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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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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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又停了下来,最后,因为担心自己的沉默会招来其他议员的哄笑,他这才又开始说了起来,然而只要他一开口,喧闹声就立即变得难以忍受。最后,这位议员不得不急急忙忙地结束了自己的演讲,仓皇狼狈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从这个例子上我们可以看出,这位议员实在缺乏演讲方面的技巧训练,然而如果他能够拥有相当的名望,情形就会有极大的不同。

我们看到,当罗伯斯庇尔丧失了他的全部威信与名望之后,他便不再有机会出来表现他的口才。议员们不等他吐出一个字,就怒吼着将他的声音淹没,而且不留任何机会来让他提出指控。在大会主席的欣然同意下,一个又一个的演说者登上了讲台。罗伯斯庇尔刚想要为自己辩护,声音就被一阵阵的狂呼给压了下去。

600名受到压制的胆小议员,将几个星期、几个月里积累起来的一切怒火、一切委屈统统地集中了起来,向这个人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而在此之前的时间里,他们甚至一见这个人就浑身发抖。

在几个小时之后,事情终于有了结果,罗伯斯庇尔被剥夺了法国公民权,并被投入了监狱。24小时之后,这位昔日法兰西政坛上风头最劲的演说家,最有权势与名望的独裁者,已经被人打烂了下巴,横躺在国民公会前厅的两条长凳上面,鲜血染透了他的衣服。

我们看到了名望的巨大作用,罗伯斯庇尔政治生涯的起伏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与这点联系在一起的,则是议会群体起起落落的情绪,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将在下面的研究中谈到它。

(8)游走在情感的两极

群体容易陷入极端情绪之中,这一点我们已经在前面的研究中得到了证实。现在我们要说的是,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议会也具备群体的该项特征。

当议会因为某种原因的刺激而变得极度兴奋时,它也会变得和普通的异质性群体没什么两样,这时它的感情就会表现出总爱走极端的特点。

每当议会陷入了极端情绪之中,我们就可以看到它或是做出最伟大的英雄主义举动,或是犯下最恶劣的过失。那些议会中的议员们,也将不再是他自己,他会完全失去自我,投票赞成最不符合他本人利益的措施。

从法国大革命的历史事件里我们可以看到,议会是怎样严重地丧失了自我意识的,又是怎样让那些与自己的利益截然对立的建议牵着鼻子走的。

比如说,贵族放弃自己不纳税、不当兵、可直接担任公职等方面的特权,无疑是个巨大的牺牲。但是在国民公会大会那个著名的夜晚,他们却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

又比如说,议会成员们放弃了自己人身不可侵犯的权利,便使自己自己永远处在死亡的威胁之下,而他们却迈出了这一步;这些议员们似乎并不害怕在自己的阶层中滥杀无辜,虽然他们很清楚,今天他们把自己的同伙送上断头台,明天这可能就是他们自己。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是因为他们已经进入了一个完全不由自主的状态,任何想法都无法阻止他们赞成那些已经把他们冲昏了头脑的建议。

这种无意识状态的到来,往往是极度突然的,议员们前一天还在极力谴责的东西,很可能在第二天就被通过了。造成这种情况的是他们的混沌头脑,再也没有其他的原因。

我们可以看到,在所有情绪激昂的议会上,都会出现同样的无意识现象,尤其以大革命时期的革命党人最为严重。

这些革命党人组成的议会,批准并下令执行一些他们引以为荣的措施。而那些措施不只愚蠢透顶,简直就是犯罪。

他们杀害无辜,杀害他们的朋友。在右派的支持下,左派全体一致,在热烈的掌声中提议将丹东定性为人民公敌,于是这位革命党人的天然首领,这场革命的伟大发动者和领袖,就这样被送上了断头台。

在左派的支持下,右派又全部一致,在最响亮的掌声中表决通过了革命政府最恶劣的法令。议会全体一致,在一片热烈叫喊的赞扬声中,在对德布瓦、库车和罗伯斯庇尔等人热烈的赞扬声中,不由自主地一再举行改选,使杀人成性的政府留在台上,让罗伯斯庇尔这样的刽子手主导法兰西民族的命运。

在牧月22日,整个议会通过决议,决定由刽子手来对议会进行“全面的清洁”。

在热月8日,在罗伯斯庇尔的最后一次发言结束后,议会又抛弃了他,将这位新时代的暴君送上了断头台。

这幅画面看起来昏天黑地,但它却十分准确地表述了当时的历史画面。议会若是兴奋和头脑发昏到一定程度,就会表现出极端的特点。它会变成不稳定的流体,受制于一切刺激。

在1848年,议会再一次向我们展示了它的极端多变性,一刻不停地从一种感情转向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感情。

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一次次的动荡中,议会多次因为自己的分裂、嫉妒和猜疑,也因为它的盲信和无节制的愿望而坠入地狱。

当议员们聚集在一起,议会的质朴和天真与它的普遍怀疑不相上下。与毫无法律意识、不知纪律为何物的表现相伴的,是放肆的恐怖和幻想。在这些方面,即使是乡下人和孩子也比他们强。

他们的冷酷和他们的缺乏耐心一样严重,他们的残暴与驯顺不相上下。这种状态是性格不成熟以及缺乏教养的自然结果。没有什么事情能让这种人吃惊,但任何事情都会让他们慌乱。出于恐惧或出于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他们既能赴汤蹈火,也会胆小如鼠。

他们不管原因和后果,不在乎事物之间的关系。他们忽而灰心丧气,忽而斗志昂扬。

他们很容易受惊慌情绪的影响,不是过于紧张就是过于沮丧,从来不会处在环境所要求的心境或状态中。他们甚至比流水还易变,头脑混乱、行为无常。像这样的议会,我们又能指望他们提供什么样的政府基础呢?

幸运的是,上述这些在议会中看到的特点,并非经常出现。议会只是在某些时刻才会成为一个群体,在大多数情况下,组成议会的个人仍保持着自己的个性,这解释了议会为何能够制定出十分出色的法律。

其实,这些法律的作者都是极富学识的专家,他们是在自己安静的书房里拟订草稿的。因此,表决通过的法律,其实是个人而不是集体的产物,于是这些法律当然就代表着最好、最健全的法律。只有当一系列修正案把它们变成集体努力的产物时,它们才有可能产生灾难性的后果。

群体的产品不管性质如何,与孤立的个人的产品相比,总是品质低劣的。专家阻止着议会通过一些考虑不周全或行不通的政策。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专家是群体暂时的领袖。议会影响不到他,他却可以影响到议会。

(9)议会的两大险情(上)

现在我们就面临着一个重大的问题——既然我们了解到议会是如此的愚蠢,那么它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呢?

我们的答案是肯定的,议会必须存在,而且要永远地存在下去。

尽管议会的运作要面对所有这些困难,但它仍然是人类迄今为止已经发现的最佳统治方式,尤其是人类已经找到的摆脱个人专制的最佳方式。不管是对于哲学家、思想家、作家、艺术家还是有教养的人,一句话,对于所有构成文明主流的人,议会无疑是理想的统治。

不过,在现实中,我们的议会制度极有可能导致两大严重的危险,这都是由群体的特性所导致的。我们需要在这里将它们指出来。

第一大危险是不可避免的财政浪费。它是各种紧迫问题和当选群体缺少远见的必然产物。

假设有个议员提出一项显然符合民主理念的政策,比如说,在议案中建议保证使所有的工人能得到养老津贴,或建议为所有级别的国家雇员加薪,那么,会出现怎样的状况呢?

于是我们就会看到,其他众议员因为害怕失去自己的选民,就立即会成为这一提议的牺牲品,他们绝不敢无视后者的利益,反对这种提议中的政策。虽然他们清楚这是在为预算增加新的负担,必然造成新税种的设立。但他们不可能在投票时迟疑不决,因为增加开支的后果属于遥远的未来,不会给他们自己带来不利的结果,如果投了反对票,当他们为连选连任而露面时,其后果就会清楚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除了这第一个扩大开支的原因外,还有一个同样具有强制性的原因,即必须投票赞成一切为了地方目的的补助金。一名众议员没办法反对这种补助,因为它们同样反映着选民的迫切需要,也因为每个众议员只有同意自己同僚的类似要求,才有条件为自己的选民争取到这种补助金。

(10)议会的两大险情(下)

议会将会导致的第二大危险,是对个人自由不断增加的限制。

这方面看起来不那么明显,但是却是十分真实的。议会总是认为自己有义务表决通过,但是由于眼光短浅,它在很大程度上对其结果茫然无知。

这种危险其实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即使在英国这个提供了最通行的议会体制、议员对其选民保持了最大独立性的国家,也没有逃脱这种危险。

我们必须要指出一点:表面自由的增加必然伴随着真正自由的减少。

首先,每年都有大量的法律被制定出来,对一些过去公民行为完全自由的事务进行限制,强迫他做一些过去他可做可不做的事情。

同时,日益沉重的公共负担,尤其是地方公共负担,通过减少他可以自由支配的收益份额,增加公共权力取之于他并根据自己的喜好花销的份额,进一步限制了他的自由。

这种对个人自由日益增加的限制,在每个国家都存在着各种具体的表现形式。正是这些大量的限制性法令的通过,才大大增加了负责实施它们的公务员的数量、权力和影响。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每增加一条限制性法令,就需要增加一批公务员负责执行它,或是让那些从前的公务员权力更大,议会不断地增加限制法令,就意味着对公务员势力的不断培养。

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这些公务员就会成为一个新兴的贵族阶层,最终有可能成为文明国家的真正主人。

这样的前景殊为可怖,即使是一场革命,也很难动摇公务员的力量,因为在政府不断更换的过程中,只有他们不会受到这种不断变化的触动,只有他们不承担责任,也不需要个性,因此才能永久地存在,永远地保存着他们手中的权力。

当一个人既不需要承担责任,也不需要个性,还能保有永远的权力时,那么他和那些实施压迫性专制的皇帝,又有何区别呢?不幸的是,就目前的形势看来,我们的公务员阶层,正在成为这样的专制力量。

如果议会不断制定一些限制性法规,用最复'文'杂的条'人'条框框把'书'最微不足'屋'道的生活行为包围起来,那么就意味着公民自由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公民的自由越来越压缩,整个国家又将重回旧日的一片死气沉沉之中。

在世界各国的政界与学界看来,保障自由与平等的最好办法就是多多地制定法律,因此它们每天都在批准进行一些越来越不堪忍受的束缚。

它们已经习惯于给人上套,很快便会达到需要奴才的地步,失去一切自发精神与活力。那时他们不过是些虚幻的人影,消极、顺从、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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