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个好人。”叶明轩这话几乎是不假思索，仿佛极力想表达什么，他很真诚地看着卓汐。隐藏在额前碎发下的眼睛慢慢溢出笑意，卓汐回过头，打量着叶明轩，轻声低叹：“好人么？”
水族馆其实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当人置身于那里，静静地站在走廊上，周围的水被玻璃阻隔着，但这并没有安全感。那些沉默游走的海洋生物就在你的四周，水在玻璃里泛着蓝色的光，你会恍惚中觉得自己是在水里，成了一条鱼。
卓汐贴在玻璃上，注视着从眼前缓慢游动的鱿鱼，他苍白的手指点在玻璃上，勾勒着鱼流水式的身躯。
“很多时候，我总希望自己是一条鱼。”
“是想做那只可怜的美人鱼吗？”叶明轩不太明白，他侧着身子有些调侃地说着。卓汐低低的笑了起来，“叶先生，童话故事之类的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叶明轩讪笑着别开了脸，感觉有点丢人，被一个比自己小的人戳穿幼稚类比的本质。“卓……汐”叶明轩有点艰难的吐出那个名字，然后对着被叫住的人说：“我想和你谈谈，冷静地谈谈。”
“卓晖告诉了你一些事吧。”
“是的，虽然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干涉你们俩。但是卓晖，卓晖他真的很在乎你。”
“在乎？”卓汐的音调有些拔高，他迈开了脚步，“叶先生，那不是我想要的。”叶明轩彻底不解了，他不明白卓汐的想法，难道孤身一人在世上真的很快乐吗？
“其实，叶先生。如果我说……”卓汐的身影隐在黑暗的角落里，他的声音有些微颤，“我是说如果，我告诉你……我，我喜欢你。”叶明轩呆立在原地，惊讶地看着卓汐，支吾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的思绪完全混乱了，卓汐那句话的意思，他慌乱，无措，甚至带一点点欣喜，唯独没有恶心。
“呵呵，我开玩笑的。”
“吓？”
“逗你玩的。”卓汐轻快的声音揭过了刚才出现的尴尬气氛。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向里面走，越往里面走，海洋生物越多，庞大的，凶猛的生物安稳地游走在四周。
“叶先生，我是不是很伟大？”
“恩。”叶明轩难得的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样子。他太专注于卓汐说的话，以至于忽视掉了卓汐话语里一闪而过的悲凉。
“我，我打算这学期结束就带卓晖出国。”叶明轩微微弯下腰，“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和解，在这世上你们是相互唯一的亲人了。卓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我想带他出国，拜托了。”
叶明轩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卓汐，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很残忍，让卓汐和自己的亲弟弟分开，隔着千山万水，有种被人抛弃的错觉。但是叶明轩却很坚定地相信着，这位可以为了弟弟放弃学业，在Black Cornfield工作的少年一定会同意的，一切都是为了卓晖，不是么？
卓汐深深地看着叶明轩，慢慢吐出字来，“好。”
“谢谢你。”
“先不着急谢我，你可以带卓晖走。不过，你要给我钱。”
“什么？”叶明轩难以置信。
“呵呵，我说的不清楚吗？叶先生，这世上的东西不是说带走就可以带走的。更何况是人。”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有点晚，今天出去了。嘿嘿，虽然怨念很深，咳咳，不过明天是情人节，祝各位亲有情人的节日快乐，快乐度过这个浪漫的日子。 ………………
第十九章
卓晖不敢回家了，那间小小的屋子占据在他的心口，每次一想起就会疼痛的屋子。他站在门口，想了很久，犹豫着转动了门把。屋里打扫的很干净，一阵菜香从厨房里传出，他安静地走回到卧室门口，路过厨房时看见了里面忙碌的身影，
在以前看来是再温馨不过的场景，卓晖却感到异常的寒冷。
他张了张口，“哥。”
“小晖，回来了啊。把书包放好，饭马上就好。”卓汐说着，手没闲着地切着黄瓜。“哥，我不饿。我，我有点累了，先去睡一会。”
知道听到关门声，卓汐停下了手下的活。他知道卓晖最近在躲他，自从那件事被发现以后，卓晖每次望着他，满眼的愧疚成了卓汐每晚的噩梦。他咬了咬牙，将菜一盘盘摆放在桌上，用罩子盖住，出门了。
卓汐知道，要想让卓晖好好按时吃饭。自己就要消失，只要自己不在了，卓晖才可以从卧室里出来。他太了解这个弟弟了，走在大街上的卓汐点了一支烟。正是因为太了解了，所以卓晖下意识躲闪的眼睛，因为惧怕而拽紧衣角的手指，那些无声的动作和神态，卓汐看在了眼里，苦涩开始蔓延。
因为太了解了，才显得有些悲哀。不是么？
卓汐头靠在车窗上，眼睛游离在外面一直后退的街景上。末班车上的人寥寥无几，安静的车上只有不断播放的音乐响起。卓汐在座位上换了个姿势，脑海里全是关于卓晖的过去，小时候的黏人，乖巧，再长大点的善良，痛苦。
卓汐望着自己的手掌出神，指甲上涂染的红色开始褪色，整个指甲斑斑驳驳。其实裂痕老早就存在了，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就可以扩大。卓汐至今都还记得卓晖离家住校的那天，门被剧烈的撞开，卓晖的脸色惨白，他一把拉住卓汐，失声吼叫到：“哥，你，你别去那里工作好不好！我不上学了，我出去打工。我们做一些零工，我不怕吃苦。哥，你别去了，好不好！？”
“小晖，别说胡话。不要想多了，好好学习。”卓汐可以感觉到从手臂上传来的炙热，这跟人的温度无关。其实是错觉，但卓汐还是觉得当时卓晖手指的炙热，大概是因为想传达的感情太过强烈了，果然很痛苦啊。
“哥！我受不了了。哥，我好难受，每次看到你，我都觉得很难受。哥，太痛苦了！”卓晖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小晖，你，你今天是怎么了？”
卓晖只是摇摇头，他紧紧抱住卓汐瘦弱的身体，他怎么敢开口，告诉这个爱他的人，自己看见了什么。他怎么能开口，告诉眼前的人，自己亲眼看到在小巷深处招纳客人的那些涂脂抹粉的人。他怎么可以将当时在心头无法压抑的感觉告诉卓汐，那是不可能阻止的厌恶啊！他惧怕一切了，那些在脑海里想像出来的画面不断出现。
“小晖……”卓汐有些不忍地推开仍在哭泣的卓晖，用手指抹掉卓晖眼角的泪水，很温柔的动作伴着轻声开口的话语，“小晖，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那么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哥？”卓晖愣愣地看着卓汐，他觉得这一刻的卓汐很陌生，陌生到了让他窒息的地步。
卓汐别开脸，“我知道你觉得我很恶心，但是这一切是为了你啊。”
一切是为了你啊，卓晖心头有一把刀，本来就在流血的伤口，被深深撕裂开，而动手的是他的哥哥。果然，这屋子是不能住人的，不然怎么会这么的寒冷？
在那间小小的木屋里，卓晖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的屋子里，曾经存在过这样一个声音，轻柔的声音说到：“小晖，这世上欠的越多，还得也越多。留下吧，大学就在这里读吧。”
卓晖有过梦想，很多的梦想。年幼的时候，他抱这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奶声奶气地告诉大人：“我长大了，要保护哥哥，爸爸，妈妈。”彼时，卓汐一个人单挑了欺负卓晖的一群人，身上挂了彩，伤口在抹药水的时候，疼的眼泪直流。
可惜十二岁，一场车祸击碎了卓晖的梦想。
到了十六岁，卓晖的梦想变得具体了，他想考上C市的著名大学，成为一名律师。再经历了一些事后，他顶着哭肿的双眼，暗暗发誓，当一名好的律师，然后照顾卓汐一辈子。
可惜没过多久，卓汐，他的亲哥哥亲手扼杀了他的梦想。
“留下吧，这是你欠我的。”
叶明轩苦恼了，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行使在大街上。到最后，他仍旧无法看清卓汐，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卓晖，告诉他，你亲爱的哥哥想用你来换取一笔钱。叶明轩完全不明白了，当初自己给予的钱，被卓汐眼不眨地扔掉。现在却一副很需要钱的样子。
到底是多深沉的恨，才可以到这一步？
叶明轩深呼一口气，拨通了卓晖的电话。叶明轩是爱着卓晖的，虽说没办法说清理由，但是叶明轩知道有些事是没办法隐瞒的。
卓汐和卓晖之间的恨，只有他们才可以解决。
作者有话要说：5555555555对不起。各位亲，今天我怎么也上不到晋江 现在才更。应该不是15号吧 咳咳。明天就大结局 撒花 ………………
第二十章
“我没想到，是你来了。小晖。”卓汐有些诧异地看着来人。这是一个临街的咖啡馆，装潢十分典雅，环境舒适。是叶明轩选的地点，只是居然是卓晖来了。卓汐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怎么？你不欢迎？”
“不，你坐。”卓汐喝了一口咖啡。
“我还真没想到，你会做到这一步。”卓晖的目光冷冷的，他看着低头喝咖啡的卓汐，看着那张熟悉的容颜，却丝毫产生不了一丝爱意，或者温暖。
“小晖，我们相处这么久，你还是不了解我啊！”
“……这样也好，我会和明轩出国的。”卓晖的声音掷地有声，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了桌上，“这钱是我向明轩借的。既然你都张口要钱了，我给你。之后，我们两清了。”我会去完成我的梦想，我不欠你什么了。那些噩梦般的过去只会滞留在这座城市里，然后腐朽消失。不欠你了，我真的不欠你了，你受的苦受的痛，在这两年里，你全部都施加给了我。所以，我当初觉得可能无以回报的，现在用钱就可以解决。
卓汐没有反应，低着头望着杯子出神。卓晖皱了皱眉，“我走了。”然后，离开。那坚定的背影跟当年从家里搬出，住进学校的时候，一模一样。
卓汐笑了，浅浅的笑容倒影在杯子里。“两清了啊。”一滴泪掉在杯子里，打碎了那抹异常难过的笑容。
卓晖走的那天，卓汐辞去了在Black Cornfield的工作。他没有去跟卓晖送行，只是默默地坐在屋里，弹着吉他。那天天上下起了小雨，卓汐弹着曲子，回忆着任何他可以回忆的记忆，他微微低着头，眸子深处暗淡下来。
卓晖走的第二天，一大早。卓汐便去花店买了一束白色的玫瑰，他背着吉他坐上公交车，来到了父母的墓前，清冷的墓园里，卓汐静默地站了很久，他把花放下，深深地鞠了一躬：“爸，妈，卓晖有出息了，他出国了。他以后一定会很优秀的。”卓汐最近很想笑，虽然会带着泪花，但是他的嘴角还是想向上扬。
卓晖走后的第五天，卓汐踏上了他漂泊不定的旅途。没有通知任何人，孤身一人坐上了火车。卓汐觉得，这世上有些事是没办法两全其美的。卓晖的离开，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就像完成了一件很费力的事，松懈下来的身体带着深深的倦意。
其实幸福对于卓汐来说，太过奢侈了。
他要的不过是，在以后的岁月里。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当他随意弹着一个微不足道的曲子时，有一个同样微不足道的人，能在繁华的街道上，能在阴暗的角落里捕捉到他的曲子，然后跟着轻轻哼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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