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插队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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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插队手记-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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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这不行,理由是我报名晚对同学不熟。
  队长坚持要我做,理由是我比较成熟。
  成熟?就因为我对孤独的无所谓和对冷淡的平和吗?
  其实,我之所以无所谓与平和,是因为我对自己与这支队伍的融合抱着失望的态度,而把自己定位成一个独行者,决定只求洁身自好;是因为我对“一片红”的无奈,而把自己定位成一个旁观者,决定用笔记录下乡的农村生活。
  可是,我无法这样向工宣队解释不做“知青排长”的真正理由。
  我拿到了第一生产队的知青名单,名单上的绝大部分人都像我一样,是后来杂七杂八报名的非战斗队成员。这是一支名符其实的“杂牌军”。
  “赴黑战斗队”的同学都去了第二生产队,因名额限定,有几个战斗队成员不得不分配到我们这支“杂牌军”。我没看见,但听说他们中有人痛苦地哭了。





    正文 3、彭浦车站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5 19:20:24 本章字数:1451

人们常说:离别最愁。
  但1970年4月4日中午,上海彭浦火车站,却是一个渲泻不同情绪的大拼盆。
  有的举着标语高呼口号,因踏上“北大荒列车”而满脸亢奋;
  有的依着父母哭哭啼啼,因离别亲人而两颊沾泪。
  我站在那里,身边的喧闹似乎与我完全无关,耳边轻轻地回荡起一阵童音,声音渐渐响亮,仿佛就在面前,透着天真无邪:“我有一个理想,一个美好的理想,等我长大了,要把农民当,要把农民当……”
  我们这代人唱着这首歌读完小学,然后碰到了“文化大革命”,稀里糊涂被统一安排就近上中学,还没读什么书呢,又被统一安排为“知识青年”。儿歌中的“理想”一下子这么被统一实现了,想想真如在梦中一般。
  彭浦火车站,原是货运车站,因上海这两年要送去农村的学生实在太多,就临时辟成知青下乡专用车站。
  离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人声鼎沸。
  父亲却平静地站在我身边,轻轻地说:“我们家来自于农民,现在又回归农民了。”
  我没听懂父亲这句话的意思,只是隐隐感到父亲心中别样的滋味。
  “回归”这个词一下子将我和农民拉上了某种血缘关系。尽管要去的是黑龙江那个边境得不能再边境的地方,但同我在苏北本来就当农民的祖祖辈辈又有什么不一样呢,不就是些种庄稼、养猪羊的农活吗?
  想到此,我心中坦然,既没有战天斗地的万丈豪情,也没有离乡背井的伤感悲愁。
  只是心头掠过一丝难过:再也不能在深夜陪着父母,替他们抄写应付造反派所要的“检查”了。
  一声铃响,这列加长的火车,满载着一千多名69届初中生启动了,奔向六千里外的边境。
  送行的亲人发疯似地追赶缓缓启动的火车,哭声,压抑着;泪水,却无法止住。
  前来送行的老师叫起了口号:到农村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并手挥红宝书向昔日的学生晃动。
  老师们流行的做法,并没有遮住车站上亲人差别的伤感气氛。
  火车毫不留情地把悲伤的人群抛在身后,车厢里一片寂静。
  何雨琴满脸泪水地呆坐着,身体羸弱的她瘦瘦的,脸色发黄。她报名去黑龙江插队的原因很简单:在班里和李晶霞、王晓燕三人是闺密,既然她俩想去黑龙江插队,那就随着一起报名吧。
  这是她第一次坐火车,火车启动的瞬间,她突然想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自己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却再也不能照顾病中的父亲和帮助操劳的母亲,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的闺密――李晶霞和王晓燕一起劝慰着眼睛哭得红肿的何雨琴。
  对面坐着的杨云龙听不得哭声,冲她嚷道:“哭鼻子啦?下一站下车找你的妈去吧!”
  何雨琴没理他,只顾自己伤心。
  李晶霞是副排长,批评云龙:“你怎么这样说话啦?”
  王晓燕快人快语:“你不要这么凶,以后你也会想妈的。”
  国明也是知青副排长,坐在一旁觉得有点尴尬,尽管刚才火车开动一刹那,他看着站台上的母亲被人群挤来挤去的,自己也湿过眼眶,这时却强打精神大声说:“我们应该高兴!我们终于乘上了去祖国边境的列车!”
  满车厢为他响起了掌声。
  云龙撇了撇嘴,还想说什么,他身边的刘鹏晖和蔡景行与我对了一下眼神,制止了云龙。





    正文 4、车厢混战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5 19:20:24 本章字数:1705

火车驶出了上海,刚刚还好好的天,阴了下来。
  我沉入到一段回忆中:
  杨云龙、蔡景行、刘鹏晖和我是一个小学然后又是一个中学的同学。
  三年多前的1966年12月,我们还是小学六年级,仅13岁,看人家中学生长征串联走出上海游山玩水,心中十分羡慕。于是在一个细雨朦胧的早上,我和云龙、刘鹏晖、蔡景行等七人也背起行李,做了一面“长征串联”的红旗,混在中学生步行串联的队伍里,穿过上海,走到苏州。
  在苏州我们分成“无锡派”和“杭州派”,最后分道扬镳,他们一起乘火车去了无锡,我则领着另外三人乘船从大运河去了杭州。
  讲不清有什么矛盾,只是从此大家不相往来。
  在那份名单上看到他们的名字时,我就在想:这回有意思了,我一个“杭州派”要面对三个“无锡派”,乘坐一列火车,到那么远的地方,同饮一井水,同吃一锅饭,同睡一铺炕。彼此曾经太熟悉,现在需要重新再认识。
  所以,我看着他们,想知道他们会做什么?但他们停止了。
  夜幕降临,火车跨过了长江。
  单调的车轮声里,高朗吹起了口琴,一曲《天鹅舞》插曲,轻柔悠扬。
  高朗的口琴吹得像模像样。他这次报名到黑龙江,是因为觉得听够了父母对他的唠叨,想走得越远越好。
  “歪风邪气!”国明反感地瞥了高朗一眼。
  高朗嘿嘿笑着放下口琴。
  云龙这时点了一枝烟。
  “禁止抽烟!反对流氓习气!”国明站起来,手指着这团袅袅升起的烟雾大声叫着。
  随着一声“管你屁事!”只见国明叫了一声“唷!”额头上已肿起一个包。这是肖明从另一个角落用弹弓射来的糖块。
  肖明矮小肥胖,与高朗来自一条弄堂,从小玩在一起,刚才看到国明指责高朗时,就偷偷在弹弓里包了一块糖。现在看到国明背对自己在指责云龙,就趁机偷袭了一下。
  与高朗、肖明一伙的倪智刚尴尬地笑着,有点紧张。他想拦住肖明射弹弓的,可是没拦住,同时,他看见从国明头上反弹出去的糖块又击中了别人。
  果然,呼啦啦地站起一排人:“揍那个拿弹弓的小子,上!”他们没看见到底是谁在打弹弓,只是把小桌上的茶水、糖果、水果。。。。。都当成武器扔出去就行,被扔到的,又反击回来,一片混战。
  混乱中,有人上前试图夺下云龙手上的烟。
  云龙“霍”的一下拔出一把匕首,“来吧,谁敢上,老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都给我住手!”车厢头上大步走来一个带红臂章的工宣队老头。老头姓丁,他的任务是安全地把这些知青送到黑龙江。
  他上前对着云龙:“交出刀子,带这个干什么?”
  “到原始森林打猎去。”
  “你想打猎?趁早打消这念头,当心野兽吃掉你!”
  他早就火眼金睛,盯住了肖明,朝他伸出手:“交出弹弓,带这个干什么?”
  “打野鸭呀!听说那儿野鸭多得来,自己飞到饭锅里。”
  “噢──”一片笑声。
  丁师傅也笑了:“好了,好了,我告诉你们,去北大荒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是去玩。要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自己,不准抽烟,不准打架不能学坏。”
  丁师傅打了一个哈欠,想想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就最后宣布:“路上要四天四夜,今天是第一夜,好好休息吧。”
  我看着这一场混战,没有吭声,也不想吭声。
  日子还长着呢,以后将经历的决不会是仅仅这样的一次混战。
  第二天、第三天,火车越过黄河,掠过泰山,穿过山海关,一直向北。
  这些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从来没见过北方的景色。
  大家暂时忘却了第一夜发生的混战,贪婪地看着窗外移动的一切,光秃的石山、黄色的大地、平顶的土房……
  所要去的目的地:黑龙江边的爱辉,也是这样的吗?





    正文 5、江边照明弹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5 19:20:25 本章字数:1452

出了关外,裸露的黄土上有了零星点缀的残雪,再向北,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雪地。
  4月7日上午10点,火车到了中国北边铁路的尽头──北安镇。
  在铁路路基旁,我捧起一把白雪,那雪干干的如粉一般。我忍不住把它们放进了嘴里,在火车上三天多,水不够用,实在太渴了。
  冰凉的,有些煤烟味。
  一千多名上海知青在这里被四面八方赶来的汽车接走,我们一行也换乘汽车驶入了小兴安岭,继续向北,向着祖国的边境。
  小兴安岭以及它的北面呈西伯利亚地貌,起伏连绵的山坡上,是一望无际的白桦林,厚厚的积雪在灿烂的阳光下格外刺眼,引起大家阵阵惊叹。
  汽车翻山越岭,一路上剧烈地颠簸,坐在后排座上的倪智刚人比较高,一不小心,头把汽车的顶蓬撞了一个洞。要不是戴着羊皮帽,也许要闹个脑震荡。
  八个多小时后,车停了,车窗外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突然,远远地望见晃动的火把,传来了热闹的锣鼓声,老乡踩着雪道前来迎接我们。
  目的地──爱辉到了。
  老乡和知青相拥在一起。
  有人叫着我的名字,然后向一个个头不高的年轻人介绍说:“这是一队新来知青的排长。”又向我介绍说:“这是一队队长孙洪才。”
  刚介绍完,“啾”的一声尖叫,头顶上一个亮点升向高空。
  好多知青抬头望着那个亮点问:“放焰火了?”
  孙洪才说:“鬼哪!你们认为这是大上海呀?哪来的焰火?是我们在这儿深夜敲锣打鼓,把老毛子闹懵了,放个照明弹想看个究竟呢!”
  照明弹缓缓降落,四周如同白昼。
  我看见了爱珲古城,看见了冰封的黑龙江,看见了两岸对峙的岗楼。
  苏军岗楼上的士兵也一定看清了:又一批身穿统一绿色“知青装”的年轻人,来到了剑拔弩张的中苏边境线上。
  马车拉着我们,拉着我们的行李,来到了一座破败的清真寺前。
  这就是我们的知青点。
  三幢房子围起一个小院,院中央有几棵高大的落叶松和杨树。北面正房的外窗和门檐上雕着花纹,廊柱上的油漆已经斑驳,那是女知青的宿舍;南面偏房很简陋,但也是青砖铁瓦,是男知青的宿舍;东面靠江的房子不大,是我们的食堂。
  从食堂的窗口望出去,是宽约五六百米的黑龙江,对岸苏军的岗楼有月光下历历在目。
  一年之前,上海已经有25名知青插队在这里。
  他们后来被称为老知青;而我们这批来的27名知青,后来则被称为新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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