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话:尚融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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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夜话:尚融之章-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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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狍王像是很懊恼地骂了声,尚融没料到自家老爸会忽然这么坦白,一时出不了声。

  「他讨厌你,但也不至于追出钩吾谷去追杀你,反正你也无心留在这里,也觉得我这王位是个屁了,那不是正好吗?反正生个孙子给我抱的事,我早就不指望了。」

  狍王又叹了口气,他瞄了眼忌离,「人是你选的,后果你也得自己承担,既然选了水妖,这辈子你就要有心里准备好好待他,要去投靠到向敖那边也由得你。虽然不知道你这次回来谷里做什么,以后你就带着你的雄水妖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回来钩吾谷吧!」

  狍王边说边挥了挥手。尚融看着父亲背过的身影,他忽然想起颙衍的心脏。这次回钩吾谷里来,最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只是发生这么多变故,尚融完全找不到机会提起这件事。

  而且看着狍王的背影,想起他刚才那一番话,尚融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陛下。」尚融还在踌躇,忌离却忽然踏前一步开口了。

  「尚他……还有话要跟你说。」

  尚融怔了下,看着一手依然紧抓着他腰际的忌离。颙衍心脏的事情,尚融始终没有跟他说,也觉得忌离没有必要知道,不知道这个一向安静的水妖是怎么查觉到的。

  果然狍王回过头来,尚融发现老爸的眼角竟有点微红。「还有什么事?有屁快点放一放!我刚把延派去底溪找一个故人,还骗他说想找个人陪我喝酒,要是他回来发现你带了水妖还拆了他的钩吾谷,你这次插翅也难飞了。」

  尚融愣了下,没想到狍王还为他做了这么多手脚。忌离仰视着尚融,尚融难得吞了口涎沫,他松开忌离,往狍王的方向走了一步。

  「老爸,我想……我是说,我请求你,把你的……心脏借给我。」

  狍王先是愣了一下,眼瞳瞪得老大,「你说什么?」

  尚融硬着头皮,「那个……土地神的儿子,就是我跟你提过,叫小衍的,我本来把我三分之二心脏割给他,让他得以续命。但是最近……那颗心脏好像出了点问题,总而言之我的心脏他不能再用,人类没了心脏必死无疑,所以我……」

  「……所以你要我捐心脏给那个人类,好让他活命下去?」

  狍王接口,声音里的咬牙切齿让尚融头皮一阵发麻,他难得说话结巴。

  「也……也不需要全部的心脏,以老爸的道行,说不定捐个三分之一……或是四分之一就行了。神农的两生术对捐赠者的负担不会很大,要是老爸愿意,我还可以把神农和小衍都带到这里来。反正老爸你也要退位了……」

  尚融越讲越觉得心有些虚,声量也跟着减小下来。但令他意外的是,自家老爸竟没有如他所想马上挥来一拳,尚融都已经准备好剩下那只手要让他拧断了。

  「你,尚融,身为我狍王的儿子,继承了我的血缘,我辛辛苦苦养了你几千年,好不容易把你养成一个土霸王,你为了一个人类离家出走二十多年,在外头丢尽我的脸,还和雄妖□,连让我抱个孙子都无法。我苦苦哀求你你不肯回家,好不容易回家里来,却是要我这个被你嫌弃到死的老爸,捐出我的心脏救一个把你拐出谷的人类小孩?」

  狍王这番话讲得极慢、嗓音也比平常和缓。但就因为如此和缓,尚融听得出这其中的酸涩与讽刺,以及痛心。

  「老爸……」尚融张开口,却见狍王整个背过身去。从小到大,这个霸道的老爸在他眼里,一直都是那样高大的、彷佛永远不会倒下的。然而现在,尚融第一次从那个背影里,窥见到一丝属于父亲的老迈与苍凉。

  「你走吧。」

  狍王似乎用手揉了下眉心。尚融被父亲的背影震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事关颙衍的生命,尚融实在无法就这样放下。

  「老爸,我求你了,那孩子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

  「我叫你滚。再不滚,延真的要回来了,你还想多断一只手臂吗?」

  狍王厉声说道,尚融看自家老爸仍然没有回头的意思,这时候□那头传来嘈杂声,尚融心里乱成一团,忌离揽着他的手臂,似乎在催促他离去,尚融只得微一咬牙,转身往谷口奔去,还不忘扭头回来。

  「老爸,我会带那个人类过来谷里。到时候拜托你……」

  嘈杂声几乎逼到谷口,几个族人的身影似乎朝这里奔来。尚融也只能揽着忌离的腰匆匆离去。和狍王擦肩而过时,忌离看见他侧过身,以微不可闻的唇形对着他:

  「我这个笨蛋儿子,就拜托你了。」

  忌离还来不及回话,尚融已拉着他奔到谷口前。他回过首,狍王的背影却已消失在树丛那头,再也看不见了。

  秉烛夜话 223

  忌离还来不及回话,尚融已拉着他奔到谷口前。他回过首,狍王的背影却已消失在树丛那头,再也看不见了。

  ***

  颙衍停下了步伐。

  被他拉着手的知诚也跟着停了脚步,由于大家是一个牵着前一个的手,因此一下子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

  刚才他们才去墓地里绕了一圈回来,现在是亥时,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但颙衍却感觉到土地的阴气明显降低了不少。

  原本以为可能遇到的危险也没有发生,颙衍经过田梗时,还仔细检视了一下地上的脚印。几日前的狍兽脚印早已淡去,就连墓地里也没有看见新的脚印。

  他看着身后那群既有点害怕又带着兴奋的学生们,每个脸上都挂着刚坐完什么云霄飞车般的刺激笑容。刚才他们一路走,比较大胆的男生们还一路讲着鬼故事,弄得几个比较胆小的女生吓得吱吱叫,却又忍不住笑成一团。

  眼看着已经快走到田梗间的土地庙香享前,香享前有块空地,多半是务农的人们拿来晒作物的地方,颙衍就算再路痴,也记得自己先前扫母亲的墓时走过这里几次。时守庄就近在眼前,颙衍也不禁松了口气。

  看来是他太过紧张了。他这群学生阳气太旺,恶劣的程度连妖鬼也不敢随便近身。

  看着眼前宁静一片的时守庄,其实刚才在夜游时,颙衍便觉得自己体力有点不支,睡意一直不受他控制地涌上脑袋,若不是还有结符维持着,颙衍只怕会就地倒下去。

  他心底多少有点底,会这样体力衰退的原因没有别的,净莲凋谢的程度比久染预料得快。颙衍虽然不知道原因,猜想多半是他大量地运行精守的缘故。

  这样也好……这样也罢,他已经和每个人好好地道别过了,外婆也见了,学生的毕业旅行也即将结束,他是决计撑不到开学了,但接下来学生们放他的暑假,暂时也不会再需要他了。

  虽然竟陵……颙衍对那只鸟多少还是抱持着歉疚。但不要紧的,竟陵就算一时无法接受,妖神的寿命如此之长,和他们相处的时间相比根本不成比例。总有一天,竟陵会忘了他的,他会找到比他更好的人。

  不要紧的……一切都已经没有问题了。

  他可以,安心地、不带任何遗憾地,闭上眼睛了。

  「好了,夜游就到此结束了!赶快回去睡觉吧,明天早起还有行程呢。」

  颙衍用搓揉额发揉去心中的一丝烦燥,转过身来对学生们说,但一转眼却愣了下。那群学生竟不知何时放开了牵着的手,在他周身围了一圈。

  「你们在干什么?我不是说不准放开手……」颙衍一怔,本能地就打算骂人。但他看芬妮走到圈圈的前方,从怀里抽出一样事物,颙衍一看,竟是一支蜡烛。

  而且不只芬妮,颙衍看每个学生脸上都挂着笑容,好像一起揭露什么共同的秘密般,每个人都从制服外套里抽出一只短短的蜡烛,捧在掌心。连知诚也走出了行伍,走到他面前,他的掌心上一样握着一支蜡烛。

  「老师,生日快乐。」

  知诚诚恳地说着。而围着他的学生也齐声笑着喊起来,「老师,生日快乐!」、「老师,恭喜你又老一岁啰!」

  颙衍呆了呆,他很少告诉别人自己的生日,毕竟他的出生好像不是一件太受欢迎的事,时守庄的人没替他过过生日,那只对人类文化不熟悉的神兽和那个和他无缘的老爸更不可能替他过。久而久之,颙衍也几乎忘了自己有生日这回事。

  他不知道这些学生是怎么查到他生日的,但听见「生日快乐」这个词的瞬间,颙衍无法否认,除了陌生感以外,蓦然刺进他眼角的一丝酸疼。

  「老师知道吗?有个关于蜡烛的传说。」

  芬妮走出了那个圈圈,在他面前微笑着挺直了身躯。

  「传说中每个人的胸口,都有一根蜡烛在燃烧,烛火代表着一个人的生命。而每个人的烛火颜色、形态都不同,有的人是热情的红色、清冷的蓝色、睿智的绿色、清爽的黄色或沉静的白色,因此烛火不单代表人的生命,也代表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那颗心。」

  芬妮像是朗诵一样,单手按着胸口轻声说出这些话。颙衍看一直站在芬妮后方的桃惜也张开了口,嗓音一样温柔明快。

  「所以我们想,老师带我们这两年,在我们身上用尽了心力,这些我们都看得到。因此在老师生日的这天,以及毕业旅行的最后一晚,我们想用同样的心意,回报给我们最喜欢的颙衍老师。」

  颙衍张开口,发觉自己的喉咙发不出声来。他看眼前的知诚拿出一支打火机,首先点燃了他手里那根蜡烛。

  「老师,谢谢你成为拳社的指导老师。那个……我不是什么称职的社长,常常对自己的武术有迷惘,友谊赛最后也没有打赢,还老是输给竟陵学弟,辜负了老师的指导。但能和老师这两年一起练拳,真是太好了。啊,还有……生日快乐,颙衍老师」

  知诚的表情难得有几分害羞,颙衍看他把打火机递给身边的芬妮,芬妮也点燃了蜡烛,还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颙衍老师,生日快乐。」

  蜡烛的光华在芬妮掌心燃起,她顿了一下。

  「过去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是个脑袋不怎么灵光的女生,却又老是喜欢装作聪明的样子,对自己的感情不够坦率,对身边的人也老是爱耍些小心机,恣意伤害身边的人,还像个笨蛋一样不肯承认自己的错处。」

  芬妮意有所指似的,把视线递向了身后的某个人,又回过头来。

  「但老师给我很多机会,老师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也不会锐利的指责我们,更不会嘲笑我们这些小女生的愚蠢。但就因为老师这些默不作声的关心,我觉得我找到了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事物,也找到了从今往后一生,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芬妮抬起头来,望着颙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我最喜欢你了喔,老师。」

  她说着,颙衍看她把打火机递向身后,那个即使得到了鬼眼,性格仍然局促内向依旧的桃惜。

  「那个,老、老师早,不对,老师好,我是桃惜。」

  桃惜结巴地说,周围的女学生随即笑起来,一边在旁边说:「真是的,不是练习过很多次了吗?」、「班长加油啊!」,桃惜窘迫得脸都红成了一团。

  「我……真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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