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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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翘-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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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水他,真的死了吗?”
  青竹点头。
  “火蛇现在可好?”
  “伤及脾肺,虽然不至于丧命,但肚子里的胎儿已经掉了,恐怕以后也不能再生育,一身的武学也全部没了。”
  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连翘呆呆地望着天,表情茫然:“她……当时居然怀了念水的孩子?”
  “她清醒的时候,我也问过,出事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念水也没有发现。”虽有些不忍将这些事说出来,但青竹望着连翘失神的脸,一咬牙,还是继续说道,“我发现她的时候,下身全是血,死胎已经被她自己取了出来,加上身上原本就受了的伤,能撑到现在已经快耗尽她全部的生命。”
  连翘低下头。头顶的天怎么觉得好红,赤红得像是那天汴凉城的火光,灼灼刺伤他的眼。“我是不是杀了很多的人?”
  院子里只有风声。
  他又念道:“我好像做错了,那些人都是无辜的,如果不是我,那些人又怎么会被牵连进去。是我杀了他们的。”
  “成者王,败着寇。那些人,只是必要的牺牲而已。”
  青竹的声音低沉如斯,连翘回眸,四目相对,默然中悄然无声。
  “告诉我,青竹。”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连翘凝眸。他总有一种感觉,总觉得青竹并不是什么身份寻常的人,丞相府身份最神秘的随扈,杳娘说三年前自己离开后他便从京城消失,如今自己回到京城,他也再度出现。这些,不会是简单的巧合,绝对不是。
  “你不用急,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只要知道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即便天下人与你为敌,即便大人不愿再护你,还有我在这里帮你。”
  “做你想做的,其他,连翘,你什么都不要管。”
  他如今,再不敢轻易去相信任何人,也再不敢与别人有太多的牵连。已经有一城池的人因了他,伤的伤,死的死,他不愿再祸及他人。
  “爷他,一直在等你,方才或许是真的伤了心,公子你不打算去做些解释吗?”又是沉寂,连翘的眸光沉了又沉,青竹又道,“能让几乎只手天下的沈丞相伤神至此的,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公子你一人,这样的感情你真能够一言断开?”
  没有作出任何的回答,连翘摆摆手,示意送客。青竹只是一顿,心知不能再说什么,作揖告辞。却是在他跨出院子的那一刹那,身后的连翘终于还是出了声。
  “我,怕的就是他要为我只手天下。”



     ☆、第三十一章 玄衣

  火树银花的夜,宫女如云如织又如锦,丁香色的罗裙,青莲色的玉足履,桃花钿,香酥坠,白玉镯,酒色美色食色性也。三千佳丽,团扇掩面,美目流连,笑容隐在眼底,胭脂香味浓重的四处散开。御花园正中的筵席之上,九五之尊的天子醉卧花影,枕着美人膝,享受着美人纤手剥开的水晶葡萄,神色陶醉不已。
  席上几人,唯独沈如、李荥以及身着玄色长衣的半醉男子,面无异色,显然并不像天子那般醉了酒,却无一人出声劝阻仍沉醉在声色之中的当朝天子。
  没有外臣在的御花园,一向刻板有礼的天子似乎是真的卸下了沉重的枷锁,彻底放纵自己声色犬马,连带着平日那些后宫嫔妃也使出浑身解数,花枝招展,只为在今夜再得一朝荣宠。
  酒池肉林。或许,只能这样评价今夜的迷蒙。
  “子夕,皇宫的酒不合你的胃口么,朕怎的就不见你动下酒盅?”像是终于注意到席上不仅只有自己与那些嫔妃美人,天子眯起眼注视着沈如,眼底的明光一闪而过。
  沈如抬眼,苦笑:“哪里是皇宫的酒不合胃口,实在是臣近日身体不适,府里的大夫也说不宜沾酒。搅了陛下的兴,臣,实在抱歉。”
  “今夜这里没有外人,子夕你就不用再称臣了。”
  天子随性地一甩手,对上李荥又道:“听闻如今你府上的门槛快被京城的媒婆冰人踏平了?李荥,见着适合的大家小姐了么,若是没有,朕给你指婚如何?”
  谁人不知,当今天子长女年方十五,正是及笄的年纪,还未许配过人家,“指婚”一说显然是特地说给在座几人听的。沈如垂下眼帘,静静喝着酒水,那玄衣男子眉眼轻扬,神色虽是轻佻却是丝毫不感兴趣的模样。李荥想来也是明白天子的意思,搁下手里的酒盅,面上是一贯的笑。
  “多谢陛下的美意,臣还不曾想过成家。”
  “三年的守孝期都已经过了,你也是时候为自己做打算了,李家一脉总还是要经由你延续下去的。别忘了,护国公生前只有你这一个儿子。”
  分明是故意在提醒,也隐隐透着胁迫的口吻,可天子的表情却仍是沉醉酒色的模样。李荥像是经过了良久的沉思,终于搁下酒杯,起身走到天子席前,然后恭谨地跪下,伏下身:“臣,谢主隆恩。”
  这,就算是答应天子的指婚了么。
  沈如沉沉地看了眼那依旧伏着身子的李荥,默不作声。
  “皇兄似乎喜欢给人做媒,那何时给臣弟也赐一回婚?”那玄衣男子似醉非醉地突然开口,他的相貌与天子七分相似,神态却是截然不同的轻佻。
  他说了这番话,天子却也并不恼怒,只挥了挥手,随意道:“皇弟妹过世之后朕也不是没给你指过婚,哪些个姑娘哪个不是被皇弟你自己拒绝的,这些年你府里头蓄养的姬妾无数,又哪里需要当家主母。”
  “皇兄这说的是哪的话,”玄衣男子懒懒地趴在身前小几上,一双眼半眯起来,“这世上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的,只是姬妾生的孩子到底入不了宗谱,成不了气候。”
  这话说的似乎别有深意,却见当事的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双双笑得格外温和。
  “那么,皇弟,朕定然为你寻位合适的姑娘,择日让你迎娶回府。如此一来,朱雀王爷身边,终是有了位能登大雅之堂的女子了。”
  那玄衣男子继续笑:“多谢皇兄。”
  四人之间的交谈看似愉快地持续了一会儿,之后继续歌舞升平,不胜酒里的后宫嫔妃纷纷离席,那些妖娆的舞姬也大多退下。四人就着御花园夜里的灯火温吞吞地喝着剩下的酒。微凉的夜,熏暖的风,胭脂的香,呢喃的话,无言之中透着意味深长。再后来,几杯酒水下肚,酒意似乎真的上了头,不自觉就开始冒出本不该说的话来。
  “李将军,据说前段时日是大人你亲率兵马诛灭汴凉乱党,想来也算是立了一项大功。不知道皇兄给了大人多少的赏赐?”
  醉意熏熏的声音自朱雀王爷口中慢慢溢出。只是这句话一出口,空气蓦地冷了几分,正在举杯的另外几人一时漠然下来。“怎么了,这话不能问么?”
  李荥出声低笑:“不过只是将汴凉的封地赏给微臣罢了。”
  握在护国公手里的半只虎符已经在其过世的时候,转而交给了李家独子李荥,如今李大将军着实已经变作比过去,更加独当一面的能人。此次诛灭汴凉乱党一事,更加的让朝野上下领略到他的赫赫威名,赏赐一事理所应当的该是十分贵重的。只是着实没有想到,居然是将汴凉这样的边境重地直直地给了他。
  朱雀王爷微愣,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似乎连带着酒醒了不少:“皇兄……真是大方。”将汴凉此等重地赏赐给罪人之子,先不说这个,单论汴凉曾是王侯的封地,将这样一处地方赏给外人,实在是过了点。
  “那地方太过污秽,或许也只有李将军的戾气才可压制住那里。”
  “看样子果然还是劳烦李将军了。”王爷讪笑道。
  终于是喝够了酒,三人一同告辞离开皇宫。宫外那并列的三顶轿子,一顶比一顶来得华贵,只见一直侍立在旁的鸣泱微微倾身,掀开最朴素的那顶轿子的轿帘,沈如已然走到了跟前。李荥走到自家轿子前,回头看了眼他,蓦地叹了口气:“以你的月俸,这轿子可以不用这么朴素,何必呢。”
  沈如仍站在轿前,听见他这样说,只淡淡应了句“无妨”,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说。倒是朱雀王爷,摇着一把紫檀木骨的折扇,摇头笑叹道:“这怎是无妨的事,沈大人是一国之相,身边的人和东西都应该配得上身份才是。”他望望天,又道,“京城里似乎还有我认识的老店,改日有空,本王可以带沈大人过去亲自订做一定轿子。”
  那就多谢王爷。
  他只轻轻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屈身进了轿子,然后抬手轻扣轿壁,示意鸣泱可以回府了。
  轿子抬起的时候,两边的帘子动了动,他只看见仍未进轿的朱雀王爷眸光微动,笑容渐止。
  说是为天子祝寿而来,可谁也说不清楚那人真正的目的不是么。沈如注视着那身影渐消,眼底一片迷蒙。这一回,只希望别再与连翘有任何的牵连,不能再因为朝野之事被毁第二次。
  夜星闪烁,隐隐还有夜鸟在咕噜的轻叫,那顶几乎可以说是有生以来看过的最朴素的轿子渐渐远离视线,良久未开口说话的萧玉晟方才轻轻开了口,却是唤来守在不远处的影卫。“找到那位公子了么?”
  “那位公子现在住在城东的一家酒楼里,似乎很受人礼遇。”
  “酒楼?”
  “名为‘花间’,是三年前新开的,据说掌柜的是那位人称‘铁算商人’蓝慧,但背后好像有丞相府一直照看着。”那影卫如实道,稍顿,又补充了句,“酒楼的老板姓王,说是沈丞相的远方表弟,三年前突然无故失踪,之后再没回来过,一直都有蓝掌柜力挺着。”
  “三年前……”
  萧玉晟喃喃着,抬手抚了抚下颚。“曾儿,你说三年前李勋隆在京无故亡故,那位王姓老板突然失踪,又传闻我那不中用的小皇弟三年前突然出现在京城,这么多的‘三年前’,会不会太凑巧了一点?”
  名唤曾儿的少女扬眉一笑,攀着他的手臂说道:“王爷不如亲自去趟那里,一来可以带曾儿见识一下,二来还能找那位公子好好叙叙旧。”
  她这话,说的轻巧如云,像是什么心思都没有,实则饱含他意。萧玉晟抬手,拍拍曾儿攀着他手臂的两只手,轻轻笑开,眸光却尖锐如豹。既然如此,他想,不由低低笑出声来,那便亲自过去看看。那张脸孔,实在让他觉得熟悉的紧。
  明日,便是云雀出嫁的日子,花间大有停业一日的势头,今日楼中下人捧着红色绸缎东奔西跑得匆忙,更有大红“囍”字被人贴上窗棂和柱子。大约也是知道花间明日有喜事,客人们偶尔见着蓝惠,也大多是乐呵呵地道声“恭喜”。蓝惠不住颔首,笑容恭谨而有礼,被不知情的客人问到出嫁的是哪位姑娘的时候,总会耐心地解释,然后便能看见那位客人一脸惋惜的表情。
  二楼的天间大开着窗子,连翘就趴在窗台边上,眯着眼,望着底下正中的人群。纤手递来一杯清茶,顺带着将一小碟香糕推了过来。连翘微微侧过脸,对上那双凤眸,含笑道:“云雀姐姐,明日大婚,现在可是在紧张?”
  云雀低眉摇头:“只是觉得就要走了,有些不舍公子和大家。”
  “傻姐姐,嫁了好夫婿可是比什么都好,花间说白了不过就只是一家青楼,又哪里是女子的归宿。”
  眼看着楼下奢靡之风渐起,连翘常常叹了口气:“如今的花间,真的只是营生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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