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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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风云- 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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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李景隆犹豫不决,众亲兵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围成个半圈,向着玉蚕步步紧逼。玉蚕也没有办法,只能步步后退,一转眼便退到了奉着黄铖的案几前。

此时局面已渐明朗。虽然亲兵们投鼠忌器,一时不敢动手,但玉蚕深陷重围,被擒只是早晚间事,断无生还之理。本来,玉蚕早已抱定死心,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可方才刺李景隆不中,眼下他已被亲兵团团保护起来,自己再无机会。想到功败垂成,徐家与妙锦难逃大劫,玉蚕心中悲愤万分。忽然,她赶到后面有什么东西顶着自己,一回头,却是那金光闪闪的黄铖,再往案几后一看,南军大纛的旗杆正竖在那里。

玉蚕心思一动,想起自己年幼时,长年在甘肃边地为官,素好兵事的父亲曾在闲聊中跟自己提道:“纛乃军之魂,纛倒则兵溃,纛失则军亡……”

一时间,玉蚕忽然有了个想法:杀李景隆是为了帮燕军得胜,若能毁了大纛,南军同样难逃大劫!只要南军大败,李景隆也就完了,如此岂不是殊途同归?

此念一生,玉蚕心思顿时活络起来。她又看了看红木案几上的黄铖,忽然把李增枝往前一推,同时扔了手中宝剑,转而双手拿起那把黄铖,直冲到旗杆下,对准后用尽浑身力量一劈!

黄铖象征天子权威,虽然所蕴含之权力无限,但本身从来不会真正用于斩杀。不过黄铖毕竟是军国重器,就算明知是个摆设,在铸造时也是精工细磨,所用原料都是仔细甄选的上等精铁。这柄黄铖锋利无比,其斩金破锐的能力较任何上好兵器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玉蚕这一劈下去,只听得一阵木材撕裂声,黄铖已深深嵌入旗杆中。

见玉蚕砍大纛旗杆,李景隆大惊失色,当即失声叫道:“快,快阻止她!”

玉蚕捏着铖柄抽了抽,似乎想把它抽出来再补砍一次,不过黄铖嵌入的太深,凭她一己之力怎么也拔不出来。不过仅这一击也就够了。此时东风正劲,玉蚕这一砍,已在旗杆上留下一个巨大的裂缝,再加上风势相助,旗杆终于在矗立不住,竟“轰”地一声,直直倒了下去。

“天啊!”旗杆一倒,纛旗顿时落地,台上众人见此情景,皆惊得面如土色。玉蚕这时反倒平静下来。她理了理发鬓,从容移步上前,拣起先前扔落于地的宝剑,再轻蔑地扫视面前众人一眼,忽然凄厉一笑,横剑颈前用力一抹,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一代佳人就此香消玉殒!

就在玉蚕倒地的同时,北面远处的燕军阵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声,李景隆听着,先是一震,继而浑身瘫软,一骨碌栽倒在地……

在玉蚕砍南军大纛时,燕军的处境已十分不利。长时间的厮杀,燕军将士的体力消耗十分之大,冲杀之势也缓了下来,已陷入苦战;就在半个时辰前,前军主将徐忠还在作战中被南军大刀劈中,当即被削了四个手指,幸亏丘福急忙赶到,暂摄其主将之职,前军才没有崩溃。朱棣也已摆脱瞿能追杀,狼狈不堪地逃回中军阵中。可就是他,也无力挽回渐渐显露的颓势。就在燕军众将心急如焚时,远方的南军大纛竟然倒了!

眼看着南军大纛倒下,朱棣欣喜若狂,他虽不知敌营究竟出何变故,但也大致猜到,此举多半和自己的精心设计有关。纛旗一倒,燕军将士欢声雷动,不待朱棣下令,大家便已重振精神,个个狂呼乱叫地向南军猛扑过去。而此时的南军上下却是惊骇异常。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见己方大纛倒下,众人都以为中军大营被袭,主帅也已凶多吉少,一时间,本来越战越勇的南军似乎一下子被抽干了全部血气,军心顿时大乱。当燕军冲来时,他们再也没有死战的勇气,个个惊慌失措地向后溃亡。顷刻间,战局便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南军开始全军溃败。

“兵主,兵主……”一阵急促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李景隆睁开眼睛一看,高巍和刘璟两个参军正焦急地望着自己,“兵主,我军已经乱了,兵主快起来看看!”

李景隆支撑着身体爬起来一看,只见前方战场上的局面已经彻底颠转:左翼,武定侯郭英率着残兵向西南狂奔;右翼,盛庸也抵挡不住,正节节败退;中军遭受的攻击最猛,已经乱成一团,数不清的南军正往回狂奔,穿过各寨间的空隙夺路而逃。数十万将士如滚滚洪流般向后方亡命——南军已经彻底败了!

“兵主,快想个办法,挽狂澜于即倒啊!”高巍焦急得催促着,眼眶中已带了几丝泪光!

“挽狂澜于即倒?”李景隆苦笑,腔调中已带着哭声,“狂澜已经倒了……”

“兵主,三十万大军啊!”刘璟急得跺脚。此时营中留守各部也开始了溃逃,只有李景隆的中军大营仍还保持完整,但也出现了骚动。

“大势已去……”李景隆喃喃半晌,忽然直起身子叫道,“快,抛弃辎重!全军撤退!”

“兵主……”高巍和刘璟痛哭失声。

“不要说了,快撤!”眼见燕军越杀越近,李景隆不再迟疑,当即红着眼叫道,“焚营,撤军!”说完,他急速跑下帅台,骑上战马,一溜烟儿从中军大营的后门跑了出去。

李景隆一逃,中军大营顿时秩序大乱。原本尚在惶惶中的将士也不再犹豫,个个丢盔弃甲,撒开脚丫子亡命。至此,大战已彻底演变成燕军对南军的追杀。

燕军的追杀并未费太大功夫。当追到雄县南面滹沱河上的月漾桥时,随李景隆逃亡的十多万南军为了抢先过桥,正乱哄哄地挤成一团。燕军当即发动进攻,南军再次崩溃。一部分南军被燕军毫不留情地杀死,更多的则跳进滹沱河,随即被淹没在滔滔河水之中。李景隆等人已先渡河,见燕军杀至,李景隆魂飞魄散,竟甩下高巍、盛庸等一众文武僚属,单骑奔命。他一跑,其他将领、幕僚也只得各自亡命。被主帅抛弃的北岸南军无处可退,只得卸甲弃械,俯首归降。

当天夜晚,燕军在雄县临时驻营。回首这惊心动魄的一日,燕军众将均有恍如隔世之感。就在今日清晨,面对这支朝廷大军,燕军上下都有一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在午后的战斗中,燕军更是一度被逼至全军溃败的险境。而在此刻,一切都已经翻转过来。南军败了,而且败得这么彻底!三十余万大军,一日之间便折损大半!燕军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捷!白沟河一战,足以与长勺、赤壁、淝水相媲美,足以载于史册、流传千古!尽管疲惫已极,但燕军将士毫无睡意,大家谈笑着、雀跃着,庆祝这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巨大胜利!

一向沉稳的朱棣此时也兴奋不已。作为燕藩之主,燕军统帅,朱棣不仅为白沟河一战的胜利感到欢欣鼓舞,更为此战后天下形势的变化而热血沸腾。一直以来,南军虽然屡战屡败,但凭着无与伦比的实力,朝廷仍对燕藩保持着压倒性的优势。在燕藩与朝廷的对抗中,燕军只能龟缩在北平周围方圆数百里的范围内,小心翼翼地抵御着朝廷发起的每一次进攻。稍有不慎,燕藩便有一朝覆没的危险。

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三十四万大军,即便对于坐拥天下的朝廷来说,也是一个了不得的大数字、大手笔。毫不夸张地说,这些兵马就是朝廷的元气、是朝廷剿灭燕藩的本钱!可是经此一战,这支大军已烟消云散,朝廷自然也就元气大伤!从今以后,朝廷再也没有力量对燕藩大举讨伐了,燕藩也终于从为生存而战的窘境中解脱出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朱棣要率领燕军,真正地为靖难,为夺取天下而战!大明乾坤——易势了!

第三章 兵困济南



进入五月后,德州境内一连下了几场小雨,其后数日又是艳阳高照,天气随即热了起来。但虽有烈日炙烤,德州军民的心情却如坠入冰窟窿中一般,寒意透骨入髓。就在上月底,朝廷三十四万大军大败于白沟河畔,平燕总兵官李景隆仓皇逃回德州。自打他蔫头耷脑走进城内的那一刻起,这座鲁北重镇便陷入极度混乱之中。

继李景隆之后,盛庸等人也相继率领败兵退入德州城。三十四万大军虽已不复存在,但这些残兵败将的总数也有七八万之多,加上留守士卒,德州城内仍有十万人马。不过这次的“大军云集”,不但没有给德州丝毫安全感,反而迅速把失败的情绪传递到城中每一个角落,并激起了德州士民的巨大恐慌。所有人都知道,燕军马上就要杀过来了!

尽管与北平省近在咫尺,但作为征虏大将军行辕所在,德州一直十分安全。可是现在一切都已改变。这几日,德州士民扶老携幼,冒着酷暑出城逃难,就连退进城的官军也有不少开起了小差。李景隆连日下令,整顿军纪,但毫无效果。

城西税客司衙门内,李增枝也是惶惶不可终日。白沟河的惨败,他李增枝可以说是负有最大的责任。全军溃败时,他也被败兵裹挟着,仓皇逃回德州。这几日在德州,李增枝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生怕哥哥一怒之下跟他算总账。不过不知道是李景隆不忍心拿他开刀,还是眼下局势糜烂,李景隆顾不到他这头的缘故,总之这几天来,不仅李景隆并未寻他的晦气,连其他将领也都没来找他。李增枝所住的税客司衙门,竟如被世人遗忘一般,在这惊涛骇浪中出人意料的平静。李增枝在为自己暂时无恙感到庆幸的同时,也为这种反常的安宁心慌不已。不管怎么说,自己这次犯下了大错,这笔账迟早是要算的,就算李景隆顾念手足之情,将来朝廷追查下来,也必饶不了自己!想到这里,李增枝心中便直哆嗦。他好几次想前往李景隆的行辕,想向这位大哥请罪的同时,也请他帮自己拿个主意,看如何可以逃过朝廷的问责。可每当走到行辕门口时,李增枝又迟疑着不敢进去。要想让哥哥原谅自己又谈何容易?何况现在李景隆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又有什么办法为自己在皇帝面前开脱?

这一日,李增枝草草用完晚饭,便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之前几个月,这里一直被是用来软禁徐妙锦。可白沟河兵败的消息传回德州后,一群武艺高强的蒙面死士趁城中慌乱,一举杀进衙门内,成功将其救出。毫无疑问,这必是燕藩所为。想到燕藩细作进出自己居所犹入无人之境,李增枝便一阵胆寒——别说将来回金陵后如何被朝廷问罪,就是眼下,这德州城能不能守住都还两说。德州真要被破,凭着囚禁妙锦的“罪过”,自己这条小命恐怕顷刻间就将不保。

“李都督别来无恙乎?”忽然,一阵阴冷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李增枝当即打了个寒噤。一抬头,一个黑衣人已经不声不响地推开窗门,翻入屋内。李增枝借着昏暗的烛光瞧了好一阵方认出——来人正是燕王府承奉内官马和。

“是你……”李增枝心中一惊,正出声欲喊,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马和已欺至身前,一柄锋利的短刀抵住了他的喉咙。

“李都督!”马和冷冷一笑道,“此刻我二人近在咫尺,你若敢叫,我便一刀划破你的喉咙!”

李增枝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忙挤出笑容道:“好说!好说!马公公莫要如此,我不喊便是!”

见李增枝这么说,马和才嘻嘻一笑,将刀收好,又寻了椅子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自个儿饮起来。

见马和如此,李增枝也稍稍安心。脱离险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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