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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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七子- 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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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与戚诠那酒桶子多喝了几杯?总觉身体沉得很……是说青逢那家伙怎至今不见人影,

若不赶紧梳洗更衣可赶不上早朝,太后又要罗唆拿教条压他。


  艰难侧过脸欲唤人,却见著朝思暮想容颜,恍若梦境。


  榻旁,趴伏桌上休憩的,是他这一生的最爱,费尽机心最想留在身旁的人。


  是梦?是幻?


  是否宫南琁已原谅他了?要不怎会返京?还在他寝宫内。


  欣喜窜上心头,他想起身,身子却沉得不似他的,动弹不得。他只得唤了声,

「宫……」嗓音沙哑,带了些哭腔。


  回忆遭风吹起,掀翻过往;篇篇页页写满懊悔摧挫,飞掠而逝。


  他从不後悔杀了齐景,可他後悔让宫南琁痛苦。


  他以为只要日子久了,年岁时光终会冲淡一切,宫南琁会爱上他,会原谅他,会

明了他不过夺得他本该得的,齐景不过仗著父皇偏宠登基,论谋略论才智齐景哪点比

得上他?圣旨如何,宫老扶持又如何?最後能坐稳那皇位的,才是胜者。


  可他错得彻底。


  他错算宫南琁对齐景深厚情感,错算宫老对先皇遗命执著。


  察觉之时,宫南琁已躺卧血泊内,冷哼嗤笑著终能赎罪。而後情急脱口而出的威

胁,至今仍让他懊悔不已。他不是真要拿他族人威胁他。


  他仅是想留他在身旁,尽管用错了方法。


  他愿做任何事弥补,愿拿他一切换他原谅。可宫南琁从不愿与他机会。


  当那柄短匕没入胸口时,他才明了宫南琁有多恨他。


  因此,他放手。


  可总仍有期盼,希望宫南琁能念著他的痴,偶尔回京看他,才与了那令牌,让他

能自由来去宫廷……许多许多年过去,从不曾见他踏足京城……


  如今,宫南琁在这里,在他房内,是否代表著他们能重新开始?


  「宫……」费尽气力提起手,朝宫南琁伸出。


  听到呼喊,宫南琁的眼睑微微颤动,缓缓睁开。冷静望著他的双眼无爱无欲,仅

有一片漠然。


  他瞪著眼,张大了口发不出声,这才瞧见自己发著颤的手枯瘦槁黄皱纹满布。


  霎时,回忆汹涌袭来,几快将他淹没。


  原来,这才是现实。


  他忍不住笑了,又或者哭了,他也不晓得。


  宫南琁只是站起身,唤了青逢进来,而後坐至床沿淡漠望著他,不发一语。


  努力伸直手,掌心颤抖贴著宫南琁面颊,「……我爱你。」抽噎咽著气,简单三

字却沉得让他喘不过气,心口发疼。


  「我是……真的……爱你。」


  宫南琁垂著眼,神情宛若多年前他亲手埋入土中的陶偶,瞧不出心思。


  再次亲腻唤了声,宫南琁仍是不为所动,他终是放弃。


  别过头,青逢领著御医跪了一地,磕头齐声喊著圣上,似是不忍看他。


  咳了几声顺过气,命閒杂人等皆退下,仅留青逢。


  宫南琁瞧了他一眼,站起身让青逢跪在榻旁,好听清楚他说些什麽。


  「青逢……传朕旨意……」


  无意识动著口,他目光一分一刻皆无离开宫南琁,贪婪望著那缓步离去身影。


  他想开口留他,可国不能一日无主,他得、他得……


  噎著气,热泪早已溽湿衣襟。


  朱红雕花宫门咿哑阖上,再瞧不见那背影。他只觉再疲倦不过,闭上了眼,却见

满湖皓白盛开荼蘼,背对他的那少年淘气喊了他名讳,骂道怎能偷溜出宫,不怕遭人

密告?

  他弯起嘴角呢喃琢磨著少年的名,而後放任自己沉沉、沉沉睡去。


《皇七子》 98 (下)

  慵懒趴靠窗台,承恩饶是感趣地盯瞧天际火红,点点星火荧荧熠熠随风飞散上腾,

漫舞点缀墨黑帘帷,令他忆起炽炽焰火中崩坍焚毁的百花楼。是开始,也是结束。


  他不禁扬起笑。


  又看了一阵,听得身後窸窣声响,承恩侧过身,以手訩脸,瞧锦雪皱眉忍痛自床

榻上訩起身。仅被捉来充数陪伴,没想过真要当牢头,承恩满脸蛮不在乎:「我以为,

四哥意思是要你好生歇息。」


  「殿下真这麽以为?」锦雪不以为然,拿起外裳艰难换上。


  「毋关我怎般认为,而是关乎你吧?」承恩皮笑肉不笑,将问题推回与锦雪,

「话又不是朝我说。」


  不愿回应承恩质询,锦雪垂首打理身上衣裳,好一阵才抑著声:「殿下欲拦阻我?」


  「我半点武功皆无,重锦又不在,要怎般拦阻?」承恩耸耸肩,双手一摊,无关

紧要。「我想,外头应也无人敢真出手。」


  锦雪自嘲笑笑,没多评跋。


  外头那些护卫怎敢阻挠他?就算他武功再不济事,他们也不敢动真格。


  幸悯当然也知晓。毕竟幸悯才是下令之人。


  不得伤他一分一毫。无非就是要让他走得顺利些。


  只是幸悯不会明说,因幸悯认定了他够聪明,抑或够痴傻……他不愿深思。


  目光定於墙上长剑,锦雪忆起幸悯眼底遗憾。幸悯欲习武习不得,他却宁可不要

有这身功力。他已厌倦杀戮。他不要闭上眼,就见著那些人脸色青绿谴责索命。尽管

他不过听命。


  见他没回话,承恩伸手将散落胸前的长发拨揽至身後,自个儿也没发觉的女气。

「呐,你说,这场宫斗会是谁胜出?」虽欲平静问道,口吻却隐隐欣喜。


  谁胜谁负,与他有异吗?不管谁当上皇帝,都无法让他得著真正想要的。姚纾晴

傲慢数落句句在耳,次次剖剐穿心。


  或许,当悲哀凌驾心痛仅剩麻木,就能不再奢望强求。


  锦雪仔细觑瞧承恩未脱去稚嫩的脸庞,想起他这般年纪便历尽风霜世故,锦雪不

由得开口:「殿下,听我一句劝。放下吧。」对他说,也对自己说。「皇后娘娘已经

死了。」


  「大殿下跟七殿下……合该与这些恩怨无关。」这也是为何幸悯问起玉佩之事时,

他刻意欺瞒之因。自己恋情已难圆满,他不愿再见别人恋情遭迫,纵使宫斗收场未明。

「我们……都该学著放下。」


  「放下?你该不会要同我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生平最恨人说教,承恩轻蔑

冷哼,「我可不信那套。」


  「仇恨仅会带来仇恨。」锦雪别过眼,「杀了那麽多人,您有好过些吗?」


  「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承恩竭力笑得高傲不露情绪,若铁神色却叛了他心

思,「你知道些什麽?」


  「或许我什麽都不晓得。」拿下长剑系在腰际,锦雪有些同情地瞥了承恩一眼,

「可皇贵妃打一开始,就没打算救您。」


  「你真以为我不晓得?」承恩眯细了眼,啐声:「她若真要救我,就不会让我流

落宫外那麽多年。」


  「您不晓得。」锦雪垂下眼,再次理了理衣襟,「後来皇贵妃懊悔送走您,遂即

遣了刺客要杀您,因兵荒马乱失了您下落才未得手。」


  「若非幸悯大了听说……」


  觉得你有利用价值几字怎麽也说不出口,锦雪正迟疑,承恩待理不理,板起脸

打断:「那又如何?我与四哥,不过相互利用。」以手訩脸,承恩看著锦雪的眼神再

冰冷不过:「……你话太多了。」


  「就当我多嘴。」明了承恩听不得劝,锦雪也不愿多说,一声告退便要往外走。


  「慢。四哥不是领兵欲逼宫,你去有何用?」


  尖刻质问再刺耳不过,忆起年纪相仿的七殿下偶尔也是这般固执,锦雪不禁缓下

脚步,喟叹了声,耐心解释:「我不懂大殿下究竟盘算些什麽。」纵使幸悯道大殿下

已难与抗衡,他仍觉不安。或许他做不了什麽,可他想陪在幸悯身旁。至少,待得这

宫斗落幕。


  锦雪垂首苦笑自嘲,再怎麽说,他仍是爱著幸悯,死心蹋地。


  「如今是宓越遭刺让四哥兴兵诛讨老三,与那家伙何干?」


  「……虽有撼地剑为证,也不能证明便是本人。」衡量说词,锦雪顿了顿。「别

忘了,宫靖凌善易容。」


  「那又如何?四哥要的是藉口,而非事实。」承恩把玩长发,假意天真,「况且

死了便是死了,这般还能派得上用场,不是挺好的?相信宓越地下有知定会感谢四哥。」


  余襄仅杀死宓越,可幸悯为不留後患纵火杀的,却是宓氏一家老小……锦雪强迫

自己别再想。「我只是想,这事背後,不知有多少是出自大殿下旨意。」


  「他如今在俪贤宫守著那死人,能变得出什麽花样?」


  「……我认识的大殿下,应不会这般轻易放弃。」他说来,也在俪贤宫潜伏了二

十来年,「他明白有多少人在他身後。」


  承恩偏著头,忍不住鄙夷嘻笑出声:「如今可都没了。」


  「风水早流转,现今握有大权的,是四哥。」


  明明事情应在幸悯掌握之中,锦雪却仍觉得不安,没来由的,恐惧。「……我也

不晓得……」不知该如何解释心底骚动,锦雪直觉回答:「我从前认识的余襄,也并

非那般人。」


  「人是会变的。」承恩冷下声,只觉不耐。事到如今他犹豫些什麽?「他不是也

刺了老大一剑?」


  「……」若真是他错觉便好。他放不下幸悯,即便幸悯最在乎的……不是他。


  「要去就去吧,别罗哩八唆一堆。」令人厌烦。早知道就别问。承恩摆摆手,

「慢了可追不上四哥。」


  锦雪苦笑,再道了声告退。


  这些个皇子,任性得相似。


  话语未落,便听得外头杂沓脚步声,承恩瞧著锦雪僵直背影,饶是感趣地猜测来

者是谁。


  锦雪手搭腰际剑柄,随时欲拔剑。


  步伐在门前停下,房内两人屏息以待。锦雪甚已有最坏打算,至少得保八殿下无

虞。


  「八殿下,主子请您至景仁宫坐坐。」


  门外,春嬷嬷苍老声嗓粗嗄响起。锦雪神色复杂回望承恩一眼,却见得承恩笑弯

了腰。


  「若不幸遗诏上写的是我名,便可就地杀了我,用不著四哥出手是吗?」揩去眼

角泪花,承恩阴狠咒骂:「贱人。」


  觑瞧承恩脸上不符年纪的毒辣,恻隐同情隐隐冉冉,漫了锦雪一身。


  「你去找四哥,别管我。」承恩咬著牙,恨声道。「我跟她去。」


  锦雪迟疑了会,终究颔首。


  若,不要出身於这宫廷,他们会不会,好过一些?


  锦雪不愿再想。


《皇七子》 99 (上)

  一笔一划写下旨意,青逢小心翼翼捧起金黄绫锦,抬首想让圣上过目,榻上之人

早已阖上了眼,神情安祥。


  青逢啊了声,赶忙转身欲喊来御医及礼部衙门,声音未能出喉便遭一飞来小石子

点了哑穴,疼得他弯身泪花直转,忍痛抬眼,却见门前站了一黑衣人,不知何时潜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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