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无形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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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无形曾国藩-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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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荆七答道:“大少爷,详情我并不知道。但听人说,团练并没有几杆枪,也很少会操。就是会操,也不过是罗相公和刘相公训训话而已。各村已经出现多起大股土匪,但团练并没有征战,都是朱父母请绿营的军兵去作战。听说,团练打小匪小盗还可以,不敢去围剿大股土匪。因为缺枪少炮,百姓都说,团练是不能上阵对敌的。罗相公和二少爷也都这么说。”

  曾国藩奇怪地问:“荆七呀,我听说,从打县里办团练,百姓便每月交一笔银子充作团费。现在办团已近两年,这笔团费应该不少了,怎么不购些刀枪呢?团练手里无枪械,不要说去打长毛,就是与当地的小股土匪作战,也难取胜啊!”

  王荆七答:“大少爷越问越深了,我怎能知道呢。不过我听说,百姓对办团练,并不是很同意。有人还告到了巡抚衙门,要求解散团练。”

  曾国藩忧心忡忡地说道:“百姓不同意的事,办起来可就难了。团练是民团,是由百姓自己出银子来养活。荆七呀,你知不知道,如果百姓不肯出这笔银子怎么办?办了团练也不能保个平安,这笔银子不是出得亏吗?百姓要求解散团练是有道理的。”

  王荆七小声答:“大少爷,这种话您老人家说行,乡下可是没人敢说。上些日子,刘庄的苟三儿就因为拖欠团练费,便被罗相公带人锁拿进了县大牢。不仅团练费一分不少拿,还被罚了五十两银子。以后,可就再也没人敢说闲话了!十里八庄都说,别看团练不能打长毛,也没真正剿过土匪,要说对付老百姓,还当真不含糊。”

  曾国藩叹口气道:“如果买些枪械,说不定团练也能上阵杀敌。荆七呀,这里没有外人,你跟我说句实话,百姓对团练还说过其他的话没有?比方说,对团费的去处”

  王荆七答:“其他的事我不知道。我只是听人说,团练虽不操练,但月月都发饷。大少爷您说,哪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还要拿出笔银子用来养别人,谁能愿意呀?就算养自己的亲爹,如果银子不凑手,爹也不能把儿子给下进大牢啊!这不是不讲道理吗?”

  听了王荆七的一番话,曾国藩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冷战。

  王荆七口里的罗相公名泽南,字仲岳,号罗山,诸生出身。在方圆百里处馆,多有弟子进学。是湘乡名绅,颇有威望。现在县城码头办防的王錱,就是罗泽南的弟子之一。曾国藩会试前,与罗泽南交往甚密;曾国藩进京后,两人亦常有书信往来。

  孟容则是刘蓉的字。刘蓉号霞仙,亦是诸生出身,素有谋略,也是曾国藩的好友。太平军兴起,各地倡办团练。知县朱孙诒请罗泽南主其事,罗泽南则聘刘蓉出山相助。现今湘乡的团练,如果说罗泽南是主帅的话,刘蓉扮演的就是军师角色。

  打墓归来,两个人走到村口,迎面碰见几名下地锄草的乡邻。

  曾国藩正要开口问候,几个人却抢先一步跪到地上,边磕头边道:“给大人请安!”

  曾国藩慌忙把几人  扶起,口里说道:“我正丁母忧,已不是朝廷命官,以后万不要再这样称呼了。”

  几个人一齐道:“我等打死也不敢!”

  曾国藩正色道:“我大清官制,官员丁忧就是百姓。以后,谁再叫我大人,就不是曾涤生的乡亲!”话毕,抬腿就走。

  几个人愣了半天,一个人嘟囔了一句:“俺孩儿她娘那庄的李大人,仅仅是个正八品的县丞缺分,都致仕了,谁见他时敢不称他一声大人,他还嚷着让衙门拿人呢!曾家大少爷倒好,二品高官,仅仅是个丁忧,又不是致仕,倒不让叫他大人,可是怪!”

  因为在下风头,曾国藩等三人听得清清楚楚。

  王荆七道:“大少爷,您老毕竟是做过高官的人,就算丁忧,叫您一声大人,也是应该的呀大家是敬重您呢!”

  曾国藩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回到家里,曾国藩径直进了灵棚。

  曾府上下开始为出殡的事忙碌。

  九月十三日,是曾国藩为亡母择定的下葬日子。

  令曾国藩想不到的是,罗泽南和刘蓉不仅都赶了过来,湘乡县知县朱孙诒还派了名师爷和若干名衙役来曾家帮丧。

  曾国藩好话说了一箩筐,才将师爷和衙役好言劝退。

  湖南的首户,湘乡县荷叶塘都白杨萍的曾府,这一天特别热闹。怕发丧过程中出现意外,罗泽南特调团勇二百人沿途护送。

  罗泽南刘蓉二人主持丧事,罗泽南的门下弟子几乎全部到场。

  眼望着母亲入土,曾国藩的一颗心这才彻底落地。

  发丧归来的当天,曾国藩悄悄把曾家的帮工也是戚亲名叫江贵的叫到旁边,小声吩咐道:“江贵呀,你现在就动身去长沙。不要惊动官府,也不要跟人提是湘乡曾家的人。你可以找个熟识的人,想办法从教堂弄一套《圣经》出来。如果有长毛刊刻的书籍,也想办法弄几本回来。听人说,长毛姓洪的就是靠《圣经》糊弄人的。你现在就走吧。若有人问起,就说去长沙串亲戚。”

  打发走江贵,曾国藩才把罗刘二位好友请进书房,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罗泽南也忘了劝慰有丧母之痛的好友,不及落座,便道:“涤生你知道吗?江岷樵已经赶到了长沙。不仅夺回了天心阁,还一炮轰死了萧酋朝贵,打伤了曾水源!岷樵这回的功劳可大了!听朱父母说,张抚台已经为岷樵请了功。”

  刘蓉也说道:“长毛这次攻城,甚是猛烈。不仅把城墙炸开一个大缺口,还炸飞邓绍良的一条胳膊。听省城过来的人讲,若非岷樵赶到及时,长沙说不定就破了!”

  曾国藩愣了愣,问道:“你们听没听说,季高进省后怎么样?”

  刘蓉说道:“听说帮张抚台料理案牍的事。”

  曾国藩一愣道:“季高可是大经济,懂兵事。我同张采臣说起过的。仅付季高案牍之事,不是大材小用吗?看样子,张采臣对季高还是不十分了解。”

  刘蓉道:“张抚台请季高入幕,是胡润之举荐的。他老一直在云贵,怎么能了解季高呢?”

  曾国藩点一下头道:“润之也是兵事大家。润之和季高,都是我大清的奇才。他不了解季高,但应该相信润之啊。”

  罗泽南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递给曾国藩道:“这是季高在粤匪扑犯湖南以前写给润之的。他在去省城前抄了一份给我。季高总改不了他大言炎炎的毛病。涤生,您看看。”

  刘蓉眼望着罗泽南说道:“罗山,季高专研过兵书战策。我个人以为,他对怎样办理团练,还是有见解的。我赞成涤生的话,季高和胡润之,都是我大清的奇才。我们湘乡的团练以后怎样办,可以请教一下季高。”

  罗泽南用鼻子哼一声说道:“我罗罗山,今生今世也不会与大言炎炎的人为伍。他眼里除了他自己,再无第二个人!”

  曾国藩默默地接过信,展开来,见上面写到:“粤西用兵以来,谈时务者皆知团练保甲之利。然团练之法,粤西行之未睹其效者,盖治小盗则团练固不易之法,若当剧贼纵横,防剿并急之日,则用团练断宜参用碉堡。夫团练云者,取其自相团结,免为贼所掳掠裹胁而已。自捍乡里,人有固志,熟于地形,便于设险,愚者亦能出奇,怯者亦能自奋,此其利也。若使与猾贼驱逐于数十里外,彼乡民者,不习行阵,不知纪律,不走则死耳,乌睹所谓利哉?且无事之日,竭民之财力以奉兵,有事之日,复以其身命代兵冒险而赴敌,卒之训练未娴,十战十北,糜烂其民,以求一日之侥幸而不可得,仁者之所不为也。

  三省教匪之事,亦有调团丁赴剿立功者。一州一县之间,仓促遇警,兵不时至,不得已而为此。又教匪滋事,首尾七年,山民习见逆贼伎俩,时相训练;又其牧令能抚循其民,固民亦乐为之用。然乐园先生尝言:‘凡贼过境,乡民凭险固守,伺贼大队已过,始截其落后数队,一处如此,处处如此,贼必日有损伤。’又云:‘侦贼安营之处,附近堡寨,每夜遥以过山鸟枪轰之,俾贼不能安卧,久之精力自疲。’又云:‘乡民习艺,只习铳石远攻之具,至刀矛决命须臾之间,可不必学。’诸所望于乡民者止此。非知其难与剧寇争锋,而重惜其徒死,与夫虑民心之涣散不齐也,于是乎团之;虑民之临敌不足恃也,于是乎练之。乃团之而民心终不齐,练之而临敌终不足恃者,何也?客有自军中来者,每言粤西大吏,尝有事于团练矣,贼未至之先,乡民排仗呼号,亦似可用;比寇至,则各伺便逃走,势不可禁;创议团练者,旋亦丧然自失,尤之者至谓团练不可用。愚以为,皆过也。团练原制贼要着,所以未睹其利者,正坐不用碉堡之失耳。有堡以安其老弱妇女,米粮器具,有事移置其中,则人心自固。堡四隅各建一碉,碉居壮丁,弩铳炮石各守具预贮其中。两碉相距远近,总以炮石相及为度。层留铳眼,不限多少;外环深壕,暗设机阱。计堡之大者,周不过一里,可藏数千人;一堡四碉,壮夫乘碉御贼者,常不过百数十人。须人既少,可以更番迭战,昼夜不懈。储峙薪汲,先时筹办,守具一切,预行安设。有警入堡,坐须其来。此不必智勇过人者,而后可为之也。乡民室家在此,身命在此,又凭高依险,不至与逆贼拼命须臾。怯者可使勇,愚者可使悟,彼何肯遇贼张皇,伺便奔溃哉?如近贼之处,无地不团练,无团练非碉堡,声势联络及数百里,官兵择要驻守,其营垒亦如碉堡之式,为诸堡声援,逆贼外援隔绝,间谍难通,釜鱼机肉,何难扑灭?

  闻粤西之寇狡悍异众,兵勇屡次失利,贼反安居巢穴,若无所事。师疲饷乏,大将束手。论者不得其要,辄谓贼勇而我怯也,贼诈而我拙也。亦知贼常为主乎,我常为客乎?贼先据罗渌洞,官兵围之数月,贼未尝轻犯官兵也,官兵数进,则数失利。旋据新圩,亦未尝轻犯官兵也,官兵数进,则又失利。今分据永安州亦然,官兵之失利又屡矣。岂兵勇之竟不足用,将领之全不足恃与?贼常为主,而我常为客,故贼暇而我忙,贼逸而我劳,贼设伏设险以待我,而我辄中其计。兵法曰:‘善用兵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贼知之而我不悟,此胜败利钝之机所由分也。果于附近贼巢之处,令乡民尽为碉堡,官给费以倡之;险要之地,官兵营之,亦如碉堡之式,以步步为营之法,同时渐进,逼近贼巢。贼知我将合围,必并力来扑,则贼为客而我为主矣。凡立营之处,须沟深垒固,不独我有凭藉,胆气自壮,兼令贼之藤牌火罐,俱失其长。又兵弁之所以遇贼辄溃者,以束伍之令不严,故赏罚不能行;所以屡致败衄者,将领不晓分合奇正之术,勉务浪战以求胜,又不善用间谍,致屡陷伏中。贼既广用间谍,我又不能变易视听以误之,故至此也。

  时事方殷,需才孔亟。如老兄者,或不能无借重之日,勉思奇策,以副倚寄。山中散人,萧闲之笔,未必有当,惟教其不逮,则幸甚耳。”

  见曾国藩把信装入封套,刘蓉问道:“涤生,您以为季高所言若何?”

  曾国藩没有回答刘蓉的话,而是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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