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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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儿子-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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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说,我知道好坏,我都这么大了。

杨树林说,你再大,我也比你走的路多,能给你提供点前车之鉴。

杨帆没接杨树林的话。

杨树林说,刚才你话挺多啊,活灵活现的,怎么我一回家就沉默了,炼金呢?

杨帆说,你在家倒是说起来没完没了,在外面怎么不行啊,升不了官,当不上领导。

杨树林说,当领导有什么好的,像鲁小彬他爸那样,吃香的喝辣的没几天,就进去吃窝头了。

杨帆说,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写作业了。

杨帆铺开书本,忙乎起来。杨树林拿着晚报去一边看。

过了一会儿,杨树林凑过来。杨帆问,干嘛。

杨树林说,看看你干嘛呢。

杨帆说,看书呢。

杨树林转了一圈,翻翻杨帆桌上的书,又去一边看报了。没过一会儿,杨树林又凑过来,在杨帆身边晃悠。

杨帆问,又干嘛。

杨树林说,看看你干嘛呢。

杨帆说,我都说了,我看书呢。

杨树林说,那我看看你看什么书呢。说着又拿起杨帆桌上的书翻。

杨帆说,你要喜欢你就拿走看。

杨树林说,不用,别耽误你看。翻了翻书又走了。

杨帆索性把自己不用的书都挪到杨树林身边,说,随便看,别老过去打扰我。

但是杨树林没呆多一会儿又出现在杨帆身边。

杨帆说,你到底想干嘛。

杨树林说,不干嘛,没事儿干,看看你。

杨帆说,我不用你看,你要实在没事儿干就做饭去吧。

杨树林说,好吧。便去了厨房。

刚出去又进来,问杨帆:想吃什么。

杨帆说,打卤面。

杨树林出去了,杨帆还没写两个字,杨树林又进来,问杨帆:没黄花了,吃炸酱面行不行。

杨帆说,只要把面煮熟了,随便。然后在杨树林出去后插上门。

片刻又传来杨树林的敲门声,问杨帆:黄瓜是切丝还是整根儿的。

杨帆说,随便,只要洗干净了就行。并补充道:你想吃什么样的就弄什么样的,别老问我,你再这样问个没完,明天早上我也写不完作业。

杨树林终于没有再打扰杨帆,直到面熟了的时候才叫他出来吃饭。杨帆盛了两勺酱,撅了半根儿黄瓜,端到里屋吃。杨树林也端着碗跟进来,把肉丁挑给杨帆,说,你正是用脑的时候,得多吃肉。

杨帆把肉丁夹回杨树林碗里,说,不差你这两块。

杨树林又拔到杨帆碗里说,有总比没有好。

杨帆吐噜吐噜几口就把面吃完了,杨树林说,慢点儿,细嚼慢咽,有助消化,慢慢吃还能品出味道。

杨帆说,一个炸酱面,吃饱了就得,品什么味道。

杨树林说,这里面讲究可多了,以前光绪……

杨帆把碗往桌上一撂,抹了一把嘴,打断杨树林说:你出去吃吧,我要写作文了。

杨树林说,你写你的,我吃我的,不碍我事儿。

杨帆说,可是你碍我事儿,吃面动静儿太大,影响我思路。

杨树林说,好吧,我出去,你写吧。说完端着碗出去了。

杨帆说,麻烦你把门带上行吗。

杨树林过来拉上门,没关严。

杨帆说,你留个缝什么意思啊。

杨树林说,给你透透气,让你写作文有个清醒的头脑,关严了空气混浊。

杨帆自己关严门,说,用不着。

杨树林吃完面,刷了俩人的碗,看了会儿电视,觉得杨帆差不多该写完作文了,就去敲门。

杨帆在里面说,进来。杨树林推门而入。

杨帆说,怎么突然敲门了,你以前从来不敲。

杨树林说,不是怕打扰你吗。

杨帆说,真怕打扰我你就别老一趟一趟的,还敲起门来,好像我在里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杨树林说,行,那我以后不敲了,推门就进。

杨帆说,你还是敲吧——敲门什么事儿?

杨树林说,作文写完了吗。

杨帆说,写完了,干嘛?

杨树林说,给我看看。

杨帆说,为什么?

杨树林说,我是你爸,检查一下你的作业,是我的权利和义务,再说了,我还能指导指导你,作文本呢。

杨帆不情愿地拿出作文本,杨树林打开,在一旁看起来,时而紧蹙眉头,若有所思,时而摇头咂嘴,轻声叹息。

杨树林看完合上作文本,看架势有一肚子话要说。杨帆故意不看他,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杨树林忍了一会儿,没忍住,说,你不想听听我的看法吗。

杨帆说,不想。

杨树林:别客气,又不是外人。

杨帆说,不是见外,真的不想听。

杨树林说,我觉得你应该听听,毕竟我经历的事儿比你多,看得比你远一些。

杨帆说,以后的吧,我数学作业还没写呢。

杨树林说,有问题还是及时解决吧,别过夜。

杨帆见杨树林不说点儿话不痛快,便成全他:那你说吧,言简意赅,今天数学作业留得多。

杨树林清了清嗓子,说,我觉得吧,有几个问题,首先,要切题,要题目是《我眼中的某某》,你选择的是北京——这个选择是正确的,没有选南京,因为你没去过南京,北京是你熟悉的——那么就要写你眼中的北京,而不是别人眼中的,写你身边熟悉的事情,以情感人,杜绝编造,情是从哪来的呢,从真实中来。

杨帆在一旁听着,杨树林说,你别光听,拿笔记记,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杨帆不记,说,你就往下说吧。

杨树林说,其次,文笔不够华丽,你应该多用一些修辞手法,比如拟人、排比、比喻,多用一些生僻的字词,一般人看了不认识,认识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这样就显得你有学问。

杨帆发出哼的一声。杨树林说,你哼什么,我说的不对吗。杨帆说,对,我刚才鼻子难受,你说完了吗。杨树林说,没有。杨帆说,那就继续说。

杨树林说,再次,再次……然后想了想说,再次,以后仔细点儿,少写错字别字。

杨帆说,还有再再次吗。

杨树林说,我想想,嗯,没有了。

杨帆说,那我可以写数学作业了吗。

杨树林说,我刚才说的话对你有帮助吗。

杨帆说,听实话吗。

杨树林说,当然,有就说有。

杨帆说,说了跟没说似的。

杨树林有些失望,但还是对自己充满信心,说:现在我说的话你还理解不了,慢慢消化,需要个过程。

本来杨帆不想和杨树林再就这个话题进一步展开讨论,但杨树林在离开杨帆屋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你现在的作文差强人意,让人看了觉得挺没劲的,你得努把力了,我发现这个问题不是一天二天了。

这句话伤及杨帆的自尊心,他不能忍受了,说,你老说我东西没劲显得你牛逼怎么着,我告诉你,我不这么认为。

杨树林见杨帆急了,又补充了一句才出门: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晚上杨帆在外屋看着电视洗着脚,杨树林悄无声息地溜进杨帆的屋,拿起桌上的东西就看。杨帆最近开始写起日记,没想到杨树林会进来看,写完本没收好,随手放在桌上,打算等睡觉前把还想说的话写进去再收。杨树林看到杨帆的日记,来了兴趣。

杨帆擦脚的时候,发现杨树林没了,警觉地回过头往屋里看,见他正捧着自己的日记本看得津津有味,勃然大怒,上前抢过日记,说,看别人的日记是不道德的行为,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也好意思。

杨树林不以为然,说,我看你日记没什么不道德的,我是你爸,要掌握你思想的萌动,刚才我要不看你的日记,我还不知道你对我有意见。

杨帆说,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不用你管。

杨树林说,子不教,父之过,我不能犯错误。说着又翻桌上的东西。

杨帆收好日记本说,翻吧,没觉得不要脸你就翻。说完出了屋。

杨树林说,你别拿话激我,今天我还就翻了,给你来个彻底扫荡,看看你沾染了什么不正之风。拿起杨帆的书包,来了个底儿朝天,把里面的东西倾倒一空。

杨帆在一旁看着,满腔愤怒,对杨树林充满鄙视。

杨树林边检查边说,我知道你恨我,我这是为你好,你现在正处于思想波动期,很容易受社会上不良风气的影响,我的任务就是帮你矫正。

杨帆记得,书包里只有书本,昨天看的那两本古尤和全庸的黄色武侠小说已经还给同学,心想,看你一会儿什么都找不着还说什么。

但是有一样东西杨帆忘记了,不仅忘记从书包里拿出来,都忘了有这么一个东西了——鲁小彬给他的避孕套。

杨树林把杨帆的书包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能拉开的拉锁全部拉开,能打开的纽扣一律打开,最终从书包侧兜里掉出一个避孕套。

杨树林拿起看了看,当认出是什么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喜悦,因为他抓住了杨帆的把柄——在翻出避孕套之前,杨树林心里也嘀咕:万一一无所获怎么办。

杨树林的嘴角掠过一丝胜利的微笑,随后表情严肃起来,他想,如果真是杨帆的,那么这小子干的事情已经超过自己预想的程度,太可怕了。

杨树林举着避孕套说,这是什么。

避孕套的出现也吓了杨帆一跳。

杨树林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

杨帆心想,明知故问,好像你没用过似的。

杨树林扭曲着脸说,你你你,你气死我了。抡起手,给了杨帆一个嘴巴。

杨帆捂着脸,被杨树林的突然一掌打蒙了。

杨树林说,小流氓,你才多大,就开始这个。说完看了看手里的避孕套,不知道是将杨帆当成倾听对象,还是自言自语:还是外国牌子的。然后继续斥责杨帆:别以为你上高中了我就不打你。

杨帆被杨树林的家庭暴力激怒,觉得不还以颜色杨树林不知道天高地厚,内心斗争了片刻,还是亮出杀手锏:别以为你的事儿我不知道,你也没干什么好事儿,作案工具就放在柜子的倒数第二个抽屉角,围脖还在那呢,下回把围脖给人家送回去,别冻着。

杨帆的话让杨树林深受打击。杨树林一直认为自己在儿子眼里无懈可击,即使不是完美无瑕,也是一尘不染,却万万没想到杨帆对自己已经了如指掌,而自己还蒙在鼓里,努力维持着完美父亲的形象。先前十几年的努力,被杨帆的这句话付之一炬。

杨树林后悔没听沈老师的话,当初她曾告诫过他,把东西收好,别让杨帆看见。杨树林不听,说杨帆不会乱翻东西的,看不见,再说了,也不剩几个了,过不了多久就用了。现在看来,女人的细心还是很有必要的。

杨帆说完那句话,觉得自己占据了主动权,洋洋得意地看着杨树林,像翻了身的农民在地主面前膨胀了勇气,并做好批斗的准备。杨树林在杨帆面前变得渺小、软弱、无力。

杨树林把手中的避孕套放回书包的侧兜,并拉上拉锁。

杨树林说,从今以后,我不管你了,你好自为之。

杨帆没接他的话,心想,你还真不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人,早晚会食言的。

此后的一个星期,杨树林果然说到做到。每天下了班做完饭,就自己看电视,看困了就睡觉,在家说的不多的几句话都是在接电话的时候。学校需要交钱的时候,杨树林就把钱摆在桌上,有沈老师给他通风报信。杨帆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自己干什么事儿的时候杨树林不会再来打扰了,而且他确实也没什么需要和杨树林说的话。

大约过了半个月,杨树林养成对着电视说话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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