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传来的抓狂的咆哮声中 “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于雁北把夹在指缝间的烟放到嘴里叼着，从茶几边的沙发上站了起来，踩着拖鞋几步走到了阳台，在隔壁传来的“脱团狗去死去死去死”的叫骂声中一把揪住方和琪的后衣领，把企图和邻居呛声的大狗拖回了屋子里。
“天气预报说今天暴雨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于雁北叼着烟把人丢到沙发上，一屁股坐到了方和琪的身边。
方和琪与他对视了三秒半秒，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下去。
在他刚才趴着的阳台边缘外，没有天花板覆盖的地方乌云密布，阴沉沉地压低了天空的高度，把白天压成了黑夜，只有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燃放了刺目的白光，带来沉闷的惊雷炸响，淹没所有的声音。空气像凝固了一般压抑，一丝风都没有，加上夏日炎炎的热度，逼得人烦躁却无处发泄，只能闷出一口血的地步。
“我只是想约个会而已。”方和琪瘫在沙发上，双手大张，搭在椅背上软绵绵地不想动弹，“怎么就这么难呢……”
于雁北看了他一会儿，咬着烟含糊不清地说：“不然，就在家里大眼瞪小眼吧。我不会嫌弃你长得丑的。”
“你大爷！”方和琪一下跟打了鸡血一样窜起来，扑到于雁北的身上，“老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说谁长得丑呢王八蛋？！”
也亏得于雁北习惯了被方和琪扑来扑去的，一把精准无误地接着了，还接得相当稳，被人这么一扑嘴里的烟竟然连烟灰也没掉。
方和琪也看到这奇观，颇感兴趣地伸手把他嘴里的烟抢过来放到自己嘴里：“这什么烟啊？”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烟灰簌簌而落。
“靠！”他拿下烟来不爽地骂了一声，“这不公平！为什么你咬着的时候烟灰就不会掉？！”
“软中华。”于雁北淡淡地答了一句。他不常抽烟，耗烟量不大，加上他从来不亏待自己的习惯，所以舍得买好烟备着来烟瘾的时候抽。答完这句他顿了一下，又回答了下一个问题：“画画的时候有时候想抽根烟找点灵感，但是烟灰绝对不能掉到画上，久了就练出来了。其实舌头灵活点就做得到。”
“啧，你舌头是很灵活啊。”方和琪意味深长地瞟了他一眼，“昨晚技术很好嘛，我都没来及问你，从哪练的啊？”
“没练过。”于雁北摸了摸鼻子。
“卧槽？！！那你还嫌弃我！！”方和琪觉得自己纯洁善良的心灵遭到了严重的欺骗，伸手就想掐于雁北的脸，结果爪子一伸就被于雁北抓了个正着。他也懒得再挣扎，抽了口烟道：“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合着实战也是第一回啊？”
“嗯。”于雁北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很坦然地就承认了，“不过我还是比你懂得多点，我多少看过一点资料。”
“GV？”方和琪挑着眉问，眼里的戏谑藏都不藏。
“不止。”于雁北面色不变，“各种有关的看过，然后拿你脑补一下。”
“卧槽！”方和琪调侃不成又把自己给赔上了，气得差点没拿烟头直接按到于雁北身上。
于雁北看出他的不良动机，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点，岔开话题道：“所以，今天到底还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方和琪深吸了口烟，赞了一声，朗声笑道，“这不是还有百分之二十的机率不下雨吗？雁北，换好衣服带上雨伞，跟大哥我约会去！要知道脱团狗的义务是什么——闪瞎路人的狗眼！”
因为这阴沉沉的天气，沙滩上并没有什么人。浪声滔滔，偶尔吹来几缕海风，忽略满头的乌云，倒是和平常别无二致。
方和琪一到地方就兴致勃勃地脱了鞋，转头就看到于雁北远眺着海面，定定地望着出神。他嘿嘿笑着，凑上去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于雁北的腰：“怎么样？你也是第一次看海吧？有没有被震撼到？”
于雁北把视线转到他身上，很快又移了回去。他确实是第一次看海。虽然照片和绘画都看过不少，但是亲身站在海边，闻着海风吹来的水汽，裹着从海洋深处传来的淡淡的咸腥味，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与灰沉沉的天际接成一条直线，近处的海浪打在沙滩边缘散乱的礁石上，拍出白色的泡沫消失在空气中。慢节奏的浪涛声一阵一阵，像是缓慢而沉稳的呼吸，和雀跃的心跳声合出不一样的旋律。
而他所爱的人，站在他的身前，踩着沙子回过头来冲他笑。
于雁北觉得他的右手有点痒痒的，难以抑制的创作冲动正企图控制他的手指神经。可是因为担心会下雨，于雁北今天并没有把他的宝贝画夹背在背上带出来，现在无从宣泄的热情在他的身体里翻腾，他只能捏着手指聊以□□。
“可惜天公不作美啊。”方和琪看于雁北望海望得出神，也跟着转头回去眺望，“什么时候天气好了我们一定要再来一趟。雁北我跟你说啊，晴天的时候这海可蓝了，闪亮亮的，站在沙滩边缘你都能看到那海水是透明的！”
“嗯。”于雁北应了一声，“会再来的。”
方和琪闻言弯了弯嘴角，伸手拉了拉于雁北的衣袖：“你还不脱鞋吗？下来玩沙子啊。”
“……”
“……哦，我忘了你的破规矩。”
“野猴子别和我说话。”
“你麻痹我不会告诉你在哪能买到拖鞋的！！你自己找去吧！！哈哈哈老子去玩喽……！”
“……”
等到于雁北找到买拖鞋的小店买好拖鞋再回来的时候，方和琪正拿着不知从哪捡来的树枝满沙滩乱画。
于雁北一走下沙滩就看到了方和琪画的东西，就是一条很粗的线，正好就从他下台阶的这个位置开始画起。于雁北本来以为方和琪是一条线走到哪画到哪，抬起头却发现方和琪正站着画了个什么东西，然后又拖着树枝走了起来。
于雁北站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傻。但他还是选择沿着方和琪画下的线条往前走。
他想看看方和琪一路上都画了点什么。
走了没几步他就看到线条在前方打了结，他凑上去看，盯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看了很久，最后得到推测：这画的大概是只鸟，虽然翅膀画得比较像苍蝇拍。
方和琪大概也觉得自己没什么艺术细胞，没走几步于雁北就看到了一个歪七扭八的“雁”字作为前一幅画的解释。
哦，原来他刚才想画一只大雁吗？
于雁北扯了扯嘴角。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一根短树枝，便跑过去捡起来，回头在方和琪那只奇葩的鸟旁边正儿八经地画了一只大雁。
嗯，这样就顺眼多了。
又顺着那条线走了一会儿，于雁北看到了一些方格子。蹲在旁边玩了好一会儿的猜谜游戏，于雁北最后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地往后走去看谜底。
他看到了一个“琪”字。
琪？棋吗？他想画棋盘？
于雁北沉默了一会儿，觉得今天方和琪的画风不太对。把两个人的名字里各拎一个出来玩这么小女生的事，他玩起来也不嫌腻得慌？
心里是这么嫌弃着，于雁北还是走了回去，在那些方格子旁边画了一副棋盘，上面还撒着几个黑白棋子，棋盘两端各放了一个装满了棋子的草编棋篓。
画好这幅画，于雁北抬头一看，方和琪都快跑到沙滩的另一边去了。他赶紧收了手，匆匆又追着线条往前走。
画了两幅画的方和琪大概是真切地认识到了自己没有艺术天赋这个事实，不再画画了，老老实实地在线条旁边写字。只是每个字之间隔了好远的距离，于雁北不得不边走边记。
在，一，起，在一起？
于雁北愣了愣，盯着那个难看的“起”字好半天，才想起来继续走。
想，知，道，我，爱，上，你，了，吗。
看到那个“吗”字的时候，于雁北已经跑起来了。手里的树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丢弃在沙堆里。沙子里大片坑坑洼洼乱七八糟的脚印里，于雁北因为奔跑而踩下的重重的痕迹沿着线条一路向前，每一步毫不犹豫的足迹连成坚定的方向，向着最后那个答案的方向。
然后于雁北看到了一个问号。
“……”
想知道我爱上你了吗？
一个句子需要加上标点才完整。
于雁北差点闷出一口血来。捂着胸口踉跄了几步，于雁北吐了口浊气，再一次狂奔起来。
这一回总该是答案了吧？！
然而此时他已经临近了沙滩的边缘，只跑了几步，他就看到那道线条一路跟着沙子消失在了坚硬的礁石上。
这一回于雁北真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雨点是什么时候开始落下的于雁北全然没有注意到。他垂着头看着那条消失的线，直到刹那间暴雨倾盆而下将他们留下的图线冲刷到模糊，闪电和雷声霹雳而过，在雨声的烘衬下更具声势。
“喂，我说。”
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于雁北的眼睛微微睁大，忽然猛地抬起头来。
方和琪站起他前方不远处，正双手环胸歪着嘴角冲他挑眉坏笑。明明和他一样被雨水打得全身湿透，却在狼狈之中依旧神采飞扬。
“我就在这里，”他笑着说，“你还要站在那里多久？”
于雁北看着他默而无言，几秒后突然缓步上前，一步一步走到了方和琪的面前。
问题的答案就在这里。
于雁北觉得他这辈子都没有感觉到这样心跳到极限的感觉，很难受，心脏紧缩成一团，紧张得全身肌肉都僵硬到开始发麻。
他伸出手，抓住了方和琪搭在胳膊肘上的手，将它拉下来，紧紧地握在掌心。抬起头凝视的时候，他看到方和琪的如水一般清澈的目光，一如当年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正在很认真地与自己对视。
“你爱我吗？”他听到自己这样问。
方和琪扬起嘴角，咧开嘴露出一口灿灿的白牙，在噼里啪啦的暴雨声中声音清晰而明亮：“好像有一点吧。”
于雁北又向前了一步，与方和琪间的距离在一步之间减少到零。紧贴着的胸膛在冰冷的雨水中互相汲取彼此的温热，从心脏里沿着血脉奔涌而出的感情暖融融地流经四肢百骸，在阴云下燃放了绚烂的烟花。
“一点是多少？”于雁北靠着方和琪的耳朵，蹭了蹭从发丝上滴落的雨水问道。
“一点吗？大概就是……”方和琪伸手环抱住于雁北的腰，然后仰起头对他露出明媚而阳光的笑容，“我想这样抱着你一辈子不放手，这样吧。”
于雁北低垂着的眼眸中带上了柔光，他低头吻在方和琪的鼻尖上：“一辈子就够了吗？”
“如果可以的话你转生后的每一辈子我也一并承包了吧。”方和琪笑眯眯地回答。
于雁北侧了下头，将下一个吻落在了怀中人的唇上，在亲吻中含糊不清地低吟：“乐意至极。”
正文完
番外一
对于有些人来说，思念可以变成一种习惯。
于雁北也习惯了在想他的时候在那本特别的画本里随笔勾勒。
方和琪一直住着的那间屋子对于同居的两个人来说有些拥挤了。
和于雁北商量好了之后，方和琪和真（重点号）房东提出了退租。他在公司附近找到了一家两房两厅的二手房，和于雁北两个人各摊一半的费用买了下来。
是的，买了下来。
之前一直没有买房，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