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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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游记-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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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平削处,时裂孔一方,〔中多纷纶奇诡,〕第琐碎不能深入。循崖下北行,上有飞突之崖,下有累架之石,升降石罅中,虽无窈窕之门,如度凌虚之榭,亦足奇也。
时日已过午,下山欲南寻上龙潭,计无从得饭;而东向峡中,循马鞍东麓,即傍郭循江,即易得食,而又可窥屏风、登台,兼尽王氏山房诸胜,且取道两山间,更惬所愿也。乃披莽而东,见两崖石皆巉chán山势险峻嵌,丛翠翳之,神愈飞动。
既而得艺蔬之畦。又东一里,得北来大道。截大道横过,东去一里得聚落,则郡东门之对江渡也。于是濒江南岸倚屏风山北麓东行,其处村居连络。
一里,抵登台山,居聚愈稠。
江为山扼,土人谓登台山巅有三虎,夜辄下山啖猪犬。民居环山麓而崖峻,虎得负嵎,莫敢撄焉。转而北去,路从山南绕其东麓而北。闻其处有杨文广洞,甚深杳,从江底潜通府堂,今其洞已塞,土人莫能指导,仅人人言之而已。登台之北又一里,有山横列三峰,其阴即王氏山房所倚,余昔从洛容来,从其北麓渡江者也。
兹从南至,望见南麓有洞骈列,路当出其东隅,而遥闻洞前人声沸然,乃迂而西北至其下,则村氓之群社于野庙者也。洞在庙北半里,南向岈然。其山倒石虚悬,内裂三峡,外通三门,宛转回合而不甚深扩,然石青润而穴旁通,亦不意中所难得者。
出洞,望西峰之阳,复有一岩南向,乃涉洼从之。
适有妇负刍自北坳来,问东西二洞何名,曰:“东洞名蛮王,西洞浅而无名,然中有蛇穴之。”问:“北坳可达王氏山房?”曰:“北坳樵径,无岐可通;大路从东麓而遥,小径缘西坡而近,然晚辄有虎,须急行。”余乃上西洞。
洞门亦南向,而中果浅,皆赭赤之石,下无旁通之窍,何以穴蛇?内高五六尺,复有石板平庋,虚悬不能上。而石板中央有孔一圆,如井栏中剜,下适有突石,践石透孔,颈项恰出孔上,如罪人之囊三木古代戴在犯人颈、手、脚上的木制刑具者,然耸肩束臂,可自此上跃也。
但其上亦不宽奥,不堪舒憩。遂下,从西坡小径下山,循西麓而北逾一冈,竹坞蓊丛。里余而得一茅舍,东倚山麓,西临江坡。坡上密箐蔽空,连麓交荫,道出其下,如行空翠穴中,不复知有西烁之日也。一里,北抵姚埠,即东门渡也。其上村居数十家。由村后南向登,上即王氏山房。时日已昃太阳偏西。
余先每入一岩,辄以所携龙眼、饼饵箕踞啖之,故至此而后索餐,得粥四瓯,饭与茶兼利之矣,遂南入竹坞中,憺筜万个,森森俱碧玉翔烟,觉尘嚣之气俱尽。已而上山,石磴甚峻,西缘南折,穿榕树根中,透其跨下。
其树小于桂林之榕树门,而一横跨街衢,一侧倚崖丰,穿根透隙则同也。
已又东上,过一庋石片下,〔石去地五六尺,崖旁平庋出,薄齐架板,〕则山房在焉。小楼三楹横列洞前,北临绝壑,西瞻市堞纵横,北眺江流奔衍,东指马鹿、罗洞诸山,分行突翠,一览无遁形。
楼后即洞,洞高不为楼掩,中置西方诸像,而僧则托栖楼中,若为洞门锁钥者。
盖王氏昔读书于此,今则以为僧庐,而名东林洞焉。
洞后西、东分两窍:西窍从南入,稍转而东,渐黑隘,不堪深入;东窍从南入,转而东忽透明焉。逾东阈而出,巨石迸裂成两罅:一罅北透则石丛,而平台中悬,可以远眺;一罅东下则崖削,而茅阁虚嵌,可以潜栖。四旁皆耸石云嘘慢慢地吐气,飞翠鸾舞,幽幻险烁,壶中之透别有天,世外之栖杳无地,非若他山透腹而出,一览即尽也。既而还至前洞,望渡舟甫去西岸。乃从洞东南跻岭上,石磴危峻,所望愈扩,遂南瞰登台焉。久之下山,则渡舟适至,遂由东门,共二里返寓。
十四日在柳寓。
十五日在柳寓。
十六日作一书与王翰简之子罗源公。促静闻往天妃庙赎所当被,竟不得。
十七日以书投王罗源,不俟其回书,即携行李下舟。
过午,雨如注。既而复从南门入抵北门,市土药于朱医士,得山豆根、猪腰子、天竺黄、水萝葡、兔金藤诸药各少许,下舟已昏黑矣。
十八日晨餐后放舟。
十里,石狗湾。
有小山在江左,江稍曲而东北。小山之东为龙船山,又西南为夹道双山,此北门陆路所出也。由石狗湾五里,为油闸,江始转而东。又东北十里为罗沟。向正东行者五里,始转而南,十里为山门冲,即昔日洛容来渡江处也。
江东为南寨山〔西麓,石崖回返,下嵌江流;〕江西岸为马鹿堡。又南十里为罗峒。前有山突兀,坪中有罅南裂,上连下透〔如石门〕。其巅又有一圆石突缀于上,若一僧倚崖南向,肩与崖齐,而上路其头颅,下透其腰背。余昔在罗山南已东望而见之,今复西眺,盖水陆兼收之矣。又南五里,诸峰森丛江右,石崖回亘,亦犹山门之列于江左者,而其上复有石森列,若立而伛偻,若坐而箕踞者。
舟人谓此处有“八仙对奕”,岂即此耶?至此江稍转西南,其东岸有聚落日鸡腊,乃柳州东南陆路大道也。道侧有溪自西来人,于是舟转东行。五里,转而南,有崖悬突江左,层累叠嵌,〔光采离奇。〕眺其东,有尖峰弯竖,形若牛角。既而东转五里,江北聚落出焉,名曰犁冲。盖山脉北自牛角尖直下,江流环其〔东、南、西〕三面,中成盘涯,若犁之尖,故名。
忽转而北,又五里,直抵牛角山下。复转东去。北山松桧森然,名曰罗坟。遥闻滩声如雷,久之始至,则悬流回瀑,一泻数里,是曰横旋滩。自犁冲北转至此,破壁而出,建瓴而下,又共五里矣。东南下滩五里,山渐开伏,又十里,稍折而东北,又东十里,三江口。洛青〔江〕自东北来注,有聚落在柳江北、洛青西,昔有巡司并驿,今移霣江矣。时日已西衔山半,遂泊。
十九日舟人因蚊蚋甚多,乘月放舟中流,听其随波去。
五鼓抵宾江,市聚在东岸,其上连室颇盛,其下复有滩。下滩,舟稍泊,既曙乃行。二十里,象州,在江东岩。自犁冲来,石山渐隐,土山渐开,唯宾江之下有崖特立江左,江转而西,山形下削上突,岂即《志》所谓“象台”耶?象州城在江东岸,濒江岸颇高,西门城垣因之,州即在其内。州廨内外,多茅舍萧条,其东即洼而下,居民之庐托焉。西门外隔江即为象山。山土而不高,土人曰:“春月有云气,望若象形,纷走其上,即之则散,故名。”其北岸有石蹲伏山头,谓“猫儿石”也,颇觉宛然。舟泊,市蔬米,濒午乃发。十里,转而西,有崖峙江左。
又西十里,过大容堡,转而西南行,两岸始扩然无山。又五里,转而东南行。又十里,都泥江自西南来会,其水浑浊如黄河之流,既入而澄波为之改色。江东北岸有小山,北面分耸两岐,西突兀而东尖峭,正与都泥入江之口相对,若为建标以识者。
又东南十五里,折而西北,旋转西南。又十里,乃东下大滩,一泻五里,曰菱角滩。下滩五里,日薄崦嵫,又十五里,泊于泷村。在江北岸。
都泥江者,乃北盘之水,发源曲靖东山之北,经七星关抵普安之盘山,由泗城而下迁江,历宾州、来宾而出于此。
溯流之舟,抵迁江而止。盖上流即土司蛮峒,人不敢入;而水多悬流穿穴,不由地中,故人鲜谙熟悉其源流者。又按庆远忻城有乌泥江,由县西六里北合龙江。询之土人,咸谓忻城无与龙江北合水口,疑即都泥南下迁江者。盖迁江、忻城南北接壤,“乌泥”、“都泥”声音相合,恐非二水。若乌泥果北出龙江,必亦贵州之流,惜未至忻城一勘其迹耳。若此江,则的为北盘之委,《西事珥》指为乌泥,似以二水为混,未详核之也。
二十日昧爽放舟,五里下一滩,曰大鹭滩,江右石峰复骈列而出。又南五里,为武宣县西门。县城在江之左,亦犹象州之西临江渚也。但隔江西岸之山,卓立岐分,引队而南,〔岩皆奇诡,若垂首引项,伛偻比肩,种种怪异。
《志》谓“县西有仙人山,南有仙岩山”,当即所望诸异峰也,〕不似象州西山以云气得名也。其附舟去五人,复更四人,舟人泊而待之,上午乃发。南五里,江折而东,又五里,乃东南折而去,〔两岸复扩然。〕又十五里,有溪自西来注。又东南十里,为勒马堡,堡江左,过此即为浔州之桂平界矣。又南十〔里,两岸山渐合,又〕五里为横石矶。有石自江右山麓横突江中,急流倒涌,遂极澒hòng相连不断洞之势。
盖两崖皆连山逼束,至此为入峡之始。又南五里,转而东南二十里,江左涯辟一坪,是为碧滩,设堡置戍,为峡中之界,名镇峡堡焉。又东南十里,两岸山势高耸,〔独冠诸峰,〕时有石峰悬峙。江至是转而东,其南回东转处,江左瞰流之石,有大书镌石者,土人指为韩都宪留题,然舟疾不能辨也。又东北二十里,有小溪自北破壁而出,其内深峻屈曲,如夹堵墙。
又东为大藤峡,大江南北两崖,俱有石突江中。云昔有巨藤横驾江上,故南北两山之贼,此追彼窜,彼得籍为津梁,而我不能施其威武。
自韩公雍破贼而断之,易名断藤峡。过断藤五里,下弩滩,遂南出峡口。有水自东来注,曰小江口。其水由武靖州来,至此,合并西南下,势甚涌急,盖出峡而恣其放逸也。北自横石矶入峡,南至弩滩而出,其中山势回逼,正如道州之泷江,严陵之七里泷。但此峡相去六、七十里,始入为东西峡,中转为南北峡,中无居庐,丛木亏蔽,两旁为瑶、僮窟宅,故易于为暴。使伐木开道,因泉置屯,则亦丹崖、钓台,胜概所丽矣。今碧滩之上置镇峡堡,声势甚孤,恐怠玩之后,不足以震慑戎心也。出峡,又西南循山下,十大藤峡东抵府约三百余里,乃漓、柳二江之夹中也。两江瑶贼昔甚猖獗,屡征之后,今两江晏然。当其猖獗时,贼东西相结,盖其中有力山焉。东助府江,西援藤峡,互相窜伏,所谓狡兔之三窟也。王新建讨定之后,当有布置,俊考之。
二十一日隔晚泊浔州大北门税厂下。
夜半风雨大作,五更雨止,而风势震撼不休,晨餐后乃杀。
乃登涯入大北门。
南行半里,转而东一里,过府前,又半里,抵四牌坊。折而南半里,出大南门,则郁江自西南来,绕城而东北,至小北门与黔江合而东北去,下平南达梧州者。下定寓南门驿前。乃登小北门城埤城墙上的矮墙,望二江交合处,有洲当其中,其江虽北去,旋转而东南下苍梧也。循埤西行,望西山屼嶋出云表,下瞰城隅,上有石纵横,土人指其处有寺,当即《志》所称三清岩也。
其后山即大藤峡。
时以舍馆未定,不遑命屐,姑下舟觅夫,担行囊置南门外逆旅。
静闻从而后,遍觅不得,下午乃至。薄暮仍雨。
二十二日早,雨复淋漓不休。
〔留静闻、顾仆寓浔之南门,〕觅担夫为勾漏、白石、都峡三山游。
晨餐后雨止,乃发,即从驿前南渡郁江。五里,滩头村。又三里为车路江,下有石梁。梁外水发,〔小水自东南西北入郁,〕舟得而至焉。南二里为石桥村。
人家至此,惟滩头及石桥二村,众俱苍莽矣。
从此南望,白石山与独秀挺峙,若在三十里外,而土人云:“尚六十里而遥,竟日之力犹不能到。”盖山路迂隔也。由石桥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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