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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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翘-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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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翘吃力地在她的搀扶下抬起身,笑容仍旧同从前一样带着温柔:“是姐姐啊,让姐姐见笑了。”
  云雀笑着摇头,掸掸他膝上的灰。因是方起身尚未换过衣物,连翘不觉因为这个动作红了脸。三年前由他带进楼里的那班姑娘公子中,云雀算是与他较为亲近的一人,如今见他红了脸,忍不住掩嘴窃笑。
  “三年未见,小爷还是这般的温柔呢。”
  “姐姐,你可知我是几时回的花间?”连翘低下头,显得有些赧然,“之前的事我已记不太清了,连何时来的京城也不知。”
  似是回忆起什么,云雀的笑浮上一丝苦涩,抬手将落下的一束鬓发夹至耳后:“小爷自然是记不得那些事情了,蓝掌柜见着小爷时小爷浑身是伤躺在楼前,原本……”她仔细看了看连翘的脸,有些失神,“小爷本就长得很好看,如今这张脸更是漂亮,楼里的人几乎都认不出来,如若不是夫人认定是小爷你,恐怕会被下人丢出去。”
  也难怪会让下人认不出来。连翘笑了笑。自己此番的这张脸孔怎么看都已经不是萧玉琮的那张脸,也不再似从前戴着一张极其美艳的人皮面具,认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只是那位夫人?
  “楼里几时来了位夫人?”连翘好奇地问。
  云雀一愣,掩嘴笑着抬手指了指门口,那里不是何时站了别的人,却是两个粉雕玉琢的白嫩娃娃,年岁看起来只比冬儿小了那么一两岁。“那位夫人,可不就是他们的娘亲,小爷觉不觉得他们像极了蓝掌柜?”
  是蓝惠的一双儿女?
  连翘睁大了眼,满满写着好奇。小小的两个孩子,互相牵着肉乎乎的手,扒在门口分明是偷看的模样,两双漂亮的浑圆眼睛里满是同样的好奇。这么说来,的确有几分像蓝惠的样子。可是,总觉得更像一个人。
  “他们的娘亲是……”
  “小爷还没瞧出来吗,那两个孩子的娘亲正是杳娘呢,现如今该称呼一声‘蓝夫人’了。”云雀笑着,伸手对这门口的那两个孩子招了招。
  听见这样子的答案,连翘的眼一下子睁得更大了。
  蓝惠和杳……杳娘?
  愣了半晌,连翘噗哧一下终于开怀笑出来。那对孩子似乎很喜欢他的笑容,争先恐后踩着尚且不稳的步子扑到他的怀中。连翘的双腿仍在无力中,被这两个胖乎乎的孩子扑住,一时无力竟重新跌坐在地上,生生将一旁的云雀吓了一大跳,急忙伸手想要将他扶住。
  “哥哥!”
  “漂亮哥哥!”
  三岁大的冬儿尚且还因辈分关系唤他一声“叔叔”,这两孩子倒是不客气地直接喊他“哥哥”,声音软糯,孩子心性,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地方错了。
  怕两个孩子站不稳跌倒,连翘伸手将他们一边一个揽住,孩童香甜的奶香味直扑脸面而来。云雀歪着头看他们三人,只觉得画面十分养眼,不由低笑:“今日这一看,觉得若是小爷将来有了孩子,一定会是慈父,不像这俩孩子的爹爹,着实是个管教孩子甚严的父亲。”
  “蓝掌柜他工作上便是这么一个严肃的人,教育这俩孩子势必也是如此。”连翘低笑,“只是孩子还这般的年幼,他若是早早就严格了,倒是会让这俩孩子吃尽苦头。”
  小心翼翼地坐回到床上,两个孩子早已趴在他的腿上玩耍起来,甚是开心。连翘时不时伸手拉住一人的腰带,将他拉近自己的身边好护住不掉下床去。不由地,他想起了冬儿。
  莫名其妙地被那看似俏皮可亲的少女迷昏,醒来后不说这浑身上下奇异的伤痕,就连自己究竟是何时身处京城,又是因何被人丢到花间门口的事,他都全然不知。那么,冬儿还在那人手里,不知会受些怎样的苦。那少女虽说她家爷十分喜爱冬儿,可是毕竟是完全陌生的人,如何叫他放心。
  只是现如今却已不知那主仆几人行到了哪里,当真会到京城么?
  “公子原来醒了!”
  门外匆匆走来一人,端的是娴雅的恬淡笑容,正是孩子的娘亲,如今该被恭敬地称一声“蓝夫人”的杳娘。
  左右两边的孩子一见自家娘亲从外边走来,坐起身来咧嘴一笑,甜甜喊了声“娘”,然后伸出手吵嚷着讨要抱抱。
  连翘失笑,可看着一步一步走近的杳娘,眼神流露出来的更多的却已然化作了春水般的暖意,轻微动了动唇,阔别多年的第一句话却只是简简单单地唤了一声“杳娘”。
  他这一声一出,平白让杳娘的眼眶红了又红,忍不住就拿起手绢掩了掩泪,心疼地望着他:“公子这些年受了许多的苦,宝珠当日回到丞相府哭了好久好久。”连带着楼里那些受了他恩惠的姑娘公子们纷纷止不住地掉泪。她当时听说了这些,伏在床上哭了许久,惹得她的一双儿女更是泪眼涟涟哭泣不止。
  如今见连翘回来,虽不知他究竟是怎么受得那些伤,却实在是高兴能再度见着他。
  “卿儿,洵儿,还不快过来娘这边,莫让你们连翘叔叔累着。”
  杳娘对着两个孩子招了招手,谁知却见他二人扑到连翘身上,一边一个牢牢地挽住他的双臂,张嘴嚷道:“是哥哥,娘亲,是哥哥,不是叔叔!”
  杳娘显然觉得两个孩子对连翘这般称呼的固执有些好笑,也就仍由着他们继续这样喊,只是对上连翘发笑的眼,不由地摊了摊双手表示属于她的无奈。
  许是很久未曾这样舒心的毫无芥蒂地笑过了,连翘一时笑岔了气,忍不住弯下身咳嗽起来,动作幅度太大,明显得感觉到喉头一片血腥黏稠的味道,他方才记起,自醒来到现在似乎还没喝过一口水,也难怪喉咙干涩地要命。
  “公子!”杳娘白了一张脸,慌忙倒水,一旁的云雀急忙上前请拍他的后背。
  嘴角到底还是渗出一丝血,连翘惭愧地笑笑,接过杳娘递上的手绢擦了擦。“抱歉,好像还没恢复。”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我有点累了,能否让我再休息会儿,待用晚膳的时候再喊我可好?”
  两人不置可否得地点了点头,一人来着一个孩子走出屋子,关上门前的最后一眼,深深的不知为何让他不由内疚不已。
  这身子,终究还是没养回来,依旧在西京侯府上落下了根子。
  连翘苦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掀开被子躺下,喉间仍有着淡淡的血腥味。



     ☆、第二十八章 时间

  时光这种东西,总是让人忍不住情绪变动。
  三年,时光匆匆已逝三年,再锋芒的刀刃三年不用不磨也成了一块废铁,眼前的少年,不了,该称为男子了,他的身上哪里还有当年浑身是伤却绝然不减恨意的锋芒,如今连他也变作普通人了吗?
  杳娘拿布巾轻轻擦拭着连翘的双手,长长叹了口气。当年的少年化回了如此陌生的容貌,似乎一下子变作了另一个人。那份罪孽还要在他身上影响多久,这些年也该消去了。
  “他怎么样了?”
  蓝惠进屋,两个孩子好不容易才哄睡着,这才方便抽身来看下这屋的情况。
  “不太好呢,虽然醒过,脉象也已经比刚才抬进楼时好了不少,可依旧很虚弱的样子。”
  “别担心,”蓝惠伸手,将妻子揽进怀里,“大夫也说了,这是沉疴,没那么容易好的。”
  虽说如此,可看见连翘变成这样子又怎么可能不担心,明明原本是那么贵气的一个孩子。“相公,你说,这些年公子他在汴凉过得都是怎样的日子,他都瘦得摸的着骨头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这样……”
  是啊,汴凉那样的地方,西京侯那样的大府,居然也会将孩子折磨成这样。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他醒来后你也别太追问在汴凉的那些事,如今西京侯府上下全被李将军的人马杀了,他能活着回京已经是苍天保佑了。”
  颇大的床榻之上,那个曾经的少年身形削瘦更甚从前。而面容……
  “这三年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过来,连面孔也变得陌生了,那张脸……”偎在蓝惠的怀里,杳娘轻轻摇了摇头,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他的前襟,“公子的容貌看样子是已经恢复了,可是相公,我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花间的营生向来开得不早,等到开门,粗使的几个下人却是被楼前围满的人群吓了一跳,匆匆跑回楼里找到蓝掌柜和夫人。杳娘赶到门前时,围观的人已经基本被驱散,原本被围在中间的东西终于显了出来,居然是位年轻的公子,裸露的肌肤上带着明显的伤痕。陌生的脸孔,修长的身形,可不知为什么,就这一眼,单单就只有这一眼,她认定,这个人就是连翘,离开三年后终于回来的连翘。
  即便脸孔变了,身形拔高了,可这个人身上的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柔和是不会变的。
  “相公,我好怕公子这一次回来会发生更加不好的事。”
  “一定不会有事的,有沈大人在,什么事都不会有。”
  绝对不会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那二人的心意既然已经相通,以那位大人的性情在失去一次之后必然会守护的更加用力。
  三更天的时候,沈如从睡梦中醒来,一身的冷汗,津津地往下淌。手心感到痛觉,一抬手,意外地瞧见手掌正中是指甲深深嵌入肉中留下的伤痕。
  很值得怀念的梦,可是感觉却很不好。他下床,点起蜡烛,为自己倒了杯水。
  梦到的内容是连翘临行的前一夜。少年的声音和面容都清晰得仿佛就在身边,可是偏偏不安感重得让人抬不起头来。手心里的痛,渐渐化作那日少年指腹下的温柔触动,沈如不觉莞尔。幸好连翘还活着,这样方才能将一切的不安消散。
  “爷。”
  门外的人似乎已经候了很久,该是直到蜡烛点亮,又听见屋里的动静,这才轻轻扣了扣门唤道。
  “什么事?”沈如问。
  “连翘公子确实还活着,但早已不在汴凉,据说乱党被诛那日,西京侯府的两位门客曾救走了一位年轻的华服公子,想来应该就是连翘公子了。”
  “那么,可有探听到公子他现如今身在哪里?”
  隔着门,门外的人声音恭敬如初,似乎能想象到那人是怎样的一个姿势躬身在门外:“目前还探听不到丝毫关于连翘公子离开汴凉之后的消息,从汴凉至京城的路上没人见着长相和画像上一样的年轻公子。”
  连翘的容貌已经基本恢复从前,青梅玉珠回来后细细将他现今的容貌描述了一番,方才让沈如画下寻人的画像。只是即便丞相府养的随扈能力再强,兵荒马乱之下逃离的人却实在是不容易找。
  “他应该不会让驿道走,周边的小路记得也找找。”快点找到他才好,如果被别的什么人知道,不怀好意的人,只会暴露他还未死的事实,只会引起新的恐慌。
  沈如叹气,忽然又想起什么:“青竹也还没消息么?”
  门外的没有说话。
  果然还是没有消息么。自连翘离开的第二日,一向便在丞相府神神秘秘,没有太多存在感的青竹便彻底失去踪影,鸣泱出去寻过,得到的消息只有那个人“独身一人,往西南方向行了”,只有这样子而已。转眼间过去三年,连翘的消息在三年间或许还能时时得到,青竹却是丝毫都没有。
  西南方向……
  那是前朝皇陵的方向。
  青竹……那个人与前朝皇室有什么关系?
  沈如蹙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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