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沙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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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沙川-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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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雅是军中最受欢迎的舞妓,一头乌黑的长发,大眼睛,面部轮廓分明,额头一点红色朱砂,身材匀称。在她的庇护下,青沫不用再受那些野蛮军人的虐待了,半夜,佩雅还常常趁人不注意溜进青沫简陋的帐篷,给他带去她从晚宴上偷来的美味食物。 
  青沫偶尔经过围著火堆放浪形骸的军人,看到她一身大红色轻纱长裙,踏著热情奔放的鼓点旋转飞舞,身姿妙曼,像燃烧跳跃的火。他也曾不经意瞥见她和无数不同的人在阴暗的角落纵情交欢。 
  荒凉的边境生活很枯燥,佩雅无聊的蹲在地上,看青沫饥不择食地吃她偷来的食物。 
  “为什麼蒙住你的左眼呢?红色的眼眸,多漂亮的颜色阿。”佩雅摸摸青沫沾满风沙小脸,半真半假的调笑,“姐姐很喜欢你,你愿意娶我吗?我们一起逃走,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青沫低著头专心啃羊腿,佩雅轻叹口气,望著戈壁滩上空自由盘旋的岩鹰不发一言。 
  后来,驻边主将为了和战,想把军中最美的舞妓送给了对方的头人。消息灵通的佩雅,买通了守卫,连夜逃走了。主将发现后大怒,但是没法,只好另选女人。 
  “真是个不羁的风尘女子,”银古感慨,“她现在应该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放纵地跳著这样的艳舞。” 
  她和师傅一样,喜欢天空,喜欢自由。
  


☆、14

  东市上人群中,一个粉雕玉琢扎的小男孩,举著一串糖葫芦,一手遥指天空:“好漂亮的孔明灯,娘,我也要放灯。”身边的布衣少妇收好新买的草鞋,笑:“好,顺便许个愿。” 
  银古停下脚步,拖住前面的人。 
  “怎麼了?”青沫转头,疑惑地问。 
  “放个天灯,如何?” 
  “我刚在想要如何开口,”青沫笑,兴冲冲拉著他往那对母子消失的方向挤去。 
  相传,三国诸葛孔明被司马懿围困于平阳,无法派兵出城求救。孔明想出一个主意,算准风向,制作出会漂浮的纸灯笼,系上求救的讯息,其后果然脱险,於是后人世世代代放天灯祈求美好心愿。 
  生意兴隆的店铺前,厚厚一脸胭脂粉的老板娘乐开了花,指挥几个小夥计招呼络绎不绝的客人。 
  高高的架子上搁满了纸糊的四角灯笼,青沫径自挑了一个,旁边手脚麻利的小夥计递上笔墨。 
  银古沉吟片刻,在狭长的素笺上留下一行娟秀的小隶:“早思归故里,华发等闲生。” 
  青沫接过笔在另一素笺上,洋洋洒洒一挥而就,是一行龙飞凤舞的草书:“以吾三生韶华,换汝一世迷离。” 
  夜市上空,无数天灯缓缓上升,漫天飞舞,萤光点点。仰头观望的人群中,一头酒红色卷发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分外扎眼。青沫越过人头,看到一身轻裘缓袍金冠束发的易瑾松一样挺拔,站在欢呼雀跃笑靥如花的奴伊身边,附近几个黑衣守卫夹在混乱的人群中来回走动。 
  起了风,下弦月隐进云雾中。 
  东郊西苑,“咿呀”悠长的推门声。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打著灯笼从游廊走过的福伯迎上来,后面跟著两个伶俐的小丫鬟:“公子,银古师傅,回来了?” 
  “恩,”青沫应声,银古朝他温文尔雅地点点头。 
  “小弥去哪了?”走了两步,发现东房和隔壁的偏房漆黑一团,通常那两人会閙很晚才肯熄灯歇息。 
  “他和翠泠去逛夜市了,还没回来。”福伯忽然想起什麼,“对了,花月今天来过了。” 
  “他说了什麼?” 
  “倒没说什麼,跟翠泠斗了几句嘴,就气冲冲走了。” 
  青沫失笑,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一物降一物阿。 
  连著好几天,易舒都不在府邸,易昭那里也没什么动静,散漫的飞樱娴神出鬼没,花月倒是每天一身火红烧进西苑。大街小巷小道消息传的满天飞,什麼秦西大王子和公主悄悄来易水了,老皇帝很喜欢这个年轻美丽的公主,想留她做媳妇,还有什麼内
  宫千挑万选出来的妙龄女子,一个也不入大王子的眼。 
  书房,青沫将船队的有关事务一点一点的教给小弥。东叔来过几次,商量安排了出海的事务,再扯些有的没的就走了。翠泠和花月在院子里鬼吵鬼閙,福伯和一群丫鬟躲得有多远就有多远。 
  完事了,甩掉花月直奔万松书院。 
  书院里依旧山清水秀,安静祥和,遗世独立,仿佛外面人世间的风云变幻大起大落都跟这里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紫竹深处隐隐传来琅琅的读书声,秋试在即,正是挑灯夜战,悬梁刺骨,以求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功成名就的时节。 
  青沫沿著蒲草田走,在师傅的小院门前,遇到一个文弱的少年士子,吃力得抱了七八本厚厚的线装书。 
  “这位公子,可是要找银古先生?”少年彬彬有礼地问,额上一层细细的汗。 
  “正是,你这是?” 
  “这是先生要的书,夫人让我送过来。” 
  “给我吧,先代我师傅谢了,”青沫轻轻松松地接过堆成小山的书,拘谨的少年红著脸,忙不迭道谢,方才款款离去。 
  日薄西山,小院葡萄架下一席竹篾,银古盘腿而坐,低头细细品味书上的文字,一头散披的白色长发遮住了大半个面颊,身边乱七八糟散了一堆书籍竹简。 
  “师傅,娘娘想请你去易昭府邸弹琴。”青沫坐在屋檐下的朱栏上,“花月传的口信。” 
  “素汐庅,她不是入观修行了?” 上次见面似乎已经成为遥远的记忆了,银古生出一丝恍然如隔世的生疏感。 
  “师傅,我想吃你煮的蘑菇粥,” 
  “好,可能会等很久。”埋头书海的人轻轻搁下手头的书。 
  “我不怕等。” 
  易昭府邸双槐园内,紫藤势缘木而上,蔓延匍匐于花架,势如盘龙,枝叶茂盛。紫花串串悬挂于绿叶藤蔓之间,披垂如流苏,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犹如群聚的蝴蝶飞舞,灵动绚丽。 
  花廊下,坐了一男一女。 
  “紫藤花有个美丽古老的传说,”著一身淡绿色繁华宫装的素汐,纤指拣起落在圆桌上的紫色花朵,“一个春心方动的凡间女子想要求一段情缘,每天祈求天上的红衣月老能成全。终於月老被女子的虔诚感动了,托梦于她:‘紫藤花开花落处,翩翩白衣佳公子。’   
  来年花开时节,痴心的女子如约独自来到了后山一处紫藤花下等。可是一直等到天快黑了,那个白衣公子还是没有出现。女子在紧张失望时,没堤防被草丛里偷偷潜行过来的蛇咬伤了。女子疼得无法走下山去,心里很害怕。” 
  “后来呢?
  ”青沫被勾起了兴趣,追问道。 
  素汐把玩手中的花,逶迤身后的宽大衣摆上绣著金色花纹:“在她绝望无助之时,白衣公子出现了,女子惊喜地呼喊救命。白衣公子上前用嘴允吸伤口,将蛇留在里面的毒吸了出来。很快两人相爱了,可是白衣公子家道败落,婚事遭到了女方父母的反对和阻扰,这对苦命的鸳鸯最终双双跳崖殉情,徒留后人扼腕叹息。”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青沫伤感地脱口而出。 
  远远假山后转出一袭白衣,向这边走来。 
  “于我,只怕相见只如不见,多情何似无情。”青沫苦笑。素汐若有所思地望著沿蜿蜒花廊款款而来的银古。 
  “师傅,”他站起身。 
  “易昭殿下在书房等你。” 
  一身黛青色长衫的青沫迅速消失在月洞门处。 
  “你徒弟执念很深。”素汐吹气胜兰,几颗珍珠在墨发中愈发光彩夺目,“一如当年的我。” 
  遥想当年,易昭母亲蓉妃娘娘得了怪病,所有的太医束手无策。他坚持四处寻医,听说有一隐居的医药世家,在当地口碑很好,立即亲自下江南请父亲出山。十几岁的素汐跟随父亲进了宫,帮忙抓药配药。易昭每天准时到东宫请安,临走前不忘和在一旁熬药的素汐说:“母亲就拜托你和你父亲了。”素汐羞羞答答得点头。偶尔,她站在屏风后面偷看他表情温柔,坐在床前和蓉妃有一句没一句的聊。 
  蓉妃很喜欢素汐,做主选她为易昭的王妃,素汐不顾父亲的反对,嫁入了易昭府。可惜,快乐的日子并没持续多久。 
  易昭府邸夜夜笙歌,莺歌燕舞。素汐行尸走肉一样进出奢靡的舞榭歌台,偶然听到了行云流水般清澈纯净的竖琴声,甚是喜欢,私下里找到了银古。 
  再次来这里,换下道袍的素汐和五皇子并排站在台阶上,一同笑盈盈等候客人,琴瑟和谐。经过时,银古一眼瞧见了两人长袖下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这次回府,本只是想来看看小世子,”素汐顿了顿,垂下眼帘,两颊绯红,“况且现在正是政权交换的时日,总还是放心不下阿。” 
  “娘娘心地善良,遇上你是殿下的福分。” 
  “易昭是个那麼有才华有抱负的人,终没想到他会为了我放下王位之争。”所以孤独的心动摇了,尽管当初入观修行那样毫不犹豫。 
  “浪子回头,多晚都不迟。” 
  两人接著絮絮聊了些别后各自零碎的生活琐事,素汐忽然冒出一句:“他很喜欢你。” 
  “我知道,”银古负手站在花架下,看假山上悬下来的藤
  蔓,“只是我习惯了四处流浪,无牵无挂。” 
  风族最珍视的就是自由,停下来就会死去,於是不停地踽踽独行。 
  “你的身体。。。。”素汐谨慎地开口,“比上次看到你时脸色还要差一些。” 
  她也曾积极给他寻方子佩药,但是银古拒绝了。 
  “多谢娘娘关心,我自己清楚自己的状况。”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在迅速衰老,但是没有人能医治他的“病”。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素汐对花伤感,“花开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15

  地下阴湿的牢狱中,易昭走后,青沫烦躁地走来走去。冰冷的铁栏杆后面,有个人双手被锁在墙上,脏乱的卷发随著低垂的头披散下来,遮住了脸,死气沉沉。 
  易昭说这人行迹可疑,长年往来易水和秦西,在他押运的商船上搜到大量不同寻常的兵器。可是用尽酷刑,也没办法从这个老顽固嘴里撬出有价值的东西。 
  等守卫的人离开,一直一动不动的人忽然抬起头,颈项沉重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青公子?”黑暗中,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准确地对向几步开外的人。 
  青沫心口猛地跳了一下,语气却镇定自若:“是我,希伦阁下。” 
  “你对易昭开口说第一句话,我就知道是你了。”身上伤痕累累的人忽然笑了,一股死亡的阴气迎面而来,“我原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商人。” 
  一阵沉寂中,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辨。  
  “你的眼睛怎麼了?”青沫打破难耐的沉默。 
  “天生的痼疾,进了这里后,断了用药,就变成这样了。”希伦叹了口气,“好想再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是我连累了你。” 
  “那些官兵气势冲冲闯进泠月楼时,我就有些明白了。只是没想到,拉古斯庆典上一瞥后,还能再见到你。”希伦伸出舌头舔舔乾燥脱皮的双唇,“第一次见面,我就怀疑过,终是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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