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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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大乱-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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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宜见状,又道一声:“得罪了。”上来将我拦腰抱起,提气纵身跳上了墙头。
  面不红气不喘。
  我瞬间觉得武艺真是个保命的好东西,关键时刻,比什么老生常谈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都有用太多。
  我很想赞扬他几句。
  可是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更紧要的问题。
  “等一等。”我拦住他。
  他抱着我,在屋顶立住,敛容道:“公子有何吩咐?”
  我伸手,指着下面的那一扇漏着灯笼红光的窗,很诚恳地问:“你们,能再抱一个人出来吗?”
  
  古宜派了两个人下去。很快,我就听到屋子里传出了打斗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外头的侍卫也大呼小叫起来。
  我看着窗上摇摇曳曳的烛影,心好像也摇曳了起来。
  古宜劝道:“公子,我们先走吧。他们一定能把那个人带出来的。”
  我摇摇头。
  不久,有一个年轻男子横抱着一个人,从窗口跃出,随即跳上屋顶。
  古宜急问:“黄诚呢?”
  那个年轻男子道:“被困住了,恐怕凶多吉少。”
  古宜嗟叹一声,咬牙道:“保护公子要紧,我们快走。”
  
  古宜抱着我,一路飞奔。
  风呼呼从我的耳畔飞过,我勉强侧头,去看那个男人。
  夜色浓重,我什么也看不清,只隐隐瞧见他的右手臂,在半空中无力地晃动着。
  
  很久之后,我们终于停住。
  古宜将我放下,我发现,身后就是高高的京城城墙。
  “已经出城了?”我惊讶问。
  “还没有。”古宜摇头,拉来一辆马车,又道,“马上城门就要开了。公子你待会儿只怕要屈尊藏在马车里,我们再塞满货物,务必赶在太傅下令严查之前出城去。”
  我点点头。
  古宜已经指挥着人准备货物。
  我回头,去寻找那个男人,发现他被人悄悄平放在了城墙下。
  我走过去,蹲□来,看着他。
  他闭着眼睛,漆黑的睫毛覆盖下来,更衬托出底下的苍白肤色。
  然后我听到古宜在身后惊喜道:“黄诚?你没事?”
  我回头,看到当时另一个潜入屋内的年轻男子浑身是血的站在那里。
  他点点头,从怀里艰难地掏出一个匣子。
  星光洒过,一抹亮色。
  我愣住。
  我知道那个匣子。那个匣子是太傅的。太傅方才拿了那个匣子,对那个男人说:“如若你愿意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我就给你解药。”
  我跌跌撞撞站起来,冲上去夺过匣子。
  “你怎么拿到的?”我又惊又喜地问他。
  “是太傅给我的,他说我们救走的人需要它。”他几乎虚脱着道,〃太傅还对我说:‘今日我放过你们。可如若他死了,我要你们统统陪葬。’〃
  我怔怔听完,叹口气,伸手接过匣子,重新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半扶起他。
  他半昏迷着,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撬开了他的嘴巴,将匣子里的解药给他喂下。
  就算太傅给我的不是解药,我也是要试上一试的。
  好在他的呼吸似乎匀和了一些。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
  然后我低头,摸到了他脱臼的右肘,发力,将它重新接上。
  接臼是很痛的事情,他微微蹙眉,好像痛得清醒了过来。
  随即他睁开了好看的眼睛。
  他盯着苍穹看了许久,眼神在微烁星光之下有些迷茫。
  我想他死里逃生,必定是要感谢我。不过他身受重伤,又是劳累奔波,恐怕不太适合讲话。
  因此我清了清嗓子,十分体贴地抢在他前头道:“你不用谢我。”
  他闻言扭过头来,看着我,目光逐渐清晰了起来。
  我赶紧又道:“你如若实在是觉得不谢我心里过意不去的话,那就先欠着我一个人情好了。将来等你身体恢复,你有钱还钱,没钱……没钱……的话,人情肉偿也是可以的……”
  他脸色极差地盯着我瞧。
  我略略想了一想,觉得这个话里头有个很大的漏洞。于是我急忙补充道:“当然了,如若你想人情肉偿,我是一定要在上面的。如若我在下面,那是不算的。”
  话音未落,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整个人半跳起来,一把将我压倒。
  “这样是不算的!”我急得大叫。
  “你不应该救我。”他冷冷道。
  我不叫了,仰头看着他。
  是的,我知道我不应该救他。他是前朝慕容氏的人,是与我生死不容的人,是个后患无穷的人。
  “你也不应该救我。”我弯起眼睛,笑道,“可是,你不还是救了我吗?”
  他俯瞰着我,身体微微抖了一抖。
  他的嘴角还在流血。
  我伸手,去碰那殷红的血。
  血是温热的。
  他沉敛地望着我,望了许久许久,终是抓住我正在触碰他嘴角的手,轻声道:“以后别再犯傻了。”
  我不认为我是犯傻,所以显然不存在“再犯傻”一说。所以我没有应诺他的话。
  我们就这么僵持着对视了一会儿。
  
  然后,我突然听到一旁古宜大喝一声:“你要对公子干什么?”接着一团人影闪过,那个男人已经被古宜压到了城墙上。
  我哭笑不得,连忙道:“古宜,你误会了。”
  可是古宜没有理我,只是继续压着他。
  那个男人身体虚弱,被古宜钳住,动弹不得。
  残月不知何时从夜雾后头露了出来,浅黄的光晕,淡淡抹在了他俊美而憔悴的脸上。
  我从地下爬起来,走到他们身旁,刚想说话,却听古宜突然开口道:“你……你……你是……”
  他的音调里,满满全是惊愕。
  那个男人森冷地看着他,用漠然的沉默回答着他的惊愕。
  “你……竟然……竟然没有死?”古宜盯着他看,喃喃道,“你不是……早就应该死了吗……和爹他……”
  “我不姓古。”那个男人突然出言,一字一句打断古宜的语无伦次。
  古宜闻言一怔。
  随即他好像倏然大怒,扬手就给了那个男人一巴掌。
  “混帐!”他大叫道。
  那个男人头被打偏过去,往外吐了一口血。
  然后,他突然回头,反手狠狠回打了古宜一巴掌。
  出手又快又准,古宜身为武将,竟然没有躲开,跌跌撞撞往后连退两步,跌倒在地。
  我不解地看看古宜,又回头看看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的神情,在璀璨星辉之下被照耀得格外高贵而寒傲。
  他一手扶墙,看住古宜,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古宜在地上呆了一会儿,突然跳起,伸手拔出剑来,指着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毫无惧色,斜挑了眉毛不屑地看着古宜。
  刀光剑影的,犯得我心慌。
  我觉得,这个时候,身为人君,我应该说点什么。
  就像小时候我和我母舅的小儿子柳清打架一样,最后打到头破血流的时候,总会有个威严的大人出来指点一二,要么说是我的不对,要么说是柳清不对。
  其实我心里一直觉得我没有不对过。柳清明明比我大,却老是要抢我的蛋黄酥吃,十分让人讨厌。所以后来他和母舅一起去南疆的时候,我特意赐了个会做蛋黄酥的厨子给他。
  我在心里头腹语了一通大道理,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应该足够天子威仪,便清了清嗓子,道:“圣人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打架是不对的。”
  他们两人都没有理我。
  我甚有挫败感。
  于是我又加强了语气,道:“刀剑无情,如若伤了人,任你们是进士出身也好,皇亲国戚也好,都是要与庶民同罪的。大理寺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句话出口,古宜的剑猛然抖了一抖。
  我觉得他的反应,应该也是怕伤人定罪的。我又连忙补充道:“你们也应该知道,大理寺钱少卿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连太傅也要让他三分的。”
  然后我想了一想,觉得举个例子应该更有说服力。于是我道:“前年冬天,户部的员外郎和礼部的主事在九门口偷偷摸摸搂搂抱抱,被钱少卿撞见。钱少卿二话不说,将两人直接拿下,以伤风俗之罪下狱。当时寒冬腊月,户部的员外郎,竟然下半身都没有穿裤子!”
  那个男人闻言,不知为何,回头看了我一眼,一副似乎要笑又冷冰冰没有笑出来的样子。
  我怕他不信,严肃道:“这是真的!不是我诌出来劝架的。大理寺的卷宗里白纸黑字写着呢!下回你可以去翻翻。”
  古宜却突然抱着剑,转身朝我半跪了下来。
  我慌忙看看四周,三更才过,街上没有人。
  “公子,古宜绝无二心。”他低着头道。
  我莫名其妙。
  然后我想,可能是我刚才那个例子举得不够好,让他误会了。
  我揉了揉额头,准备再给他举个浅显易懂的例子。
  他却已经开了口,继续道:“虽然他是我的胞弟,但他也是前朝慕容氏的余孽,古宜愿意大义灭亲。”
  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我琢磨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是谁?”
  古宜回头,用剑指了指那个男人。
  我更加糊涂,追问道:“他不是姓阮吗?怎么会是你弟弟呢?”
  古宜还没有回答,那个男人已经扶墙站直了身体,无比冷漠地对古宜道:“就凭古光台的出身?给先妣提鞋也不配。”
  我知道,古光台,是古宜的爹。
  十三年前,他在我父皇登基前夕犯了事,被我父皇砍了头。
  我皱了皱眉头,道:“你这话差了。庶民也有才华高的,并不能仅仅看出身就决定他配不配提鞋。”
  他看着我,一双眸子在黑夜里隐隐闪烁着凄美的光。
  “这是林献寒教你的?”他突然问我。
  我想了想,发现这的确是太傅教我的。太傅和一般的王公大臣不一样,他用人并不太讲究出身。可能是因为,他自己出身也不高的关系吧。
  太傅自己,就是一个出身低微但却才华横溢的绝好例子。
  我朝那个男人点点头。
  他看了我一会儿,扶墙低咳几声,突然转身,往远处走去。
  古宜想追上去,但是他先看了看我,似乎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他真是你弟弟?”我问。
  “是。”
  “他母亲是谁?”
  “是前朝慕容静霆的姐姐慕容静云。”
  我想了一想,完全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我知道慕容静霆,我也知道他有几个姐妹,可我不记得他的姐妹里,有人叫慕容静云。
  我挠头狐疑道:“为什么我从来也没有在史册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古宜神色僵了一僵。
  然后他回答我:“因为慕容静云当年与先父私通事发,先皇大怒,将她的名字生平从史册里统统抹除掉了。”
  我一怔。
  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再次抬头,看那个男人。
  他已经走得很远了。
  城墙上高高悬挂的灯笼投射下昏暗的光,将他消瘦而硕长的身影拖得极长极长。影子在墙上缓缓滑过,画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落寞。
  我跑上去,拉住他。
  “你要去哪里?”
  他停住,回头淡淡地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眼神我突然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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