多平米,简陋异常,一张小床睡着母亲和姐姐,一张大床睡着父亲、哥哥、自己和徐小宁,虽小但很温馨,而且每日里出去挖野菜也没有人抢,还能打点小野味,纵然依旧吃不饱,可是川穹早已习以为常了,反正他的全部生命时光都被用来狙击饥饿,早就不把饿肚子当成一回事了。301段让他感到快乐的是,没有罗森,没有徐小宁的阿婶,没有一切令人可憎的人和事,奔跑,跳跃。他拥有彻底的自由,
  
  然而,川穹的快乐时光在冬天戛然而止。
  
  301工段的冬天,气温达到了零下二十多度。
  
  川穹觉得自己快冻死了,他每天睡觉都和徐小宁依偎在一起取暖,徐小宁太瘦,骨头像是裹了层皮的刀锋,从他身上蹭过去的时候刮得他皮肤上白霜道道,可是他又不能不靠着徐小宁,因为被窝永远都睡不热,然而徐小宁也是冷的,他的手脚像是刚从冰窟窿里拿出来的,一沾到就令人颤抖。
  
  川穹说:“小宁,你把手伸过来,我给你暖暖。”
  
  徐小宁说:“没事,暖着呢!”
  
  徐小宁每晚都反剪着自己的双手,把自己撑成一个C形,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手脚是冰凉的,但他明白不能用冰凉的手脚去靠近川穹,徐小宁听人说,心脏附近是人体最温暖的地方,所以他竭力地用自己的胸膛捱着川穹,以便带给他浅浅的温暖,而徐小宁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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