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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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风云-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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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诏谈不上,历代帝王遗诏,多由继位之君或顾命辅臣所制,倒也无人指其为伪!不过若臣所断不虚,先帝遗诏十有八九非其本意!”

“那也是矫诏!”朱棣愤然道,“连本王奔丧也要拦阻,天下岂有此等道理!这必是奸人蛊惑今上,愚弄天下的伎俩!”

其实朱棣心中明白,能发此遗诏,最终还得自己的大侄儿——新任天子朱允炆亲自拍板。不过他素来谨慎,即便明知此地绝对隐秘,也不愿直接“构陷”今上,无奈之下只好拿所谓的“奸人”出气。

道衍久侍燕王,熟知他的性格,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反驳。过了片刻,方道:“此事既已明了,不知王爷将做何打算?”

“朝廷既已下旨,我又能如何?”朱棣苦笑道,“就算遗诏是假,我无凭无据,难道还能抗旨不遵?”

“王爷错了,遗诏真伪其实并不重要,最要紧的乃是朝廷,也就是当今圣上对亲藩的态度!”道衍三角眼中精光一闪,口中蹦出这么一句话来。本还在失落中的朱棣心中一惊,忙又打起精神,静待下文。

“王爷请想,新君刚一登基,便匆忙安葬先帝,并以遗诏之命阻诸王会葬,究其原因,必是皇上年轻望浅,怕各位叔叔借机发难,迫其帝位。而收诸王统兵之权,则是对诸王已不信任,借此机会削其实力,以防藩王日后以兵相挟。王爷身为诸藩之长,又数次统军出塞,屡立功勋,恐怕朝廷最为忌惮者便是您!殿下可要小心啊!”

朱棣越听越惊。就在数月前,他还是国之重藩,北军主帅;而如今父皇一死,他却转眼间成了朝廷心腹之患。这种角色之间的巨大落差,把这位战场上驰骋纵横的王爷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一时之间,朱棣身上内衣几乎被汗湿透。过了好一阵,他方不自信地说道:“师傅神算,不过朝廷毕竟只是削了我等统兵之权,也不见得还有别的举措,且今上素来仁孝,诸王均为其亲叔,如今兵权既削,应不至于再加为难吧?”

道衍笑道:“王爷所说也有道理。贫僧所言,亦只是揣测而已,皇上心意到底如何,臣也不敢妄下断言,只能静观其变罢了,只是殿下以后需愈加谨慎,切莫落了口实与人。还有……”说到这里,道衍忽敛了笑意,压低嗓音道,“京城那边儿,王爷可暗中捎封密信过去,请他务要将皇上心思打探明白。”

朱棣一愣,继而面露犹豫之色:“值此非常之时,贸然请他相助,会不会给他带来祸患?”

“殿下多虑了。如今正逢大变,京内打探消息者不知凡几,皇上又方登基,百事芜杂,哪有功夫关注到他?”

朱棣见道衍一脸自信,又思忖片刻,方重重点了点头。



金陵乃江南第一名城。前元至正十六年,朱元璋率军渡江,一举攻下当时还叫集庆的金陵城,并改名为应天。此后,朱元璋以此城为根基,东征西讨十余载,终于一统天下,创建大明。洪武十一年,应天正式被定为大明京师。金陵本就是六朝古都,大明建都于此数十载,更使得这座城市汇集四方繁华,人文荟萃、商贾云集,逐渐成为天下第一大城。若在平时,数十万天子脚下的臣民或公门当值、或开铺经商、或走街串巷卖苦力、访亲友,把这块金粉之地烘托得热闹非凡。但眼下,这座城却略显冷清,大街之上车马匆匆,酒肆茶楼客源寥寥。前些日子,坐了三十一年龙廷的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龙驭上宾,整个京师瞬间安静下来。虽然太祖遗诏中仅让臣民服孝三日即可,但皇城外的百姓们仍不敢过于放肆。而平日里寻欢作乐的官员勋戚们,此刻更是谨慎,除了去衙门当值,便呆在家里闷头不出,唯恐因贪这一时之欢,被科道言官或官场宿敌给记在心里,将来抖搂出来,毁了自己的名声和前程。而在坐落于东城的皇宫内,大小内官和都人们,连走路都踮着脚跟,小心翼翼到了极致。

此时,在紫禁城外廷的武英殿内,大明天子朱允炆,正与自己的心腹重臣齐泰、黄子澄商议着纷杂政事。

朱允炆今年二十二岁。洪武二十五年,他的父亲懿文太子朱标英年早逝,半年后,年仅十五岁的允炆便被祖父朱元璋立为皇太孙,至今已有六年。前些天,皇祖父朱元璋驾崩于西宫,允炆大哭于地。在一众文武劝进之下,允炆于朱元璋下葬孝陵之日登基为帝,改元“建文”,并尊谥朱元璋为高皇帝,庙号“太祖”。

作为大明王朝的第二任天子,建文丝毫没有继承其祖父的杀伐果断、坚韧不拔的气质;相反,这位以诗文见长的年轻皇帝,有着与其削瘦身材相似的柔弱性格,优柔寡断、缺乏定见是他让太祖最不满意之处。不过好在建文深受儒家熏陶,学问与品性都是一流,尤其是“宽仁厚道”,“知书达礼”二节,更是为天下文人所称道,这才让一向极重“文治”的朱元璋放心将大位传继给他。不过尽管满腹经纶,且早在做皇太孙时便已学习打理政务,但一朝登基,面对扑面而来的诸多国事,建文仍显得多少有些不适应,而一向为其敬重的齐泰、黄子澄二人则成为自己不可或缺的股肱之臣。

“黄爱卿,转眼就是七月,按制当行时享之礼,尔等可有准备妥当?”所谓时享,乃明代宗庙之祭礼,一年之内,每季首月及年终共行五次。黄子澄是太常寺卿,这祭祀之事乃其职掌,故建文此时问他。

“回禀陛下,一早就开始准备了,昨日臣与礼部、光禄寺会揖,已将此事商议妥当,并拟了个条陈,伏乞陛下圣裁。”黄子澄赶紧应答,并从袖中掏出个奏本,毕恭毕敬地呈给建文。黄子澄是洪武十八年的探花,入仕后又历任太子朱标与太孙朱允炆的伴读,学问文章自是没话说的,办事也是尽心尽力,甚得建文器重。现在的黄子澄论职虽只是个正三品的小九卿衙门掌印,但要说到圣眷,其实已是满朝文武之首。

建文接过条陈,从头到尾仔细阅览了一遍,方合上微微颔首道:“朕看可以。不过此次时享乃皇祖父升遐后之首祭,务需郑重,万不可有所差池!”

“臣必仔细办理,请陛下放心。”黄子澄忙一揖作答。

建文伸手一虚扶,示意他平身,旋又将目光对向齐泰道:“齐爱卿,诸藩削除统兵之权一事可还顺利?”

齐泰是黄子澄的同年,本为兵部左侍郎。建文昔日便与齐泰相熟,知其通晓兵事,朱元璋驾崩之后,建文因担心藩王权力过重,渐成尾大不掉之势,便与齐泰、黄子澄商议,以遗诏的名义,收掉各王统兵之权,并命齐泰督办此事。建文正式登基后,便升齐泰为兵部尚书,与升任太常寺卿的黄子澄一起参预国政。齐泰感谢皇上的信任与赏识,一心为国效力,要将建文辅佐成为尧舜之君。

见皇上问话,齐泰忙躬身答道:“回陛下,一切顺利!据各省都司来报,诸王虽有不解,但因是先帝遗诏所命,俱都遵旨照办,现除各王护卫外,天下卫所已俱归朝廷所有。只是各王有的带兵久了,辖下武官多受其恩惠,恐还需调换一番,方可放心。”

“爱卿说的是燕王吧!”建文见事情办的顺利,心中一时大安,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二叔、三叔已先去世,诸塞王中,带兵久的也就只有四叔了。不过四叔是诸王之长,且此次回京奔丧,又被朕用敕符挡了回去,恐其心中会有不平。若是眼下便调换北平武官,四叔于朕误会恐怕更深,且其脸面上也下不来。依朕看,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黄子澄在一旁,见建文有松懈之意,忙奏道:“陛下所虑正是,但燕王为诸王之长,且久镇北平,实力雄厚,虽不可操之过急,但仍需严加防备。”

严防宗藩亦是建文本人定下的调子。但他想了一想,仍道:“黄爱卿所言确有道理。但燕王毕竟乃皇祖父之子,朕之亲叔,虽说昔日兵权重了些,但毕竟也是皇祖父给的。且先前遗诏一下,四叔也未有梗阻,仍将军权交了出来。依朕看,他的心还是忠于朝廷的。如今兵权已收,爱卿仍要朕严加防范,四叔知道,岂能不生忧虑?外人若知,怕会说朕不顾叔侄之情,朕不得不慎啊。”

黄子澄与齐泰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均闪过同一个念头:这位皇上好是好,就是有时候优柔寡断了些。子澄遂再禀道:“臣非离间宗亲,只是藩王之事,于我大明江山之稳固关系重大,臣虽愚昧,不得不斗胆进此言,还望陛下以社稷为重。”

建文帝皱眉不语。黄子澄偷瞄建文一眼,见其脸上仍有几分犹豫之色,索性心一横道:“陛下可还记得昔日东角门之语?”

建文闻言浑身一震,一缕思绪不由飘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秋天……

那还是五年前的事了。洪武二十六年八月,秦、晋、燕、周、齐五位王爷来朝,朱元璋在华盖殿举行家宴,被立为皇太孙尚未满一年的允炆也出席作陪。去年夏天刚遭遇丧太子之痛的朱元璋见到五个儿子十分高兴,五位皇子自也是绞尽脑汁地专挑好话奉承父皇,席间众人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一片其乐融融之象。

酒足饭饱后,朱元璋对诸子笑道:“朕昔日东征西讨,戎马半生,何等潇洒痛快。只是登基以来,因要治理天下,不能像以前那般骑马上阵,实是人生一大憾事!尔等久在外藩,统兵放马乃经常之事,倒叫朕这枯坐宫城的父皇羡慕的很哪!”

燕王朱棣坐在左首第二位,见父皇感慨,忙起身笑道:“父皇抚治天下,日理万机,岂是儿等封建一方可比?儿臣听说父皇在皇城中亦建有跑马之所。今臣兄弟五人难得同日进京,父皇何不带了臣等一起出去遛上几圈,也让做儿子的在陛下面前显显我天家子孙的尚武之风!”

“好!”朱元璋哈哈大笑道,“棣儿说得好,倒激起为父当年横刀立马的气概。”随即侧身对允炆说道,“尔也一起去见识下五位皇叔的骑术。尔这孩子,还是像尔父亲多过像朕,太文弱了些,今日正好激激尔之武风!”

“阿!”允炆尴尬一笑,恭敬回道。

朱元璋走出大殿,坐上大凉步辇,允炆与诸亲王分乘小辇居后,一行人穿过大内,从玄武门出了紫禁城,又沿着北安门内大街行了一阵,才来到位于皇城西北角的跑马场。御马监早已得了消息,掌印太监带着属下一众内官已于两旁跪候多时。朱元璋看也不看他们,径直走到马厩旁,抚摸着一匹浑身雪白的御马对儿子们笑道:“尔等在外带兵,所骑的必都是千里良驹。朕这些马要说好看倒是不假,不过论马力恐就比不上尔等自己的了。不过这些马体型相似,品种也都一样,随便选来差别也不会太大,正显尔等骑术本领。”

此时五王已是摩拳擦掌,都想占得鳌头,在父皇面前大大的露上一脸。皇命一下,五王便一齐上前,各自牵了匹顺眼的骑上。朱元璋早已于场边高台上坐了,允炆立于一旁。见各王已准备完毕,朱元璋一声令下,五匹骏马奔腾而出,马场上顿时扬起一阵黄沙。

五王都是带兵之人,于骑术均有造诣。一开始时,诸王尚混在一起,待过了两圈,便分出了高下。晋王朱棡此时一马当先,燕王朱棣以一个马身之差紧跟其后,在他俩后面的则是周王朱橚,不过与前面二王相比则有了数十步的差距;最后的是秦王朱樉与齐王朱欂。二人不相上下,已被其余三王远远抛在了脑后。

场上诸王奋力驰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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