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箱丝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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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箱丝绸- 第1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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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尖怯弱,小心翼翼的如同一只极易受惊的蝴蝶,悄无声息的落在顾恽手腕上,呼吸都不自觉秉住,去感知手指下的皮肤,是否恢复了哪怕是微弱的跳动。
  
  什么都没有……
  
  赵子衿脸色难看的要命,浑身克制不住的轻颤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指尖下压一点,再下压一点……直到顾恽手腕处出现一道浅浅的洼,他终于不再继续这微小的变化,脸色惨白的和地上的顾恽相差无几,嘴里呵呵的笑起来,赤红的眼角却源源不断的滚落下泪水,一滴一滴在空中串成一条线似的,沿着下巴滴在顾恽手腕上。
  
  缓过神的几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喘,只是紧紧的盯着赵子衿的神情,眼见着他脸色越沉越低,众人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浮起一股无力和苍凉。
  
  世上那么多伤心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容梓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泪水能充盈到这个地步,他甚至不用酝酿,那带着咸味的、苦涩的透明液体,便如溪流一样滚落下来,好像他一生一世的泪水,都在这一刻克制不住的流出。
  
  情之一字,伤人最甚。容梓虽然还不懂,却发自内心的觉得悲痛。
  
  容梓虽然有言在先,可见赵子衿疯了似的在那里呵呵发笑,声音和动作都越来越大,仰头眼泪横流的笑着,他心里还是愧疚不堪,他想,自己可能将赵子衿求死的意志,都给磨灭了。他抿着嘴去看韩牧之,孩子发达的泪腺,立刻就盈满了泪水,尽管这并不是他的初衷,可身体较理智,总是更为诚实。
  
  杜煦想上前,脑子里却乱的一句安慰也理不出,这里除了赵子衿,和顾恽交情最深的就是他,那人就这么没了,他同样伤心难过,觉得这一切跟梦一样不真实。和那厮把盏笑谈拌嘴唠嗑好像还是昨天的事,今天就成了一具不言不语的冰冷尸骨,这……委实太伤人了。
  
  赵子衿突然伸手抱起顾恽,提线木偶似的站起来,动作诡异僵硬,浑身都透着怪异。几人戒备的盯着他,以防他胡来,谁知他带着一脸的泪,一边笑一边小声嘀咕,将人抱着往院子外头走。
  
  隐约听见他在说什么:…阿恽,…辞……们……回家……海…寄……岛…十二……
  
  容梓觉出不对来,连忙叫道:“牧之,拦住他!”
  
  韩牧之叫苦不迭,心道我连他一根头发都拦不住,小梓你也太刁难我了,手臂却是大开,将院口横了个只剩边角。
  
  可就是十个韩牧之,也不可能拦得住想走的赵子衿。赵子衿连手都没出,直接抱着顾恽拔地而起,轻飘飘的枯藤枝叶缠满的弧形石门上跃了过去,韩牧之一惊,转身夺门而出,跟在后头撵,大声叫着王爷留步,可赵子衿恍若未觉,抱着顾恽惊鸿似的从空中滑过。
  
  杜煦呆在当场,盯着院门处,眼睛不知看到了什么而瞪得大大的,满脸都是惊讶,又像是惊喜。
  
  他脑子有些打结,思虑极慢,回想着刚刚看到那一瞬,极力分析着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就在赵子衿说完话,抄起顾恽腾空的瞬间,他看见顾恽的尾指端动了动,动作微小,可因为自己一直盯着他,所以才没错过。
  
  他脑子里全是一句话:他刚才动了,那就说明他没死,他没死,他没死……
  
  赵子衿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后,杜煦才猛然回过神似的蹦起来,想要大叫一声,嗓子眼里咕噜作响,却越急越说不出话来,只能狂跺两下脚,将手对着天空挥的如同疾风里的野草。可赵子衿早就没了人影,杜煦恼羞成怒,撒腿就朝着韩牧之的方向撵。
  
  赵秉本来想追,步伐都踩起来才看见杜煦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看着想说话又说不出来,急的暴躁无比,居然抬脚就跑。不知为何,赵秉就觉得杜煦的发现很重要,念及此,他完好的单腿在地上一点,整个人如贴地而起的燕子一般掠起,瞬间就追上了杜煦,手臂一勾,就将人掐着腰提了起来,一个纵气猛然拔高,在院墙上瞪了一脚,前行的趋势愈发快速。
  
  杜煦突然腾空,被吓一跳,脱口就是一句骂:“嗬~~作死,是谁……”他眼珠子突然一转,发现自己能正常说话了,登时也管不得余惊未息,扭头摇着赵秉的胳膊就道:“快,快——老顾他动了,他手指蜷了一下,我看见了,快追,让他回来……”
  
  赵秉一听,脸色立刻一喜,抬头看着前方风驰电掣往前飞掠的人影,灌注内力高声喝道:“子衿,子安他没死,杜煦看见他动了手指,你快回来!”
  
  赵子衿急速前窜的身形陡然来了个急刹车,容梓这么一遭,那话听着动听,他却不想再信了,可入耳后,他下意识的低头去看顾恽的脸,谁料目光一触上去,就再也移不开了。
  
  顾恽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可他紧闭的左眼尾角,不知什么时候流出了一行泪,因颈部无力的后仰着,而沿着眼尾淌进了鬓角,看起来像是唱罢浮生的戏中人,登台前描眉画眼,还未抹开的浓墨胭脂。
  
  赵子衿悲痛欲绝之下,之所以还能看到分明,是因为那行泪痕,不是透明的水色,而是妖异夺目的色彩,心头血似的,艳红而刺眼。
  
  死人,是不会流泪的……
  
  赵子衿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排山倒海的委屈和庆幸,在失而复得之后,强势的将他击倒,他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力气却一点一点流失。
  
  顾恽死而复生,赵子衿觉得欣喜如狂,他将这人搂的很紧,几乎嵌入了身体,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他想大笑两声或是假惺惺的嗔骂两句,你这个反复折腾的大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你一个字了……可之前太过浓烈的情绪将他心神消耗殆尽,如今面对这绝处逢生的大喜,尽管他心里高兴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可他完全笑不出来。
  
  他盯着顾恽,目光时而温柔似水,时而发狠责怪,眼中浸透吉光似的一层琉璃粼光,透亮的水色之下,幽深的黑色翻涌,心底的感触,全印在了眼里。
  
  他满脸还是未干的泪水,一副痛失所爱的模样,嘴上却迫不及待的发誓道:“阿恽,在我有生之年,这是你最后一次自作主张,”说完这句,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声音就开始发虚:“阿恽,我累了,等我醒了,你也醒来好吗……”
  
  子衿!小心——老顾!啊——
  
  有人在不远处惊叫,赵子衿笑了笑,将顾恽护在怀里,身体慢慢的歪倒,从屋檐边上……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一更,虽然可能不是菇凉们想看的o(╯□╰)o,等人醒了,第一部(可能是orz……)就完结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昏迷不醒

  
  洛城外的水势退了下去,骄阳当空照几日,泥浆覆盖的地表上满是纵横交错的皲裂,露出下头泡涨的尸骨一角,零碎支离,一如世上万千失去亲人的寻常百姓家。
  
  幽国的将士虽然抵死反抗,却无奈大势已去,幽国皇上幽明鉴生死不明,大军损失惨重,前线不乏誓于吾国共存亡的忠义将领,而为之出生入死抛头颅洒热血的家国,却在这危急存亡的关头将他们弃如敝屣。
  
  十一月中,幽国内地传来消息,丞相何中云趁机起势,谋朝篡位,自封荣庆,改年号为敏埕。仍在奋战的大将军冯楚听闻消息,虎目含泪当场在城下遥言相告,命余下士兵降于西原,而后引刀自刎,血染疆场,幽国剩军悲恸不已,最终在副将刘文治的率领下,投靠了祈王赵秉。
  
  赵秉敬佩冯楚忠信大义,举军脱帽,为这位将军哀悼三日,在面朝西北的山坡上,马革裹尸埋了起尸骨,郑重其事的鞠了三躬,投降的幽国将士见此,不禁潸然泪下。
  
  不知是谁先唱起了悲壮的塞外曲,而后和声越来越大,哽咽的、嘶哑的、悲伤的、低沉的男声汇聚一处,在满目苍夷尸横遍野的旷野上,久久回荡。
  
  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誓令疏勒出飞泉,不似颍川空使酒。
  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檄交驰日夕闻;试拂铁衣如血色,聊持宝剑动星文。
  愿得燕弓射天将,耻令越甲鸣吾兵;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取功勋。
  
  至此,战争将近收尾,可造成的伤痛和损失,数年内挥之不去、弥补不来。
  
  赵秉留在边境处理余下事物,杜煦留下给他打下手。
  
  顾恽活了下来,却一直不见转醒,赵子衿整日不言不语,愈发冷淡,情绪却一直很平静。军中的大夫擅于外伤,却查不明他不醒的原因,南隅也没诊断出什么来。
  
  没过几日,赵子衿弄来辆马车,将顾恽放进去,带着韩牧之和容梓,取道东北,十来日之后,回了平沙怀南王府。
  
  平沙依旧安宁繁华,洛城外的尸骨未寒和这里喧闹的茶余饭后,极致的仿佛两个世界。
  
  已近深秋,枝头的落叶渐转青黄,被风一勾,便参差不齐的悠悠落地,被仍旧毒辣的烈日焦上一日,踩上去簌簌作响,碎成末似的零星。唯有四季常青的树木,还能在此时翠色盎然,与其他泛黄仍混青的树叶泾渭分明。
  
  韩牧之拽着缰绳将马停在王府院外的时候,已是黄昏光景,残阳在西边的天幕上铺开,半边都是彤彤的橘红,他还没来得及打量眼前这座贵胄府邸,就被高出院墙外那颗树木引去了目光。
  
  那是一颗多年的樟木,枝干粗细和女子细腰相当,枝繁叶茂长势良好,想是主人家精心培栽过。深碧的圆滑叶片上头一层厚厚的天然蜡质,被橘红的余晖一描,镀上一层剔透的流光,某些角度上,还能看见泛出的彩色光晕。樟木在静谧的黄昏里迎风而立,透着一股岁月静好又朴实无华的美感。
  
  门口的守卫看着那辆马车停在门口,驾车的少年跳下去,将帘子掀开,不由心道好大的派头。紧接着里头钻出一个人来,胳膊上还抱着一个,右边的守门愣了一会,才认出那个短毛的白发怪人,是自家小王爷,霎时大喜过望,撒腿就往门内跑,大喊着叫道:“管家,小小,小王爷回来啦——”
  
  剩下那个则是几步奔下台阶,本就细长的眼皮更是笑得只剩一条缝,迎上来,见自家王爷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可给人的感觉却大不一样了。
  
  他也不敢肆无忌惮的盯着主子看,便垂下目光,正待说两句恭迎的话,却看清了王爷抱着那人的面孔,正是几条街开外的顾大人,只见他面色灰白气息孱弱,有进气没出气的模样,不由就有些心惊,心道怎的弄成这幅模样回来了,嘴上却笑意满满道:“王爷回来啦,老王爷一直盼着您哪。”
  
  赵子衿抱着人下车,一句话都不想说,抬脚就往门口走。容梓从车里钻出来,也是一副大难不死的虚弱模样,韩牧之心疼不已,背着车辕将人背起来,跟在赵子衿后头撵。
  
  熟料赵子衿突然转身,对着韩牧之道:“牧之,马车里的竹节筒,帮我拿进来。”
  
  韩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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