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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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史-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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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见之殿内,大悦。贵妃拜泣谢过。因召两市杂剧以娱之。诸姊进食作乐,自此恩遇日深。九载二月,以窃吹宁王紫玉笛忤旨,复放出宫。吉温奏曰:“妃,妇人,无知识,有忤圣颜,罪当死。既蒙恩宠,只合死于宫中。陛下何惜一席之地,使其就戮?而忍使其取辱于外乎?”上为之怃然。中使张韬光送妃至宅,妃泣曰:“衣服之外,皆圣恩所赐。惟发肤是父母所生。今当就死,无以谢上。”引刀剪发一(上髦上,下尞),附韬光以献。上见之惊惋,遽使力士召归,益嬖焉。妃既生蜀,嗜荔枝。南海味胜于蜀,乃令每岁驰驿以进,毋过宿,恐味败也。故杜牧诗云: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御苑新有桃花千叶,帝亲折一枝插于妃子宝冠。帝曰:“此花尤能助娇态。”因呼为“助娇花”。五月五日,上避暑游兴庆池,与妃子昼寝于水殿中。宫嫔辈凭栏倚槛,争看雌雄二(溪鸟)(束鸟)戏于水中。上时拥妃子于绡帐内,谓宫嫔曰:“尔等爱水中(溪鸟)(束鸟),争如我被底鸳鸯!”秋八月,太液池有千叶白莲数枝盛开,帝与贵戚宴赏,左右皆叹羡而已。帝指妃子示左右曰:“争如我解语花!”

宫妓中有念奴者,有姿色,善歌唱。帝所钟爱,未尝一日离左右。每执板,当席顾盼。帝谓妃子曰:“此女妖丽,眼色媚人。每啭声歌喉,则声出于朝霞之上,虽钟鼓笙竽嘈杂,而莫能遏。”

○吴绛仙

炀帝幸江都,至汴。帝御龙舟,萧妃乘凤舸。一日,帝将登凤舸,凭殿脚女吴绛仙肩,喜其柔丽,不与群辈齿,爱之甚,久不移步。绛仙善画长蛾眉。帝色不自禁,回辇召绛仙,将拜婕妤。适绛仙下嫁玉工万群,故已之。擢为龙舟首楫,号曰崆峒夫人。由是殿脚女争效为长蛾眉。司宫吏日给螺子黛五斛,号为蛾绿。螺子黛出波斯国,每颗值十金。后征赋不足,杂以铜黛给之,独绛仙得赐真螺黛不绝。帝每倚帘视绛仙,移时不去。顾内谒者曰:“古人言‘秀色若可飧’,如绛仙,真可疗饥矣。”因吟《持楫篇》赐之曰:

旧曲歌桃叶,新妆艳落梅。将身倚轻楫,知是渡江来。

诏殿脚女千辈唱之。

帝至广陵,备月观行宫。有郎将自瓜州进合欢果。帝令小黄门以一双驰骑赐吴绛仙,遇马急摇解。绛仙拜赐,私附红笺进上曰:

驿骑传双果,君王宠念深。争知辞帝里,无复合欢心。

帝叹曰:“绛仙真女相如,不独貌也。”时越溪进耀光绫,绫文突起,有光彩。越人乘樵风舟,泛于石帆山下,收野茧缲之,缲丝女夜梦神人告之:“禹穴三千年一开,汝所得野茧,即江淹文集中壁鱼所化也。丝织为裳,必有奇文。”织成,果符所梦,故进之。帝独赐司花女洎绛仙,他姬莫预。

○卓文君

卓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为人放诞风流,故悦长卿之才而越礼焉。

长卿素患消渴疾,及悦文君之色,遂成锢疾。作《美人赋》欲以自刺,而终不能改,卒以此疾至死。

《琅环记》:王吉夜梦一蟛蜞在都亭作人语曰:“明朝舍此。”吉异之,明使人候于都亭,而长卿至。吉曰:“此人文章当横行一世。”天下因呼蟛蜞为长卿,卓文君一生不食蟛蜞。

王龙溪一门人,自称有好色之疾。龙溪笑曰:“穷秀才抱着家中黄脸婆子,辄云好色,不羞死耶!”噫!必如长卿之于文君,值得一死。

○王元鼎

元时,歌妓郭氏顺时秀,姿态闲雅,杂剧为《闺怨》最高,驾头诸旦本亦得体。刘时中以“金簧玉管,凤吟鸾鸣”拟其声韵。平生与王元鼎密。偶有疾,思得马版肠充馔。元鼎杀所乘千金五花马,取肠以供。都下传为佳话。时中书参政阿鲁温尤属意焉,因戏语曰:“我比元鼎何如?”对曰:“参政,宰相也。元鼎,才人也。燮理阴阳,致君泽民,则学士不及参政。嘲风弄月,惜玉怜香,则参政不如学士。”参政付之一笑而罢。

杀马,《绣襦记》借作郑元和事。元鼎情痴之名,遂为所掩。

龙子犹曾有四绝句咏其事云:

驽马争如骏骨良,烹调一样版肠香。

千金何事轻抛掷,只为趋承窈窕娘。

五花名马价无伦,欲媚香闺枉杀身。

解道贵人而贱畜,爱姬换马是何人。

驱驰晓夜百艰辛,不及闺中效一颦。

好似吴宫媚西子,(钅属)镂偏自赐功臣。

一心无计博馀欢,名马刳肠劝一餐。

馋口傥然思异味,不知何策脍人肝。

○何恢 潘炕

宋阮佃夫有宠于明帝。庐江何恢有妓张耀华,美而有宠。为广州刺史,将发,要佃夫饮,设乐。见张氏悦而求之。恢曰:“恢可得,此人不可得也。”佃夫拂衣出户,曰:“惜指失掌耶?”遂讽有司以公事弹恢。

内枢密使潘炕,字凝梦,河南人。有器量,家人未尝见其喜怒。然嬖于美妾解愁,遂成疾。妾姓赵氏,其母梦吞海棠花蕊而生。颇有国色,善为新声,及工小词。蜀王建尝至炕第,见之,谓曰:“朕宫无如此人。”意欲取之。炕曰:“此臣下贱人,不敢以荐于君。”其实靳之。弟蜎谓曰:“绿珠之祸,可不戒耶?”炕曰:“人生贵适意,岂能爱死,而自不足于心哉!”人皆服其有守。

何恢之惜耀华,潘炕之惜解愁,与石崇之惜绿珠,一辙耳。幸而为炕,不幸则为恢,尤不幸则为崇。虽然,死生荣辱命也,出妻献妾,于以求免,去死几何?恢、炕之义为正矣。即崇之辞孙秀,吾犹取之。

○程一宁

程一宁,元顺帝宠妃也。未得幸时,尝于春夜登翠鸾楼,倚栏弄玉龙之笛。吹一词云:

兰径香销玉辇踪,梨花不忍负春风。

绿窗深锁无人见,自碾朱砂养守宫。

帝忽于月下闻之,问宫人曰:“此何人吹也?”有知者对曰:“程才人所吹。”帝虽知之,未召也。及后夜,帝复游此,又闻歌一词曰:

牙床锦被绣芙蓉,金鸭香消宝帐重。

竹叶羊车来别院,何人空听景阳钟。

又继一词曰:

淡月轻寒透碧纱,窗屏睡梦听啼鸦。

春风不管愁深浅,日日开门扫落花。

歌中音语咽塞,情极悲怆。帝因谓宫人曰:“闻之使人能不凄怆?深宫中有人愁恨如此,谁得知乎?”遂乘金根车至其所。宁见宝炬簇拥,遂趋出叩头俯伏。帝亲以手扶之曰:“卿非玉笛中自道其意,朕安得至此?”乃携手至柏香堂。命宝光天禄厨设开颜宴,进兔丝之膳,翠涛之酒;雩仙乐部坊奏鸿韶乐,列朱戚之舞,鸣雎之曲。笑谓宁曰:“今夕之夕,情圆意聚。然玉笛,卿之三青也,可封为圆聚侯。”自是宠爱日隆,改楼为“奉御楼”,堂为“天怡堂”。

按:顺帝宫嫔进御无纪,佩夫人、贵妃印者不下百数。淑妃则龙瑞娇、程一宁、戈小娥。丽嫔则张阿玄、支祁氏。才人则英英、疑香儿,尤其宠爱。所好成之,所恶除之,位在皇后之下,而权则重于禁闱。宫中称为七贵云。

○温都监女

坡公之谪惠州也,惠有温都监女,颇有色,年十六,不肯嫁人。闻坡公至,甚喜,谓人曰:“此吾婿也。”每夜闻坡讽咏,则徘徊窗外。坡觉而推窗,则其女逾墙而去。坡从而物色之,温具言其然。坡曰:“吾当呼王郎与子为姻。”未几,坡过海,此议不谐。及坡回惠日,其女已死,葬沙滩之侧矣。坡怅然赋《孤鸿》,调寄《卜算子》云: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渺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借鸿为喻,非真言鸿也。“拣尽寒枝不肯栖”,谓少择偶不嫁。“寂寞沙洲冷”,指葬所也。此词盖惠州白鹤观所作,或云黄州作。属意王氏女,非也。

长卿氏曰:“人知朝云为坡公妾,而不知此女乃真坡公妾也。坡公迁谪岭外,婆娑六十老人矣。十六之女,何喜乎而心许之,且死之也。然坡公非当时须眉如戟,诸人所欲极力而杀之者哉。而一女子独见怜,悲夫!”

李和尚曰:“余独悲其能具只眼,知坡公之为神仙,知坡公之为异人,知坡公之外举世更无与两,是以不得亲近,宁有死耳。然则即呼王郎为姻,彼虽死亦不嫁。何者?(彼知)坡公不知有王郎也!”

○长沙义妓

义妓者,长沙人,不知其姓氏。家世娼籍,善讴,尤喜秦少游乐府。得一篇,辄手笔占哦不置。久之,少游坐鉤党南迁,道长沙,访潭土风俗、妓籍中可与言者。或举妓,遂往。少游初以潭去京数千里,其俗山獠夷陋,虽闻妓名,意甚易之。及睹其姿容既美,而所居复潇洒可人,即京洛间亦未易得,咄咄称异。坐语间,顾见几上文一编,就视之,目曰《秦学士词》。因取竟阅,皆己平日所作者。环视无他文。少游窃怪之,故问曰:“秦学士何人也?”妓不知其少游,具道才品。少游曰:“能歌乎?”曰:“素所习也。”少游益怪曰:“乐府名家,无虑数百。若何独爱此?不惟爱之,而又习之歌之,似情有独钟者。彼秦学士亦尝遇若乎?”曰:“妾僻陋在此,彼秦学士京师贵人,焉得至此?即至此,岂顾妾哉!”少游乃戏曰:“若爱秦学士,徒悦其辞耳。使亲见其貌,未必然也。”妓叹曰:“嗟乎!使得见秦学士,虽为之妾御,死复何恨!”少游察其诚,因谓曰:“若果欲见之,即我是也。以朝命贬黜,道经于此。”妓大惊,色若不怿者。稍稍引退,入告母媪。媪出设位,坐少游于堂,妓冠帔立阶下,北面拜。少游起且避。媪掖之坐,以受拜。已乃张筵,饮虚左席,示不敢抗。母子左右侍觞。酒一行,率歌少游词一阕以侑之。卒饮甚欢,比夜乃罢。止少游宿。衾枕席褥,必躬设。夜分寝定,妓乃寝。平明先起,饰冠帔,奉沃匜,立帐外以俟。少游感其意,为留数日。妓不敢以燕情见,愈加敬礼。将别,嘱曰:“妾不肖之身,幸侍左右。今学士以王命不可久留,妾恐贻累,又不敢从行,惟誓洁身以报。他日北归,幸一过妾,妾愿毕矣。”少游许之。

一别数年,少游竟死于藤。妓自与少游别,闭门谢客,独与媪处。官府有召,辞不获,然后往,誓不以此身负少游也。一日昼寝寤,惊曰:“吾与秦学士别,未尝见梦。今梦来别,非吉兆也。秦其死乎?”亟遣仆沿途觇之,数日得报。乃谓媪曰:“吾昔以此身许秦学士,今不可以死故背之。”遂衰服以赴,行数百里,遇于旅馆。将入,门者御焉。告之故,而后入临其丧,拊棺绕之三周,举声一恸而绝。左右惊救之,已死矣。

千古女子中爱才者,温都监女、长沙妓二人而已。而长沙妓以风尘浪宕之质,一见少游,遂执妇道终身,尤不易得。虽曰贞妓可也。柳耆卿不得志于时,乃传食妓馆。及死,诸为醵钱葬之乐游原上。每春日踏青,争以酒酹之,谓之吊柳七。诸妓亦知怜才者,惟不若二女子之甚耳。郑畋少女,好罗隐诗,常欲委身焉。一日隐谒畋,畋命其女隐帘窥之。见其寝陋,遂终身不读江东篇什。畋女爱貌者也,非真爱才者也。子犹氏曰:“不然,昔白傅与李赞皇不协,每有所寄文章,李缄之一箧,未尝启视,曰:‘见词翰则回吾心矣。’郑女终身不读江东篇什,亦是恐回心故也。乃真正怜才者乎!”

○王巧儿

王巧儿歌舞颜色称于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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