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箱丝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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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箱丝绸- 第1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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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指尖下的微弱搏动再也没有起伏过,赵子衿撤了手,不再输内力,反而是给他理了理头发,细看这张离别半月的脸。
  
  顾恽眉心偏左的皮下裂了一道血管,晕出指甲盖大小的丹红,状似梅瓣一角,给他酱紫过后又变成惨白的面色添了一抹亮丽,浓艳的些微透出些蛊惑的妖异来。
  
  赵子衿看的痴迷,百看不厌似的,他捧住顾恽的脸,笑着弯下腰,眼角却是浓重的化不开的伤心意味。他将唇覆在顾恽的唇上,记忆里温热柔软的甜美触感,如今冰冷而粗粝,他低低笑了两声,想起之前在崔嵬谷带着重伤穿过戈壁山缝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倒在一线天齐膝的溪水中时,心里全是遗憾和不舍,记得昏迷前自己说了一句:阿恽,我不等你了——
  
  谁料,他在顾恽耳边低语,嗓音低哑温柔,掺着悲意浓重:“阿恽,到头来不等人的,竟然是你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掀过幽明鉴这厮,于是快结文了,先有个不良准备,到时看了不要打我23333……





☆、第一百二十三章 绝处逢生

  
  都说水火不相容,可岭曰城外的火势铺在水面上,燃了个火势汹涌,偌大一片水面,由近及远火苗愈低,将头顶一片天幕,映的亮堂如白昼。
  
  幽国大军乘坐的都是薄木轻舟,虽然油星尽了火势就会消去,烧不了多少时辰,可城下近处的小舟还是炭化烧燃,将舟上的士兵吓得魂不附体,在本就摇晃的小舟上蹦来蹦去。船翻了不少,落进水里噗通噗通的挣扎,大呼救命,临近的船只自顾不暇,也没工夫搭救,燃着火苗的水面上,登时乱成了一塌糊涂。
  
  见状,城下的舟楫开始往远处撤走,并喊叫着让稍远些的也后撤,到一个安全的范围,一时间,木浆搅水的声响大作,将喊叫声全然湮没。
  
  幽国水上的军队正一门心思的逃离水火,鲜少有人注意到,岭曰城头上冲天亮起一簇信号弹,拖着扫帚长尾状的亮光,瞬间点亮后,又泯灭为粉尘。
  
  旁人没看到,可捂着侧腰飞奔而来的幽明鉴,却将这道信号看进了眼里,他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很强烈的意识到,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什么,让幽国彻底损失惨重。
  
  他沉着脸面若冰霜,一步跃下城楼在水中蜻蜓点水,朝着己方的部队飞驰而去。
  
  远方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轰鸣,带来强烈的震感,幽明鉴干过这种事,仅仅是一瞬,他就反应过来,接下来,要发生的是什么了——有人在炸山!
  
  他炸山,为了引水湮没西原大军,而如今,敌人以牙还牙,同样也是炸山,为了泄水,要让他们幽国大军被水势冲的七零八落,一如之前。现世报果然不假,只是来的,实在有些太快!
  
  幽明鉴心里明镜似的,今日一役,幽国倾巢而出,怕是再无反败为胜之机,他贵为幽国帝王,本当以身殉国,可他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老古董,并不觉得败了,就羞愧于面对天下人。
  
  相反,他觉得问心无愧,因为他确实尽力了,在他还不是帝王的时候,他就帮着幽凤楼把持朝野,让幽国百姓勉得安居,他发起战争,也是为了让本朝百姓脱离穷山恶水,过的更加风调雨顺一些,对于西原来说,他是罪魁祸首,可对于幽国百姓,他也算仁至义尽。
  
  幽明鉴飞快的合计着,如今大势已去,赵秉广德好施,不是嗜杀成性之人,大水急退时还能幸存的将士,赵秉不会难为他们。而他自己,也不是那种重誉如命的人,他半生为朝堂和权势而活,为此不惜亲手将兄弟送入地府,他这种人,迟早是要遭报应的,可此刻就死,他又觉得还有些没活够,心头有些遗憾……
  
  雷霆般的水声从脚下的木板上传来,本来还算平静的水面突然翻涌拍击,像是水底沉睡的巨兽转醒,在水下兴风作浪。
  
  幽明鉴踩在随波荡起的木板上,散乱的垂落发丝飘散,披在两颊旁,神色淡然平静,恬淡的几乎像是另一个人,他看着惊慌失措的幽国大军,目光平平有些发虚,心想,之所以会觉得遗憾,可能是这一生,还没有人对自己一心相待别无所求吧,就像,赵子衿之于顾恽……他突然笑了下,想着自己总是看赵子衿不顺眼,其实是嫉妒他,能如此不为世俗所累,随心所欲。
  
  不过一瞬,他又心思歹毒的想到,也什么好嫉妒的,顾恽看着活不了,赵子衿无论生死,都不是什么圆满的结局。
  
  他身体摇晃的厉害,正想着,忽然觉得震耳欲聋的水声里,好像有人在叫自己,他歪头细听,又什么都没听到。
  
  水势奔涌着下落,势不可挡的朝着东面流去,许多轻舟底朝天的盖在了水里头,船上的士兵惊叫发出一般,就消音不见了踪影。幽明鉴像是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如履薄冰的踩在偶尔荡起几尺,偶尔下落半丈的水势里,摇摇晃晃的踩在上头顺着水流朝东急速滑去。
  
  蓦然,随水下坠的木板撞到一处硬物,幽明鉴全副心神在稳住身形,猝不及防之下来不及顿住身形,竟然直直朝前窜去,脚下除了水,再无可以借力的地方,他飞快的稳住心神准备踩水借力,谁料在那瞬间水势又猛地回落,他一脚踩个空,直接沉到水里头去了,一头急水浇下来,叫他灌了好几口生水,口鼻耳眼里全是青黄色一片茫茫,晕头转向。
  
  幽明鉴闭气在水中漂流,水底到处都是树梢和流物,他被击中好几次,后来一下撞在水下的树干上,位置正好在侧腰,剧痛之下吐了好几个气泡,憋住的气便全散了,水势争先恐后的钻进口鼻,将他呛得差点断气。
  
  就在他以为一世风流却没死在牡丹花下,反而被淹死泡烂的时候,一只手从水里伸出来,紧紧的将他左腕拽住了,他在那瞬间失去意识,心里却因为安定而在水里露了个笑,不知哪里来的自信,他晕头转向两眼发黑,都能确定,自己认识那只手的主人。
  
  ……
  
  水势退得奇快,还不待开打,幽国大军已经被冲的七零八落,不少卡在树梢陷在淤泥里,几乎没法动弹。
  
  第二日天将破晓,西原大军从高坡杀过来,个个手里撑着两根拐杖似的木棍子,在厚厚的淤泥里捣出密密麻麻的洞眼,将筋疲力尽的幽国士兵俘获。
  
  祈王赵秉从天而降,而幽国陛下下落不明,西原士气大振,两军在泥巴地里胶着几日,幽皇的尸体被找到,据说是被祈王爷亲自斩杀,至此,幽国将士开始投降,局面呈现一边倒。
  
  赵秉腿上带着伤,感染十分严重,不容轻视,被忠诚的部下劝诫,协同杜煦提早回岭曰城休养。
  
  原来,那日大水后,两人抹黑混进了幽国大军,杜煦这厮身上什么都带,连人皮面具他也有,不消说,就是问顾恽要的,正好就用在了赵秉的脸皮上。为了躲避搜索,两人伪装成伙夫,那时正值混乱,也没人认出他俩面生来,可没过几日就听见要搜腿部受伤的士兵,伙夫也无从避免,为此,两人合计一刻,杜煦两眼一抹黑,将滚烫的油锅泼在了赵秉腿上,烫出一片惨不忍睹的燎泡来。之后顾忌不上疗理,又是淌水又是熬夜的,便恶化腐烂,隐约透着臭气,烧了刀子刮下一大片糜烂臭肉来,看得杜煦揪心不已。
  
  杜煦搀着赵秉踏进知府衙门的院子时,就觉得里头气氛诡异,十分不对劲,静谧无声,死气沉沉,打门口走过的仆人提心吊胆的模样。等到踏进内院,一眼看见门口依偎的两人,石雕一般一动不动,心里登时就咯噔一响。
  
  杜煦将赵秉胳膊拿下来,对他说了句等着,就快跑着奔向门口,一到近处,看见顾恽满身血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紧跑着两步上前蹲下,去看顾恽的脸,只见他面色惨白如纸,嘴唇也是一片苍白,唯有眉心一点艳红,极其扎眼。
  
  杜煦后背浮起一股寒气,伸手就要去摇他,嘴里叫着:“老顾,爷累的像狗,你居然在这里睡大头……”
  
  手指触到顾恽手背的瞬间话音顿住,被烫了似的缩回手来,残余在指尖的触感,却是冰凉如寒透的尸骨。
  
  杜煦有些手足无措,得胜的喜悦瞬间消散,心头生出一层层惶恐来,巨石压心头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艰难的抬眼,有些不敢看赵子衿,另一边却抖着手指去拉顾恽,声音也抖的不成样子:“老顾,老子活着回来了,你……给点欢迎——”
  
  顾恽的手没被他拉起来,倒是他自己的手被人推了下来,杜煦愣了一瞬抬头,就见面前石雕似的赵子衿说了句:“别碰他。”
  
  他目光低垂看着顾恽,温柔缠绵,声音却冷得像冰钩子。
  
  杜煦后背生寒,空伸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办,扭头去看赵秉,就见他也是眉头紧锁,拖着左腿,一瘸一拐的走上来。
  
  赵秉走到门槛前站定,蹲下身探出二指去按压顾恽手腕,赵子衿又伸手来推,被赵秉沉着脸反手一挡,甩到身旁,哐一声砸到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赵子衿一抖,这才像是清醒些似的,抬头看了二人一眼,眼底的情绪并不明显,却让杜煦瞬间酸了鼻子。
  
  杜煦见他双眼赤红,眼珠子却黑的渗人,好似上好的黑玉浸泡在血泊里,眼角干爽并无泪痕,面色惨白短发如雪,黑红白的强烈对比下,使他看起来恶鬼似的,即渗人又悲凉。
  
  杜煦心里难受的厉害,恨不得声嘶力竭的狂蹦嘶吼以发泄,他根本没法想象,赵子衿是用怎样一种心情,只是静静的坐在这里,搂着…死去的顾恽,什么也不干。
  
  赵秉压在顾恽手腕上的二指越压越深,脸色却是越来越阴郁,好一会,他才撤开手,不忍似的拍了拍赵子衿肩头,到了嘴边的“节哀顺变”,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老顾…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幽明鉴下的毒?”杜煦一见赵秉神色,蹲不住似的倒坐在地上,有些崩溃的捂住脸,嗓音开始变调发颤。
  
  良久,话音跟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支离破碎。
  
  “害死他的人,是我——”
    
  杜煦无法置信的抬起头,眼角划过水迹,失声叫道:“不可能!”
  
  赵子衿本来想耐着性子跟他说来话长的解释,从襄水城蛇山上的金蚕蛊开始,谁料还没张嘴,却觉得眼眶火辣辣的灼热,他眨了下眼睛,两行泪就沿着面颊滚落下来,啪嗒两声轻响,一滴落在了顾恽眼睑上,沿着眼角蜿蜒而下,看起来,就像是他在流泪一样;而另一滴落在他唇缝里,瞬间就沿着干裂的纹路渗进去。
  
  赵子衿突然就什么也不想说了,他搂紧顾恽,心里又是憎恨又是绝望,他想,自己倾尽一切换来的,到头来还是死别。上一世他恨着自己,想着死了能让他高兴,虽然舍不得,死的时候还是心甘情愿的,这一世如愿他爱着自己,却走在了自己前头,那时许诺的白头到老,原来不过是痴人说梦。
  
  生不同衾,死当同寝,阿恽,黄泉路上你走慢些,我这就来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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