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箱丝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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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箱丝绸-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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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门声响起,却是龟奴端来茶点,沈复白亲自去开门接了,走过来给四人倒上,细长的手指捏着茶壶,深浅上下颠动着将沸茶倒入细白瓷盏,手法娴熟优雅,一看就是练过千遍万遍。
  
  顾恽接过茶碗道声谢,扭头在屋内环顾一周,问道:“沈公子,为何不见伺候的清官?”  
  
  公子这个称呼本来就让沈复白一愣,而后这人开口,又是一个奇怪的问题。向来客人都是看罢舞艺拉上床,不那么猴急的也是东拉西扯,没人注意他这里有没有清官和丫鬟,开口相问的,就更没有了。
  
  他定定看了顾恽一瞬,接着垂下眼倒茶递给杜煦,笑道:“客官别这样唤我,叫我复白即可。我是穷苦人家出身,不习惯有人伺候,阿…南老板给配了清官,我都叫他们住在外边,客官要是觉得招呼不周,我这就叫他们进来。”
  
  他作势搁壶去唤人,顾恽连忙笑道:“没有不周,随口问问罢了。公子不用妄自菲薄,十年磨一剑,一舞动天下,身怀绝技之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那瞬间,沈复白是有些动容的,见惯了轻贱和鄙视,日子久了,连自己都忍不住怀疑,是否生来就该如此,低人一等看人脸色,对于他们这些风尘中人,担得住鄙夷,却承不起尊重。他有些心潮难平,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笑道:“公子过奖了。诸位为赏舞而来,我这便着手去打点,客官稍坐片刻。”
  
  幽明鉴点头后,沈复白又去了门边拉了铃,门外有人候着,他半拉开门对着龟奴这般那般的吩咐一阵,龟奴连连点头后跑开了,他将们虚掩至剩一条缝,朝着四人一点头,踱着步子往里间去了。
  
  不消片刻,便有琴师抱琴鱼贯而入,在浮萍居正中央的台下坐定,摆好架势拉开弓,一个个垂头而待,石头一般不言不动。又过一盏茶,一青衣人挽着水袖从里间走出,也是赤着脚,一步跨上尺高的木台,走到中间站定了,身形无疑是沈复白,可脸上,却罩着半张青铜面具,只露出半截鼻梁,嘴唇和下巴。  
  
  沈复白带上面具后,连赵全都察觉出,这相公的下巴,像极了顾大人。
  
  顾恽本人不时常照镜子,他连自己长什么样都要歪头想半天,故而一无所察,坐的端正等着看绝技柘枝舞。只是沈复白站上台中时,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是赵子衿在这里就好了。这念头本来够他牵扯出更多,比如赵子衿现下在哪,在做什么,可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就被耳边台上的动静,夺了思绪——
  
  猛听耳边三声急鼓,台中的沈复白突然动了,挽住的水袖朝两边甩去,柔软的锦缎上灌注了合宜的力度,游蛇一般朝两边飞铺开去。
  
  平铺一合锦筵开,连击三声画鼓催!
  
  紧接着鼓声做节奏,唢呐胡琴琵琶伴奏,鼓点明快紧促到有些逼人的地步,催的人呼吸加紧心跳加速。沈复白就在这疾风骤雨般的鼓点里快速踏舞着,步法复杂旋转多变,特制的艳红繁装在急速的旋转中灌满风气,鼓囊如一只含苞的花骨,在不停的踏步中慢慢绽开。
  
  他上肢扭动轻盈柔软,比女子还甚,舞袖翻飞,真如翘袖中繁鼓,长袖入华裀,舞姿兼有女子的婀娜和男子的刚健,顾盼神飞间眼眸含情带笑,流光溢彩中勾魂摄魂,对上那双含情目,便再难移开视线。
  
  沈复白不知旋了多少个圈,从台中一路扫到木台边缘,一脚都悬空,眼见着再转半圈,他就要从台上落下来,急促的鼓点突然柔和渐低,悠扬的琴声拔上来,沈复白动作也随之一变,只见他一脚踩在木台边缘,如同栖息在叶片间轻灵的蝴蝶慢慢张开翅膀,左腿挑着裙摆上扬,拉出一道艳红的扇形,上身随着朝后下腰低去,琴声息,动作止,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只开屏的红孔雀。 
  
  乐声褪去,屋内一片寂静,直到沈复白放下腿立起身子,幽明鉴这才回过神似的大力抚掌,连赞三声妙,实在精彩。其实比起西原众人,他算是近水楼台,打小便瞧过柘枝舞,他妹妹幽明月,也算是此舞中者翘楚,如今一看,却是连这人半分都及不上,见过此人起舞,才知生平所观之舞,都不能叫为柘枝。
  
  他想,这偌大的西原河山,真是块养人的风水宝地,养的出顾恽这样博学而不呆板的文人才子,养的出沈复白这样身怀绝技的风尘戏子,就连赵子衿那白头傻子,都能养成绝世高手,这样好的地方,真是叫人迫不及待的…想将这片土地改朝换代——
  
  野心欲念一起,便如开闸泄洪的关口,一发不可收拾,他从西原那富丽堂皇的宫殿,一路想到遍布锦绣的万里河山,再到肥沃开广的田地和林林总总的美人,总有一天,全部都是他乌垣的。他心底涌起一股奇异的悸动和志在必得,躁动着杀戮和夺取,刹那间竟是热血沸腾,恨不得……
  
  意兴挥发间,他脑子里突然闪过顾恽和赵子衿的并肩而行的身影,突然生出些求不得的不甘来,他自来有资本狂妄,想要什么美人不是投怀送抱,偏偏遇上这顾赵二人,哪个都对自己不理不睬,他对顾恽的兴趣大些,因为才华,想着日后若是可能,归为己用。谁知软硬钉子碰不停,怎能不叫他暗生挫败,他想,自己看上的猎物,还从来没有逃脱的了的。
  
  幽明鉴脸上快到不可察觉的闪过一丝狂热的戾气,他自己都没察觉,可顾恽却捕捉到了这一瞬间,对于感应人心,他似乎生来就比别人敏锐些。他极其自然的转开眼,真心实意去夸沈复白,心里却觉得幽明鉴这人,野心勃勃的,不像一个肯位居人下的侯爷。
  
  杜煦从来都不吝啬赞美,都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泼,对着沈复白又是竖大拇指又是钦佩,想要结交个朋友,沈复白只是抿着嘴笑,道:“承蒙爷瞧得起,就当复白是高攀了。”
  
  许季陵却是心神恍惚,这戏子带了面具在台上笑,急速旋转间,他已然产生了一种错觉,深情凝望只的人,是顾子安,等回过神,又是一通好恼,悲凉到,若是子安肯这么笑望着自己,即刻就死了,那也是甘愿的。
  
  舞也跳完了,惊艳赞美都说了,接下来就是侯爷这风流韵事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乐师刚走,幽明鉴就犯了色病,沈复白没处坐,他一把将人扯到腿上坐着,柔声说着仰慕之心如江水滔滔,还拿手亲昵的去刮沈复白的鼻子,极尽调戏放浪形骸。
  
  沈复白气还没喘匀,就遭人调戏,虽然幽明鉴相貌气质样样出众,可他到底是个男的。屁股挨着这人温热紧实的大腿,沈复白当下就觉得胸闷气喘,脸色惨白额头冒汗,想躲又不敢,十分想砍人一刀,要么砍自己,要么砍这人,这是个杀人一千自伤八百的。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就觉得,王爷各种金手指,恽哥就相形见绌很多很多orz……





☆、第三十三章 寻欢作乐

  
  顾恽对沈复白惺惺相惜,觉得这人身不由己沦落风尘,实在是让人唏嘘,凭他这本事,进宫当乐正首官都绰绰有余,而如今这境遇,只能叹世事繁复。见状暗骂一声幽明鉴十分不善良,开口解围,谁知还有一道声音同时响起:
  
  “明公子,复白曲罢还未歇过气,你先放开,让人歇会。”
  
  “明青…明公子自重。”
  
  在这种地方还能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的,除了许季陵,不做他选。
  
  顾恽说到一半听见这句,想笑,差点坚持不下去,而杜煦干脆笑出一声突兀的,而后将头埋在胳膊弯里肩头狂抖,遮不遮脸没区别,谁都知道他在笑。
  
  搂着沈复白正欲上下其手的幽明鉴手一抖,以为自己听重音了,这位许大人素来沉默是金,原来竟是个一鸣惊人的主,只是如此正经,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他纠结归纠结,搂住的胳膊却没松开一分,意味相当之明显,顾恽一语成谶,这位以好男色名动乌垣的荒唐侯爷,要白日宣淫了。
  
  就连胃部翻涌的沈复白,听见这句,愣住,浑身的恶心的都奇迹般的褪去一瞬,乘机哑然失笑,这位寡言的怒面公子,实在是发乎情止乎礼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幽明鉴在他外露的下巴上轻佻的亲了一口,道:“复白深得吾心,我有些话,想单独说与他听,三位…嗯~~~~”
  
  尾音上扬的极有深意,深藏□与猥琐,送客之意也是溢于言表,顾恽暗自叹了口气,倒也没说什么,沈复白自来就是这么过活,自己无端多嘴,反而折辱了他。思毕,在幽明鉴的侍卫上前送客的手势中,和另外二人一同往外走。
  
  谁知走到门口,身后又传来幽明鉴的声音,无比正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阿群,去,给三位仁兄各自寻个合意的美人。”
  
  顾恽正要拒绝,就听跟出门外的何侍卫哐当一声摔上门,掷地有声道:“是!”
  
  顾恽本来以为幽明鉴就是随口说说,而他也就随便听了听,谁知道衷心的侍卫是上下通长的一根筋,指东不往西,执行命令毫不懈怠。
  
  等到他和一个长相清秀的阴柔小倌,被毫无商量的余地强行塞入一间挂满纱帐意境飘渺的厢房时,顾恽这才深切的意识到,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句话所蕴含的分量和悲痛,何群这个莽夫,根本就不听他们说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对他压根没用,他的耳朵,像是天生只为幽明鉴所长。
  
  所幸他不是一个人,另外二位,境遇相同甚至更糟,他被一股力道自背后偷袭的时候,看见杜煦狗□似的跌进了左手边的客房,而赵全嚷嚷着要冲进来,被何群一把拧住了后颈子,像只小鸡仔似的脚底离地晃荡着。
  
  赵全虽然武功不赖,可碰上大内高手,他实在没招,只能一边满嘴喷粪的抹黑何群是头猪,一边暗自祈祷,顾玖那个擅长趴屋顶的家伙,耳朵放尖放锐一点,免得顾大人被人占了便宜,回去了王爷会扒掉他一层皮。
  
  被何群一眼相中,自我认为这是顾大人会喜欢的类型的小倌,是个十七八岁的清秀少年,看着柔弱斯文,艺名唤作东阳。庚楼月里的小倌妓子,都是极其会看人脸色的,扫一眼,就知道客人是奔着床上那点妙事,还是单纯为散心撒钱而来。
  
  东阳抬眼见着这气质清冽的男子,就知这人没那意思,晓得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才是最恰当的。进了屋,他踱步走到桌边上,伸手到了一碗茶,柔声笑道:“客官,过来坐吧。”
  
  顾恽打量一眼这个细声细气的少年,看着年纪轻轻,却因为身处此地,待人接物的姿态十分老练,他对着这人点头,走过去坐下了,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杯茶,笑道:“你也坐下吧。”
  
  东阳依言坐下,顾恽只是静静的品茶,并不说话,还顺手给他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在,之后端着茶盏好半天不动,竟然是发起呆来。
  
  东阳还是个刚入行没多久的半大孩子,见识少了,自然就沉不住气,觉得屋子里安静的过头了,不免有些惴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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