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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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风云- 第2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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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递呈太子!”

“是!”

跟笔吏交待完,顾成起身走出大营,再次眺望了一遍四周的山川草木。再过十来日,他就将回京述职。以他的年纪,从此就将在南京家中终老。从洪武八年调守贵州开始,除了靖难四年,顾成已在这里待了足足三十五年!想到从此就将与这块土地永别,顾成忽然显得有些伤感。这时,他又回忆起刚才文官说的话,忽然一个念头冒出脑海,顾成不由想道:能否找一条路子,从而彻底消除思州将来再次生乱的隐患?若果能如此,不仅这一回辛苦不至于竹篮打水,而且也算是造福一方,不枉自己镇守贵州半生!想到这里,顾成精神一振,随即沿着这个思路冥思苦想起来。

十二日后,贵州都司的报捷露布送进了北京城。这一日通政司是左通政李暹当值,他接报大喜,赶紧进宫禀报。待快走到西宫门口,李暹忽然想起,今日一早,皇上便率皇室亲族到东苑练武,遂又赶紧打马向东。

东苑顾名思义,位于北京皇城东部。在新皇城的规划中,原燕王府被改称旧宫,其地则统称西苑;而紫禁城以东的皇城,则被开辟成骑马射箭的练武之所,名东苑。永乐八年北征结束后,北京皇城的工程便已大规模启动,但截止到现在,作为宫城的紫禁城仍在营建当中,不过东苑不需要大建亭台楼阁,故建设较快,到永乐北巡前已经完工。李暹绕过热火朝天的紫禁城工地,不一会儿就到达东苑门口。这时,司礼监少监海童迎了上来,李暹从袖中掏出五两面值的宝钞,递到海童手中,道:“烦请公公进去通禀一声!”

海童没有接钱,反而先问道:“李大人此来所为何事?皇太孙特地交待了,皇爷难得轻松一次,没有要紧事的话,就不要打扰!”

“海公公放心,绝对是大好事!”李暹把钱塞到海童手中,又拿出露布扬了扬,笑道:“思州大捷!镇远侯剿平乱匪,这是露布!”

海童一听,才将宝钞收起,笑道:“那不用通禀了,咱家给您带路,直接去见皇爷!”

二人一前一后,不一会儿便来到一个临时搭建的靶场。靶场正前方有一棵两人抱的柳树,这时正有一个小火者爬在树上,拿蘸着墨汁的笔在上面涂色。靶场中央,皇太孙朱瞻基一身戎装,手持一张长弓,正在呼吸运气。待李暹走到靶场边时,柳树上的小火者已经给一片柳叶上好了色,跳回地面,随即飞也似的跑开。瞻基深吸口气,从腰间箭囊中抽出一支雕翎箭,搭到弓上,随即瞄准了约莫七八丈外的那棵柳树。

李暹本想直接走到靶场后面的永乐御座前禀报,但见大家都全神贯注地看着瞻基,遂也就暂时打住。

瞻基屏住呼吸,把弓拉到满弦,将箭头对准柳树上那片涂黑的柳叶,待确定准了,口中叫个“着”字,手中利箭飞驰而出,准确地触到了那片窄小的涂黑柳叶!

“好箭法!”永乐从御座站起,大声叫好,两旁的侍卫也雷鸣般欢呼。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坐在永乐两侧,见父皇这般,遂也都跟着起身叫好,只不过赵王高燧还显得从容,而高煦则就明显带着敷衍了。

瞻基将弓递给走上来的内官,回头走到永乐跟前,谦虚地笑道:“孙儿的箭只触到柳叶边儿,当不得皇爷爷夸奖!”

永乐爽朗地笑道:“这柳叶本就狭长,尔三十步内能触其边,已是十分难得!”说着,他又对高煦笑道,“方才尔站的比基儿还近五步,却连柳叶边儿都没挨着,看来你这些年没有上阵,武艺是荒废了不少!”

高煦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但立刻敛去,只是讪讪笑着。永乐不再看他,又扭头对高燧道:“轮到尔了!尔这些年在行在留守,这弓马本事应该有长进,看尔比基儿如何?”说着又做手势让人拿弓给高燧。

朱高燧虽已是二十八岁的青年,无奈身形比较瘦小,此时他虽也穿着罩甲,但看上去却仍显得威风不足。此时听到永乐点自己的将,他顿露出一丝难色。

高燧自忖箭术远不及瞻基,故不愿再出场献丑,但父皇既已开口,他不上又不行。正没奈何间,忽然望见李暹在侍卫人群中,遂叫道:“李大人怎么来了?有事要禀告父皇么?”

李暹本欲待高燧射完再上前禀报,此时被高燧一喊,遂就走到场中,跪下对永乐大声道:“启禀陛下,镇远侯已攻下思州,俘敌三千六百余,田琛、黄禧二贼业已投降!”说着,便将露布拿出高举过顶。

“顾成打胜了?”永乐一听大喜,顿将高燧射箭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身旁侍候的江保上前,将露布接过,转呈到永乐手中。永乐打开露布,扫了一眼,随即递给瞻基他们几个,笑道:“顾成真乃当世廉颇!朕原先以为这仗最快也要打到明年,不料才九月不到,就已大功告成了!”

瞻基立即笑道:“孙儿恭贺皇爷爷!贵州一胜,皇爷爷就腾出了一臂,接下来便可放手教训马哈木了!”

“小兔崽子,反应忒快!”高燧暗骂一句,赶紧也笑容可掬地道:“太孙所言极是!前些日海童出使瓦剌,马哈木还颇倨傲,这次一定要狠狠揍下这老匹夫!”

高煦看着满脸喜色的永乐,心中却是一阵酸楚。去年贵州生乱,朝廷对是否出兵举棋不定,最后在瞻基的坚持下,永乐决定讨伐。当时听说是由顾成带兵进剿,高煦还巴望着思州的险山恶水能累死这个一直支持东宫的老匹夫。孰料他竟这么快就打了个胜仗!此战虽不大,但瞻基却得了个庙算得宜的美名,地位更加稳固。联想到刚才父皇说自己武艺不如当年的话,高煦觉得全身上下拔凉拔凉的!

永乐无暇顾及高煦,他精神抖擞地起身道:“传兵部尚书方宾、户部尚书夏元吉及杨荣、金幼孜至旧宫凉殿议事!”吩咐完,他又习惯性地要叫上瞻基,不过这时高煦、高燧兄弟均在场,永乐稍一犹豫,遂道:“尔等也一道过去!”

众人料到永乐这是要商讨时局,遂也赶紧起身。这时江保已将辇驾招了过来,高煦他们依次登辇,在一众内官侍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向西苑而去。

当永乐他们进入凉殿时,夏元吉、方宾、金幼孜三人已在殿内恭候,杨荣这几天一直跟着隆平侯张信在德胜门外的京卫驻营检阅士卒,故一时还未赶来,永乐也不等他。领着大家进入议事阁坐定,正欲开口说漠北的事,忽然司礼监太监黄俨蹑着脚跑了进来,奉上一本奏本道:“皇爷,镇远侯有奏本呈上!”

“不是刚送来露布吗?怎么又有奏本?”永乐有些诧异地接过奏本打开,见里面写道:

“贵州都司都指挥使臣顾成谨奏为抚平思州事:田氏据思州之地五百年,世袭罔替,不服王化,实为盛朝之隐忧也。今田琛虽束手,但根基未除,若再复立其族人为土司,恐仍心存叵测。假以时日,其羽翼再丰,或会重现今日之祸!为思州长治久安计,臣昧死请趁王师压境,田氏衰落之机,革其土司世职,遣流官守其地、治其民,庶几止兵革,化百姓,定思州万世之基!谨具奏闻。永乐十一年八月二十六日。”

阅过奏本,永乐神态凝重起来。他想了想,将奏本递给离自己最近的高煦,道:“尔等传阅一遍,各抒己见!”

众人遵旨依次传阅,随即心中都是一凛。顾成这道奏疏,实际上涉及到一个事关国本的重要法制——土司制度。

与中原的流官制度不同,历代朝廷对地处西南的云南、贵州以及广西等地一直采用一种类似部落自治的土司制度。而这种土司制度的形成,有着十分复杂的原因。

首先,西南大都是偏僻闭塞的荒蛮之地,朝廷势力很难触及。其次,当地风土人情与华夏迥异,子民也大都不通礼仪教化,华夏文明对他们的影响十分有限;而这种文化上的巨大差异,不可避免地导致了当地土民与中原汉人之间产生巨大的隔阂,进而引发矛盾和冲突。其三,西南大小蛮夷部落众多,各部都有头领,这些头领世代传承,多已世袭数百年乃至上千年,根深叶茂,在当地颇具实力、威望,朝廷难以剪除。鉴于这些不利因素,历朝历代对这些边远蛮地大都采取羁縻政策,虽名义上纳入中国疆土,但实际上都不直接派流官管辖,而是采取类似封建的手段,直接授予当地部落头领官职,然后再通过这些头领代为管辖当地,这种形式经过多年演化,到元朝时最终发展成为现在的土司制度。

土司制度的形成,对中华民族来说可谓有利有弊。首先,这种以承认割据、放松管制力度为前提的羁縻政策,一方面有效避免了蛮夷的激烈反抗,使大量的荒服蛮地在较短的时间内迅速纳入中国疆土,对华夏文明的扩张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但另一方面,土司出于维护自身利益的考虑,在受到华夏朝廷军事压力,被迫同意臣服的同时,却又不约而同地竭力阻止中原文化在辖区内的传播,以防本族土民在接触华夏文明后心生向往,进而威胁到自身的野蛮统治。久而久之,华夏朝廷与蛮夷土司之间便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土司慑于朝廷的强大实力,一般不敢轻易反叛;但如果朝廷方面施加的压力过大,土司也会利用华夷隔阂煽风点火,发动属民暴乱。对此,历代王朝都颇为头痛,但始终没有一个妥善的解决之道。像这个田琛,虽然被顾成擒获,但其家族在当地的势力和影响却依然存在,而且思州地处偏僻,风土人情也与中原相差甚远。这种情况下,朝廷通常的做法便是教训田琛一顿,待他臣服后再放回去,或者再从田氏族中选出一个听话的人当土司。

但顾成在奏本中却提供了另一种思路。他这是要直接废除在思州延续千年的土司制度,改土归流,由朝廷在当地设置郡县,派流官直接管理。换句话说,也就是朝廷势力将直接进入当地,凭借自身的实力,加速推动当地融入华夏。

化夷入夏,这是华夏民族得以发展壮大的重要方式,历代华夏朝廷都将其奉为国策,坚定不移地大力推行。从这一层来说,顾成的建议与朝廷的治夷方略是相吻合的。但问题是,这种强势介入,极有可能激化蛮夷与华夏之间的矛盾,一旦因此导致土民叛乱,那对朝廷而言就是得不偿失了。

果不其然,金幼孜首先就表示反对:“化夷入夏,此自为顺天正举。然要推行,还需万分谨慎。化夷之道,最合适的当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待到蛮夷知书达礼,尊奉纲常再行收纳,便可水到渠成。现思州土蛮尚不识教化,贸然改土归流,难免招致民怨。依臣之见,暂时还是维持土司之制不变为宜。不过朝廷可携得胜之势,在当地广设学校,选拔贤能,沟通商旅,以田琛时下处境,料他不敢不允!”

夏元吉也奏道:“朝廷好不容易在贵州脱身,若因改土归流再惹出乱子,致使再陷其中不得自拔,那对用兵漠北也极为不利。”

方宾本还有些跃跃欲试,听了金幼孜和夏元吉的话后,顿也打了退堂鼓:“思州毕竟只是癣疥之疾,瓦剌才是心腹之患。既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那还是舍鱼而取熊掌的好!”

见金幼孜和两位尚书言之凿凿地表示反对,永乐没有吱声,又把目光投向自己的三个儿孙。

高煦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皇位,贵州那点子破事对他毫无吸引力,便随口答道:“但凭父皇做主便是!”

高燧长年留守北京,对朝中事务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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