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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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大乱-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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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我侧耳,仔细听了听外面,四周静悄悄的。 
  我掀开身上的杂物,从垃圾堆里爬了出来。 
  胡同里一个人也没有了,只剩酒店后门上的灯笼,依旧在黑夜里透出模糊的光。 
  我觉得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一样。 
  我将手伸到胸口摸了摸。胸口里塞了一块内衣布料,是那个男人先前给我画的地图。 
  我这才告诉自己,这不是一个梦。 
  我把内衣布料打开,却发现它已经被雨水完全打湿了。 
  雨水将他的血融成了一片,再也分辨不清楚原来的内容,只留下了触目惊心的殷红色。 
  我仔细看了又看,很快就确定,我是不可能靠着这张地图回药铺了。 
  我顿时万分惆怅。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听到那打更的人有气无力地敲着梆,路过胡同口。 
  我跑到胡同口,拉住他。 
  “你知道银风馆怎么走吗?” 
  “三更半夜欲求不满要找小倌啊……”他很猥琐得朝我笑了笑,给我指了路。 
  
  我走到银风馆的时候,天已经开始濛濛地亮了。 
  银风馆门口巨大的红色蜡烛,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侍卫们已经不在了,高头大马已经不在了,我想,太傅,应该也不在了。 
  我往四周看了看,找到我昨天从药铺走来银风馆的那条路,沿路往回走。 
  下了一夜的雨,地上全部是积水。在晨曦的照耀下,腾出袅袅的烟气,一点一点浮满整条街,浅淡的白色,朦胧了远处的景致。 
  我走到离药铺不远的时候,早市也开了。街上的人开始多起来。 
  我很注意地观察着这些人。 
  他们看上去都很开心,都很爱笑,好像一点心事也没有的样子。 
  然后,我感觉到我撞上了一个人。 
  我扶了扶斗笠,透过晨雾看过去,发现是那个男人,昨晚把我藏起来后又去引开侍卫的那个男人。 
  我很欣喜地道:“原来你没有事!” 
  昨晚侍卫放箭了。京城御林军的箭,是很厉害的,以前兵部尚书曾经向我夸耀过,说箭上涂了一种药,只要中了箭,绝对逃不远。 
  他阴沉地盯着我,似乎十分生气的样子。 
  我想了想,便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 
  我连忙解释道:“我的确又回银风馆了,不过我不是去找他的。” 
  他更加阴沉地盯着我。 
  “你的图都被雨水冲化了,我没有办法按着图回来。”我把他给我的地图拿出来,递给他看,上头鲜血纵横,我能闻到十分浓重的血腥味。 
  他的神色,好像缓和了一些,又好像更阴沉了一些。 
  “虽然我迷路了。不过我想了个法子。”我接着道,“我是记得从药铺到银风馆的路的。所以我就重新让人给我指路,折回了银风馆,这样我就知道该怎么从银风馆走回药铺了!” 
  说完这通话,我很是得意。 
  所以我挺直了腰板笑眯眯地看着他。 
  一阵风吹过,将晨雾吹散了一些,我这才看到,他的脸色和嘴唇,原来和晨雾一样的苍白。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缓缓转身,往药铺里走了进去。 
  我跟在他的身后,感到他微微弓起了背,步伐也有些凌乱而蹒跚。 
  那个老头迎了出来,见到我,对我道:“阮公子你总算回来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老头又对那个男人笑道:“我就说过阮公子不会有事的。穆公子你也太着急了些。” 
  老头大概是见我迷惑不解,便朝我解释道:“穆公子昨晚回来,听说你去了银风馆,连蓑笠也不穿,就冒雨就去寻你。” 
  我想到我昨晚在雨里看到他的模样,当时他全身都湿透了,没有打伞也没有穿蓑衣。 
  我回头对他道:“你昨晚应该穿件蓑衣的,淋雨不好。” 
  他没有理我,自顾自地往铺子后头走去。 
  老头已经走上来,替我脱蓑衣和斗笠,又道:“他寻了一夜,刚刚回来,发觉你还没有回来,便又要出去找你。还好在门口撞见了你。”他说完,已经脱下了我的蓑衣,拿到门口去掸了。 
  蓑衣上全是雨水,一路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我瞥了一眼,发现地板上,除了透明雨水,还有几滴鲜艳的红色。 
  我愣了一愣,抬头去寻找那个男人。 
  他已经撩起了布帘,正要往铺子后的走廊里走,对我们的对话完全没有反应。 
  我冲上前去,拦住他。 
  他穿了全黑的衣服,浑身湿漉,十分疲惫地看着我。脸容已经比晨雾更加苍白,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他的肋下,衣服破了一个极小极小的口,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我吸了一口气,伸出右手按上那个缺口。 
  也一样是湿漉漉的。 
  他把我的手用力打开,转身迈入了走廊。 
  我低头,摊开右手掌。 
  我的掌心里,一手的水。 
  血水。




☆、第 15 章

  第十五章:
  
  之后的两天,他的状况很不好。
  那个羽箭的伤口看上去很小,可是血一直没有办法完全止住。
  花白胡子的老头说,羽箭上是涂了一种极其厉害又极其罕见的毒药,才使他的伤势不见好转。老头还说,这种毒药,有个很雅致的名字,叫“双寒”。
  “正语暖莺风细细,著双寒燕雨稀稀。”
  一幅陌上年少携手游春的美好光景。
  我没有问老头,为什么他会知道这种毒药。我只问他,有什么法子能够解这种毒药。
  老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只道:“容我先去想想办法。”
  我坐在床边,看着那个男人。
  他闭着眼睛昏迷不醒,呼吸很急促,时不时地皱起好看的眉头。
  我总觉得他长得很像我记忆深处的一个人,我能肯定,那是一个女人。可是岁月尘封了所有的往事,我实在无法想起来,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或许我天生不太关注女人。
  
  有一次他从昏迷中半醒过来,朝我伸出了他的食指。
  我以为他要喝水,便手忙脚乱站起来想给他倒水。
  他拉住我,将他的食指凑到我的眼皮底下。
  食指上很长很长的一条伤疤,狰狞恐怖。
  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突然异常恶毒地勾起嘴角,用唇型无声说了一句话。
  我看了好半天,才看出,他说的似乎是:“林献寒,你还满意吗?”
  我呆呆地望住他。
  他俊美的脸庞,已经笑成了一朵慵懒而邪气的花,摄人心魂地绽放在春日暖阳里。
  我抓住他的手。
  “那天晚上你藏好我跑掉之后,你……你见到了太傅对不对?”
  他闻言,神志似乎有所清醒。因为他突然隐匿了那美得让我陶醉的笑容。
  “是太傅……放了你一条生路吗?”
  他默默地看着我,看得我的心莫名的痛。
  如果换作是我,太傅会放我一条生路吗?
  “太傅……好像真的很喜欢你啊。”我垂下头,轻声道。
  过了一会儿,我抬头:“可是,他当日为什么又要杀你呢?”
  他的眼睛,似乎有些迷离。
  我想了想,又问他:“是因为……你不喜欢太傅吗?”
  他闻言突然挣脱了我的手,将我一把抵上床头。
  我本想反过来压制他,不过我转念一想,他已经受了重伤,我不能胜之不武,所以我没有动,任由他压住我。
  “如果活腻了,就自己去问他。”他一边喘气一边恶狠狠威胁道,〃你再敢在我面前提林献寒三个字,信不信我杀了你?〃
  我看着他,仔细想了想,纠正道:“我从来也没有在你面前提过‘林献寒’三个字。”
  他似乎大怒,抵住我锁骨的手腕猛然发力。可是他虚耗太多,这一番折腾实在是经受不起,立马又昏了过去。
  我抽手摸了摸有些疼痛的锁骨。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生气,我又没有说错。我向来只称“太傅”,从来也没有叫过“林献寒”。
  在我的记忆里,除了父皇,除了眼前这个男人,没有人敢直接叫太傅的名字。
  太傅曾经写过两句词,十四个字:
  
  春色暖,阮咸冷唱。
  林犹寒,蝶已成双。
  
  那里头,有太傅的名字,还有父皇的姓,当然也是我的姓。太傅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写的这两句词,说是随意涂鸦,格律意境都不通,因此曾经特意借了我的名义下旨,不准这两句词流传。
  我想,大概太傅是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诗词里的。
  可是,如若不喜欢,当初又为什么要写呢?
  
  ===
  忧愁满面出去想办法的老头很快又回来了。我看他的表情,不大是像想出办法来的样子。 
  “阮公子,不瞒你说,要解‘双寒’,需要西域的陀罗花。”他道,“可是两天前太傅大人下了令,将京城以及京郊所有药铺的西域陀罗花统统高价买走了。” 
  这很像是太傅的作风。好像给了你一条活路,实际上所有的出口都被堵得死死的。 
  “不能再去进货吗?”我问。 
  老头摇摇头:“太傅大人还下令,谁敢贩卖陀罗花,斩立决。” 
  然后,我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冷笑一声。 
  我回头,发现是那个男人。 
  他躺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清醒了过来,两只好看的眼睛傲然不屑地弯了起来。 
  我突然有些生气,对他道:“你有骨气有什么用?骨气又解不了你的毒,又救不了你的命。” 
  他勉强侧了侧头,诧异地看着我。 
  过了一会儿,他的神色平复了一些。他对老头道:“我记得十多年前京城东二街口有个黑市,现在还在吗?” 
  “还在的。”老头点点头,却道,“两位公子有所不知,我已经去黑市打听过了,因为太傅大人下令的关系,如今黑市上西域陀罗花是天价,二十两银子买一钱,还未必有货。” 
  “解这个毒,需要几钱的陀罗花?”我问老头。 
  老头掐指算了算,道:“至少四钱。” 
  那就是八十两银子。 
  我对银子不是很有概念。所以我又问老头:“那我们有八十两银子吗?” 
  老头苦笑了下,道:“阮公子,就算把我连人带药铺卖了,也没有八十两银子啊!” 
  这样听上去,八十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们都沉默了。 
  半晌之后,老头支支吾吾问道:“两位公子既然都是出身世家,身上总有些值钱的东西可以当吧……” 
  我的发簪那晚丢在御花园了,我的玉佩那晚换女装的时候扔在浣衣所了。 
  我想了想,就把我的匕首拿了出来。 
  那个男人突然从床上半撑起来,对我道:“不可以。” 
  我回头,看着他。 
  我明白他的意思。 
  那把匕首是御用的,上头无论是花纹还是篆刻都太特殊了,一旦流传出去,必然会泄露了我的身份。 
  我低头看着那把匕首。匕首明晃而闪亮,我隐隐能看见我自己的模样。 
  从我打定主要要逃出宫来已经差不多有半个月了,我竟然还活着。我原以为,我一天也活不了的。 
  我咬了咬唇。 
  然后我抬头,很认真地问他:“如果我们没有钱买陀罗花,你会去求太傅给你解药吗?” 
  他沉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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