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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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风云- 第2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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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燧的意见中规中矩,照此办理,朝廷倒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但这明显不符合永乐的心意。瞻基见永乐未有表态,心中更加有底,遂笑道:“三叔所言自是正道,不过这黄教如初生牛犊,如果朝廷善加扶持,没准就能与花教、白教势呈鼎足!因此,咱们不妨给它些支持。侄儿想,皇爷爷仍只封那个宗喀巴尚师作大国师,礼仪较前头两位法王为逊,但到释迦也失辞归时,皇爷爷可亲撰赞词相送。如此一来,既向黄教施了殊恩,又不至引起白教、花教的不满,岂非两全其美?”

“妙!”瞻基一说完,永乐便连连拍手称好,高燧听后,虽难免心有悻悻然,但也不得不承认此论远胜于己。永乐当即道:“便就依尔之见!”说完,他又一笑道:“今日之论,足见尔已具帝王之资!”

“皇爷爷过奖了!”瞻基口中谦逊,心中却甜得如吃了蜜一般。

永乐和瞻基都没料到的是,这一次讨论,对后世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永乐亲撰赞词的礼遇,极大提升了黄教的威望,从此黄教壮大的势头便一发而不可收。宗喀巴圆寂后,其座下弟子继续弘法,其中克主杰、根敦主巴两位尤为杰出,经过多年的发展,黄教最终压过其他流派,成为藏传佛教的正宗。而克主杰、根敦主巴两位大师亦被后代徒众追尊为一世班禅和一世达赖喇嘛,两大世系一直延续至今。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议过乌斯藏,瞻基顺势将话题转移到了贵州的事情上头:“敢问皇爷爷,是否马上要在思州和思南改土归流!”

“不错!”永乐点头道,“这事不能再拖了。朕已决定,过两日就下诏!”

“皇爷爷!”瞻基正容道,“孙儿有个想法,就是朝廷能否在二思改制的基础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何意?”

“孙儿建议在贵州设承宣布政使司,建立行省!”

“贵州建省!”永乐和高燧皆脸色一变,高燧首先摇头道:“这样不妥吧!贵州蛮夷之地,贸然建省,会使当地土司认为朝廷是要在贵州全境改土归流,如此一来,必将人心大乱!”

“三叔之虑不无道理!”瞻基先是点点头,但旋又话锋一转道:“只是在贵州全境改土归流,不也正是朝廷的目的吗?”

“这是自然!不过如此张扬,难保不会激起乱子!”

“侄儿不这么想!”瞻基侃侃言道,“化夷之法,无非‘德’、‘力’二途,而尤以德力并举为善,此正所谓中庸也。然中庸之道,非一成不变,需根据形势之变化而行变易,否则今日之中庸,他日或就成为偏废!以土司之制而言,土司割据一方,上拒朝廷,下愚百姓,从长远计,实有阻华夏礼仪道德播撒远方。只是先前中国之力不及要荒,故只能借土司这一羁縻制度,换取蛮夷头领忠顺朝廷,此乃不得已之权宜而已!然今形势已易,朝廷之势日强,反观贵州土司,却实力有衰。既如此,朝廷再践行中庸之道时,便当有所变化,可适当增力,借朝廷威势,压制土司,助华夏礼仪道德深入土民之心,最终实现化夷入夏!而在侄儿看来,在贵州建省,正是时下践行德力并举的最合适之策。”

永乐眼中波光一闪,沉声道:“道理确实不错!不过尔凭何断定在贵州建省符合时宜?”

“孙儿之理由有三!”瞻基伸出三个手指头,道,“思州、思南新败,贵州土司实力大衰,这是其一。”

“其二,皇爷爷大破瓦剌,北疆近期内无有边患;而据前日张辅奏报,简定业已就擒,交趾局势好转。南北之患俱都肃靖,朝廷便有充足实力专制贵州!”

“其三,自汉以降,华夏涉足黔地已逾千年,确立土司制度也逾百年,虽彼等土司竭力设阻,但终不能完全断绝夏夷沟通。多年下来,贵州土人中已有不少承沐王化,民智开启亦粗有成效。如今建省,土人的抗拒已较唐宋时为轻。综此三点,孙儿以为贵州建省,正当其时!”

瞻基的分析有理有据,永乐听后怦然动心。不过建省毕竟是大事,稍有不慎,便会激起土司群起反叛。虽说大明现正处于鼎盛,就是惹出乱子也完全有能力平定。但暴乱终究不是好事,真要激起刀兵,平定下来少不得又会大耗国力,故这种情况还是尽量避免的好。一边是事关千秋的大业,另一边则是当下潜藏的风险,永乐必须权衡清楚其中的利弊得失。

瞻基知道永乐担心的是什么,对此他心中早有准备,遂笑道:“其实孙儿亦不愿激起大乱。所以还有两议,供皇爷爷参详!”

“且道来!”

“首先,这改土归流,并非是要一蹴而就,故孙儿虽建议在贵州建省,但并不是要一举把贵州土司全都废了,而是仅指在贵阳增设布政、按察二衙署,另在思州、思南两地设置流官即可。至于其他地方,则仍由其土司自治,朝廷并不涉足!”

“那又何必去劳心费力地设置行省?”瞻基刚一说完,一旁的高燧便出言质疑。

“为了千秋!”瞻基铿锵有力地答道,“设立行省,便是向贵州土夷昭示,改土归流,乃我大明奉行不易之法!朝廷亮明这个态度,必对当地有所触动。土民中那些对土司残暴陋政心存不满者就会胆气更壮,进而与之明争暗斗,长此以往,土司根基必遭削弱,而朝廷则可审时度势,逐步废除土司,最终将贵州其地其民彻底化入中夏!”

“择机而动,循序渐进,此乃中庸正道!”瞻基说完,永乐立即点头表示赞同,但又提出了自己的担心:“可土司中亦有明事者,他们要是看穿朝廷用意,鼓动生乱可怎么办?”

“所以还要以力摄之!”瞻基气度从容地道,“交趾战乱已平,南征王师亦有部分行将班师。皇爷爷可传旨张辅,命其抽调一部赴黔,以增贵州军力,震慑土司!”说到这里,瞻基顿了一顿,解释道:“土司中固有明事者、但亦有不明之人。就算明事者想反,但无不明之人相助,其力也会大打折扣。而且改土归流,讲究的是循循善诱、水到渠成。纵然土司洞察建省深意,但毕竟朝廷的刀还没架到他们脖子上。既然如此,他们中必有不少人会心存侥幸。何况此时朝廷又增兵贵阳。土司们既惧朝廷兵威、又存侥幸之心,有此二节,其至多也就心生戒备,想造反是决然不会的!”

“言之有理!”听了瞻基的解释,永乐内心忧虑全解,当即拍板道,“就依尔之言!只待兵马入黔,朕便明下诏旨,设贵州布政、按察使司!”

与册封黄教相比,贵州建省的意义更加深远。从此以后,改土归流就成为明朝化夷入夏的一项固定之法,在西南地区轰轰烈烈的推行开来,并为后来的清朝沿用。经过明清两代历时五百年的不懈努力,原先被视为蛮夷的西南各族终于成功融入华夏,成为中华民族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只是到那时,亲手启动这个重大历史进程的永乐皇帝,早已作古!

朱高燧用惊诧的目光注视着瞻基。他与东宫的关系稀松平常,加之又常年镇守北京,所以对自己这个大侄儿其实并不了解。对于瞻基年纪轻轻便获封太孙,高燧虽不像他的二哥高煦那样,将其完全归咎于瞻基的讨巧奉迎,但也多多少少地认为父皇对瞻基的赏识有些言过其实。但今天这一顿饭,使高燧的认识发生了颠覆性的逆转,瞻基在册封黄教和改土归流二事上表现出来的非凡才具和见识,让高燧不得不服的同时,也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父皇封他做太孙,其实是有道理的!”高燧心中暗暗想到。只是,在洞悉这一切后,高燧心中顿时生出深深的失落,甚至还有一丝恐慌。

“看来朕的基儿真的长大了!”这时,永乐发出一阵感叹,接着又笑道,“尔今所言,为朕解开了两大难题,也为我大明的千秋基业立下大功!说吧,要朕如何赏尔?”

“孙儿身为皇太孙,为国筹谋,本乃分內之事,岂敢邀功请赏!”瞻基谦逊一句,旋话锋一转,又道,“其实孙儿能有此见识,除蒙皇爷爷教诲外,亦是几位师傅教导有方。这次来见父皇之前,孙儿专门去见了杨士奇、黄宗豫两位师傅,这贵州建省之议,其实就是他二人参详出来的!”说到这里,瞻基站起身子,紧接着又跪倒于地,神情恳切地道:“两位师傅和金问虽有过失,但绝非奸邪之辈。请皇爷爷看在彼等忠心谋国的份上,饶他们一次吧!”说完,他又“怦怦怦”连磕了三个响头。

见瞻基突然为杨士奇他们求情,永乐先是一愣,继而面露犹豫。瞻基见状,又从袖中拿出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笺纸,奉到永乐面前,道:“上月,郑和四下西洋途中遣船送榜葛拉使臣入朝纳贡,并献麒麟至京。当时父皇传旨南京,命杨士奇咏诗以贺。杨士奇尚未来得及动笔,便被锁拿下狱。今日孙儿去见杨师傅,他便拿出此纸,说是奉皇命所制,托孙儿转呈陛下!”

永乐接过笺纸打开,见是一首《西夷贡麒麟早朝应制诗》:

天香袖引玉炉薰,日照龙墀彩仗分。

阊阖九重通御气,蓬莱五色护祥云。

班联文武齐鹓鹭,庆合华夷致凤麟。

圣主临轩万年寿,敬陈明德赞尧勋。

永乐阅过,将纸重新折好,放到桌上,叹口气道:“难为杨士奇,身陷囹圄还不忘此事!”

见永乐口气松动,瞻基正喜出望外,一旁的高燧却插口道:“几位师傅都是忠义之臣,将他们下狱是有些严苛。不过二田脱逃,东宫确有过失,此事天下皆知,若不施惩戒,父皇难免会落下徇私枉法的嫌疑,对大哥的名声同样不利。从这一节上说,问罪东宫属臣,也是不得不为!”

高燧说完,瞻基的心便就一沉,正欲再言,永乐已点头道:“燧儿说的有理!太子有错,惩其僚属,这是历代通用之法。要是朕就这么把他们放了,外人还不知怎么议论朕和炽儿!”

“可是……”瞻基急道。

“尔不必再劝……”永乐伸出一只巴掌,打断了瞻基,道,“便折中处置。杨士奇姑宥之,命官复原职,黄淮与那个什么金问则不能免!”

瞻基本想把这三人都捞出来,结果被高燧一搅和,只单单救出一个杨士奇,不由有些失望。不过观永乐态度,他心知不可再争,只得叩首道:“孙儿代杨师傅谢皇爷爷!”

由于议事的缘故,这一顿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永乐一瞧角落处的沙漏,见已时近未初,遂起身对瞻基和高燧笑道:“朕年纪大了,午后须睡得一阵,否则下午便打不起精神,尔等道乏吧!”

“阿!”瞻基和高燧赶紧告退。



待儿孙出宫,永乐再回到暖阁,美美地睡了小半个时辰,然后重新起身。听到房内有了动静,马云才轻轻推门进来,禀道:“皇爷,夏元吉、杨荣、金幼孜三位大人求见!”说着又递了块热毛巾过来。

永乐接过毛巾擦了把脸,道:“他们现在何处?”

“都在奉天门外耳房内候着!”

“叫他们到书房来吧!”

“阿!”马云答应一声,随即转身出去。永乐在几个都人的侍候下整理好衣冠,便出暖阁,向御书房而去。

待进书房,永乐刚到御案后头坐下,三位朝臣便走了进来。待他们行完礼,永乐问道:“尔等此来所为何事?”

“回陛下!”夏元吉欠身道,“臣等是为回銮之事,特来向陛下请旨。眼下已到九月,回銮日期当须早定,下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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