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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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欢-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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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心的纹路如春风一路拂过,已经擦过药膏的伤口处,疼痛逐渐被凉意裹挟着带离了身体,对比之下未曾抚慰的伤口便比之前更痛了起来。
    逝水紧咬着下唇任尽欢帝的手在自己身上游曳,从未与人有过的亲密接触,从未向人敞开过的身体,和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内心渴求温暖,虽然面前将自己一览无余的是赐予自己血肉的父皇,但此情此景,还是让逝水面上阵阵发烫。
    而看似淡定的尽欢帝,也逐渐地迎来了尴尬的境地:如方才自己所下的结论,自己这个皇儿的身体,透着浓烈的诱|惑意味。手心不断传来的强韧质感,目之所及的引诱,与往日完全不同的态度,和皇儿疑似羞怯的神情,竟让自己逐渐地,升腾起了欲|望。

第四章 骤雨初歇(四)

    纤长的手指停在少年的腹脐处,指端沾染了润滑晶莹的药膏,点在皮肤上时会让人产生欲拒还迎的错觉。
    恶作剧般小小画了个圈,尽欢帝俯首说道:“逝水,能起来么,要绑纱布了。”
    逝水一惊,而后勉强支起身子。皇室的良药再好,亦是难以完全止痛的,更没有办法解决疲乏,因此逝水撑了撑之后,只能歪倒着靠在床栏上。
    尽欢帝抽出宫人送来的纱布,而后挪过身子凑到逝水近前,手上仍自一圈圈环绕着纱布,鼻息却已然喷在了逝水耳边。
    逝水只能低垂着首,将额头抵在尽欢帝肩上。耳际传来的一阵阵若有似无的热浪酥酥麻麻地挑拨着自己残存的镇定,身上遍布的伤口逐渐被裹挟进了干净柔和的纱布中,疼痛和灼热感也逐渐减轻了——
    但是,自己却觉得,现在比在囚室中被鞭笞还要累上几分,充斥内心尽是休息休息再休息,而且是,窝在这人怀中休息……
    “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尽欢帝叹息般吐出结束语,却不急着将仍然环在逝水腰际的手挪开,只是起身缓缓将逝水放倒在榻上,而后轻轻拉过一边的锦被盖至逝水的脖颈处,便果断地转过了身。
    逝水回过神来,看着尽欢帝的背影,咬了咬唇说道:“父皇,儿臣的伤口处理好了,便可以开始审问了。”
    “孤累了,审问的事择日再议。”
    “但是父皇……”
    “逝水现在可是朝廷疑犯,撒娇也要挑对时机吧,辩驳自己的青白与否都留待日后再议。”尽欢帝一厢说着,一厢便向门口走了过去。
    “……儿臣遵旨。”
    赤红的木门被轻轻打开,而后又慢慢阖上,逝水抿了抿唇:朝廷疑犯?
    是啊,自己的生死存亡完全捏在那人的手里呢——不,不仅是生死存亡,就方才之事而言,自己的荣辱羞耻,也被那人操控了。
    或许那人是因为好玩,才将自己带回来的;亦是因为好玩,才替自己疗伤的吧……
    ——————————————————————————————————————————————————————————————————————
    秋日,天高云淡,连吹拂过的风都带着浅黄色的暖意。若说是岁月静好,那便应该是专属秋季的吧。
    离逝水被带离牢房,已过去了两日。期间廷尉将心神放在了常妃的贴身宫婢鸣儿身上,左监则是心不在焉地陪同着廷尉一同审理——当然,一无所获,或是有所收获,却因罪证不足难以判罪。
    这日夕阳寻常西沉,天边的晚霞赤红地如同泣血的嫠妇,殷切地让人不忍卒睹。
    倾斜角异常大的斜光穿过高墙,打入了狱中一处开了小窗的囚室里,而后跌落在满地的枯草上,渐渐隐没了进去。
    这里是常妃的牢房,比别处干净宽敞,更重要的是,因为开了窗而比别处多了希望之光。
    常妃有些颓唐地坐在木床上,原本丰润的脸颊分外憔悴。不过数日的牢狱生活,便让从小养尊处优的妃嫔衰老了十几岁。
    悄无声息地,常妃突然打了个冷战,循着直觉看向小窗,却见阳光铺就的阶梯中站了一个人。
    一个身着赤红色长袍,散落的银发在暮色中熠熠生辉,周身散发的魅惑气息如同死亡谷底翩跹起舞的妖精的人。
    “草民一品红,给常妃娘娘请安,祝娘娘含笑九泉,早登极乐。”
    那人的声音如同琴瑟合奏时的悦耳缠绵,语调如同寻常百姓见官时的谦卑,说出的话,却仿若三九寒冬落入冰窟的决绝。
    常妃还未从初始的震惊中挣脱出来,听了这话只觉通体生寒。抖了抖嘴唇,常妃强自镇定道:“你是谁?”
    “啊呀呀,虽说贵人多忘事,但娘娘这般健忘,也太让草民心寒了呐。”那人欺身到近前,抬起眼眸看着常妃:“草民刚说了啊,一,品,红。”
    常妃霎时睁大了眼眸,却不是因为一品红突如其来的靠近,更不是因为他冒犯的话,而是映衬着傍晚的余晖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脸,当真,妖孽至极。
    不同于尽欢帝的绝世风华,眼前人的容颜,是沦落风尘的极致蛊惑。
    银发拂面,纤眉入鬓,星眸生辉,妖娆的五官男女莫辩,即便方才的言辞冷硬刻薄,这人仍是楚楚可人的光景。
    更令人诧异的是那剪水双瞳,竟是妖艳的血色,燃烧着燎原大火的激情,闪烁着琉璃琥珀的澄澈,潋滟着湖光山色的涟漪,比周身无风自动的赤色长袍更加撩人。
    “那你,你是谁派来的?”常妃不由自主地将身子往旁边一挪,结结巴巴地问道。
    “娘娘这话可说的草民愈发心寒了,娘娘看草民是那般任人呼来喝去的人么?”一品红透亮的瞳仁中泛出朦胧的水汽,便真像是受了凌辱一般。
    常妃心绪不宁,口中的言辞愈发凌乱:“那,那么,那,对了,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啊呀呀,草民来这里是有重要的事情的呐,幸而娘娘提醒了,否则草民就要白跑一趟了呢。”一品红失声惊呼道,而后又转了转眼眸,事不关己般嗫嚅道:“其实草民白跑一趟倒没什么,就是小竹竹要遭难了,小竹竹遭难了草民可就要寝食难安了呐,草民寝食难安了罗网可就要出大乱子了呐,罗网出大乱子了……”
    “那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常妃插进话来。
    “嗯,罗网出大乱子了可就要……”一品红继续着自己的思维说了片刻,而后骤然盯着常妃的眼睛,微微眯起了眼眸:“说了这许久,娘娘应该可以谅解草民了吧。”
    “谅解什……么……”常妃的话只半句便卡在喉咙中,既而眼睛仿佛被捕捉了一般紧紧贴合着一品红的目光,耳边如无边的回声般响起了一品红低低的絮语:“娘娘,一人做事一人当,厌胜之术若是娘娘一人所为,娘娘便当早日服罪才是。这样吧,明日廷尉或是左右监亲审,娘娘便点头应承了。”
    “好吗?”
    好吗……
    好吗。

第五章 父戏子乱(一)

    逝水被强行‘遣送’至尽欢帝所居的永溺殿的第四日,是风轻云淡的,延续甚久了的好天气。
    卧房里陈设着沉香木嵌牙阔床,浅黄色的罗帐低垂,冰簟上规规整整仰卧着一个神色淡然的少年。凉薄丝滑的乌发垂落在青玉枕侧,浅色的薄唇微抿,双眸轻闭,纤长的睫毛便如凤蝶的翅翼般停歇在如画的面庞上。
    安静如斯,沉寂得连当地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雾气,都仿佛发出了与空气撕磨的声音。
    床边跪坐了一个青衣宫人,眉心紧蹙,手里捧了一个瓷花小碗,里面盛着半透明的粥,满满地像是一口未动。
    突然,少年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便见半闭的房门被推到一边,龙涎香的气息当先冲了进来,而后便见尽欢帝负着手跨进了门槛。
    床边的宫人一惊,张口就道:“皇上!”
    尽欢帝将食指移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不识趣的宫人近前微俯下身,从她手里接过了小碗,而后招手让她离去了。
    床上的少年仍是一副似睡未醒的样子,眉眼安静地便像是园开三径,遍植松菊已有数十年的隐士一般。
    尽欢帝看到的,却尽是虚弱:从将皇儿带回来疗伤‘审问’至今日,整整三天滴水未进,再加原本就遍布的鞭痕,皇儿的身体现在定是虚弱到了极点。
    自己可以面不改色地让名门望族一夜间声名俱损,家丁皆散,余者满门抄斩,却无法让眼前倔强的少年咽下一口粥。
    性情暴戾专制独裁的尽欢帝,居然整整三日对自己拒绝进食的儿子束手无策,此事若是传了出去,颜面何存?
    ——不过,今天,应该可以了……
    尽欢帝唇边溢出一丝狐狸偷腥的笑意,安然坐在床边的小凳上,开口道:“薯蓣益胃,粳米健脾,皇儿现在空腹胃虚,粳米粥所补不细又极柔腻,正相宜相得。”
    逝水缓缓睁开眼眸,恭谨地道:“儿臣参加父皇,请父皇恕儿臣不行跪拜之罪。”
    忍下好意被拒而激起怒气,尽欢帝继续温声说道:“皇儿是要现在喝粥呢,还是过会儿父皇让人新端一碗温热的来?”
    逝水有些愕然于尽欢帝的好脾气:三日来自己与这人言语相冲,且不断拒绝进食,这人最激烈的反应竟只是拂袖而去,然后第二日照常相劝,只字不提审问之事。
    三日来这人对自己,实在好得有些过分了……
    难道他偶尔尽尽为父之道,真的有那么好玩么?
    念及此,逝水如前几日般说道:“父皇,儿臣现是……”
    “现是朝廷疑犯,请尽快加以审讯以白菀妃被害之事。”尽欢帝顺溜地接过话来,幽深的眼眸中又浮起了偷腥后的笑意:“皇儿是要这么说的吧?”
    逝水微惊,而后点头。
    “那就要喝粥了哦,常妃昨日便认了罪,此案今晨已结,皇儿现在不是疑犯了。”尽欢帝眼底的笑意更加明显,双眸在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逝水面上的表情之后,陡然弯成了月牙状。
    ——(便是今晨,廷尉在御书房求见,有些困惑地道:“启禀皇上,常妃娘娘昨日下午招认,言巫蛊之术是其一人所为,旨在暗害菀妃娘娘及其腹中胎儿,并大皇子殿下,以备将来自己的皇儿顺利登位。”
    “哦,如此啊,那便可以结案了啊。”尽欢帝有些欣慰地接话)——
    “母后已经认罪了?”逝水有些诧异:再怎么样,常妃也不可能就此妥协的啊——除非,除非师傅……
    尽欢帝点头,而后将手中的小碗放在床边,起身小心将有些神游天外的逝水搀了起来。
    待到逝水魂魄归窍,唇边便已经凑上了一只小勺,已经有些凉了粳米粥浅浅地搁在勺中,淡淡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逝水抿了抿唇,眼中却仍是拒绝的意味,这人把自己当猴子耍了半天,而后又像施舍般喂粥安抚,自己心里居然满满地溢着被关心被宠溺的愉悦,甚至连同这几日的拒绝进食,都仿佛是顽皮的孩童与父皇撅气一般——这样的心情,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尽欢帝见逝水仍是一脸犹疑,眸中的笑意倏然褪去:“逝水是怨父皇侍候地不好么?对了,父皇记得逝水宫中有个叫‘墨雨’的小丫头,伴在皇儿身边已经三年了。逝水是要父皇调遣那个小丫头来永溺殿伺候你,还是现在勉强着喝粥?”
    逝水闻言倏然抬头,却见尽欢帝邪肆的凤目中满是威胁的意味,心中的愉悦便去了大半:果然,果然只是将自己当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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