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湖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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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湖泊(上)-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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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台铁马,一台滑版车。」
  「……」
  ***
  月亮湖。
  「是有一个大湖啦,」阿洛说:「只是什么传说我没听说过。水草有,绿绿一大片没见过它开花的样子。至于鬼喔……你不是无鬼神论者吗?」
  「我没说我信,我只是想知道这个传说怎来的。」
  「好吧,我承认我从来没有天黑了以后出门过。」
  「……」自己怎倒忘了这家伙有严重的夜盲症?
  「这么晚你要去哪里?」
  「散步。」
  「这里是山里不是城市里,你小心碰到这个……」阿洛枯瘦的手在胸前比画了个勾勾。
  「黑熊?我会装死。」青禹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好吧,你等我一下我拿手电筒给你。」
  「不必了我又没有夜盲。」
  「喂!哪壶不开提那壶。别小看深山,你迷路了我不会去救你。」
  「喔。」青禹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是了,他总是这样无所谓的表情。
  总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不重要的样子。
  于是他才想借着背叛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必要性,来衡量自己在青禹心中的重量。
  到底青禹是在乎他的。
  只是为了得到这个答案,付出的代价却是永远的失去。
  「今非昔比。」望着青禹的背影消失在林路中,明明知道他会回来,但不知道为何,舍不得的感觉油然而生。
  此时此刻的阿洛却不知道,青禹真的没有再回来了。
  第二章
  今夜满月,月亮又圆又大,天上一个,水中一个。 泛着深紫色光泽的湖和泛着深蓝色光泽的夜空,被湖面上的薄雾接在一起,分不清边界在哪里。
  水草,湖,天,月,凝出一大片不可言喻的妖异气围。
  坐在湖畔的青禹,慢条斯理地脱着鞋袜,然后挽起长裤裤管。
  虽然他身为一个作家,成天为人编织不切实际的浪漫故事,然而他本人却是一点也不浪漫的实际派。
  美丽的梦幻紫湖并没有勾起作家他什么写作灵感,他只想摘朵水草花来搞清楚,什么样的植物会在月光下闪耀。
  当一只脚插进湖水里试深浅的那一刻,他开始有点后悔。
  湖水的冷冽更胜于阿洛家的山泉水,简直像是液态的冰,寒气从那只脚往他脑门直冲。
  可是想想鞋袜都脱了,一只脚已经淌下去,这个时候就「收脚」那不就白忙一场。
  青禹就是这种做事情有头有尾,到了老年会自己买棺材寿衣,也许会自己爬进棺材把棺材盖盖好的个性。
  于是他咬咬牙把另一只脚也淌下去。
  「shit。」冷得牙齿有点打颤,骂了一句狗屎却差点没咬到舌头。
  有够冷……连湖底下的淤泥都是冰的,如果是冻成硬的也罢,偏偏那泥又软又绵,青禹整个脚踝都陷入了淤泥中,每往前走一步就更陷下去一点,举步维艰。
  「喂,等等!」
  打破宁静的声音是青禹没听过的清澈,虽然带点奇怪的不知道哪个地方的口音,但那咬字发声听起来就是非常悦耳,有透明的质感。
  站在湖水里的青禹回过了头。
  好听声音的主人是个年轻男人。
  那是什么怪异的穿着?灰色长布裤,月白色的短挂,脚上蹬着一双只有在公园打太极拳的老人家会穿的那种功夫布鞋。
  古装癖?
  住在深山里的人果真都不是很正常。
  年轻男人背对着月光,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整个湖谷宁静到青禹可以听见风吹草木的声音,甚至是自己的牙颤声,什么时候那里站了一个人自己却没发觉?说不出的怪异让青禹顿时警戒了起来。
  「你别自杀!」可能是因为有点紧张所以那人的言语有点急切,但依然好听。
  「谁要自杀?」
  「你。」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自杀了?」青禹没好气道。
  一方面是因为两只脚插在水里快变成棒冰,二来总觉得这个人没什礼貌,他不喜欢无声无响就站在别人后面的家伙,还一开口就给他安了个「自杀」的名,冒失鬼。
  「那个。」年轻男子指着湖畔那双排得整整齐齐的鞋子。
  「……」的确,鞋子那样排法果真很像连续剧里面要自杀的场景。
  「我只是想摘一朵花。」
  「喔……」那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走靠近湖畔,青禹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
  眉清目秀的高瘦青年,薄薄挺挺的鼻子上架着金色细框眼镜,镜片下一双长长的眼睛大剌剌地直盯着青禹的脸瞧。
  「怎样?」脸上有泡面条?还是苍蝇?
  「没……」缺乏血色看起来十分不健康的淡粉色双唇带着一抹微笑,他说:「我看着你脸的胡渣就想起白大刀。」
  「谁?」艺人吗?反正青禹是流行之死,什么白大刀黑小刀,听都没听过。
  「通缉犯白大刀,他打劫民宅,还奸淫了一位妇女,害得人家跳井。他也是这样一脸半长不短的渣儿,活脱脱像北方的汉子。他被斩首的时候,我也去看了呢……」
  「喔……」青禹咬着下唇,思考着该如何跟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人应对。
  精神病患者,他也不是没有碰过……
  「不过,你毕竟是要比那个白大刀好看得多。别难过,除了胡渣,你和他没半点相像。」
  「喔……」
  「其实要说相像,我倒觉得你挺像广阳楼里那个唱武松的,不过我也记不太得他的长相,年代久远……只知道当年很多姑娘奶奶都很迷他。」
  「恩……」
  和那年轻人的聒噪比起来,青禹显得异常地寡言沉默。
  其实并不是他想要故意沉默,只是对方的话实在太难响应,一张嘴又说个没停的……
  况且,站在湖水里的青禹冻得要命,只怕自己一开口,那喀啦喀啦的牙颤声会被对方听到。
  「唔,你需要帮忙吗?」讲了半天,终于他想起了青禹的处境。
  「不。」嘴巴上是这么说的,但在双手没有支撑的情况下,抬了右脚左脚更下陷,好不容易把左脚拔出来,右脚又埋入了淤泥中。
  「呵呵呵呵……」他的笑声也是清脆好听,但毕竟是嘲笑,弄得青禹老大不爽。
  「笑屁。」
  「喔,我只听过『放屁』跟『吃屁』,原来还有『笑屁』这种用法……」
  那年轻人认真的表情,让青禹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故意嘲讽他呢,还是真的不知道。
  「你等等。」
  年轻人伸出了手挽起袖子,露在袖口外那截手腕就跟他的脸色一样雪白,然后他蹲在湖畔把手伸入水中,再伸出时,细长的手指头夹着一朵紫色的花。
  「水莽草,有剧毒,别往嘴里放。」把花塞到发着愣的青禹手中,一边抓着青禹的手臂一拉就把他拉上岸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怪人的手刚才在湖水中浸过的缘故,异常低温;而力气也大得和那清瘦的身躯不相称。
  「寇翎。」他甩了甩手上的水说:「你呢?」
  「祝青禹。」
  「幸会。」
  「……」青禹并不打算和这个怪异的寇翎聊天。
  他是来散心,不是来交际的。
  光着脚坐在鞋子旁等着风把脚吹干,他点了根烟驱寒。
  「要吗?」那个寇翎还是好奇地直盯着他瞧,是怎样了?没瞧过人吗?
  「这是……?」
  「Mild Seven。」
  「马的啥门?」
  「肛门。」青禹在心中调侃了他一句,不过这么低级的玩笑话毕竟他还是没说出口。
  「你不抽烟吧?」
  「我不,但我母亲抽。只是她不碰这种下级的烟草,气味呛人。」
  「喔……」原来mild seven是下级烟草。「那她抽什么?」
  「龙和堂的鸦片膏。」
  「……?」龙发堂?
  「结果她抽过头了也死于非命……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去我真说不出是痛快还是伤心。」本来话多的寇翎说到这,脸上的笑容顿失,神色落寞地望着湖水不再开口。
  耳根稍得清静,青禹吸了口烟,用余光扫视着寇翎。
  他的侧脸很漂亮。
  应该说,除了苍白病态了些,他是个非常好看的人,特别是不聒噪的时候。
  而且有一种干干净净的气质,就像公车上遇见的那个老妇人,一看就觉得应该是出身在家境良好的人家中。
  他又深又黑的眼珠染上了月亮湖的紫色光泽,简直就像是从湖里捞起的两团湖水,在月光下莹莹美丽,却有点不对劲。
  是了,因为他不眨眼睛。
  那两道密长的睫毛始终没有盖下来过,从刚才到现在也好一段时间了,就是没看过他眨半下眼睛。
  尽管这个人言行举止跟穿着都很怪异,脸色白得不像人类,体温低得不像人类,不眨眼睛也不像人类,但是青禹却没怀疑他是人类以外的东西。
  和阿洛一样,他们两个都是坚决的无鬼神论者。
  「青禹兄,要下雨了。」沉默了好久的寇翎突然开口说道。
  「嗯?」抬头一望,天空一片清朗无云,星月当头……
  「起风了,风里有雨的味道。」
  果真话才刚刚讲完没多久,乌云开始往湖谷顶聚集,将星月吞入黑暗中。失去了月光的月亮湖,黑黝黝的一潭,原本平静无波的湖水很不友善地随着湖面刮起的大风汹涌了起来。
  「那我走了。」套上了鞋袜,青禹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草枝。
  「嗯,告辞了。」
  两个人才刚道完别,远方就传来了女人声。
  「等,等等……少爷!先生!」
  很熟悉的声音,好象在哪听过……青禹往叫唤声的方向望去。
  是那个在公车上遇到的老婆婆。佝偻着身子有点吃力地小跑步,手中夹着两把油纸伞和一件薄袄子。
  「少爷。」老妇跑到寇翎前停了下来,气喘嘘嘘却恭恭敬敬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妳来干麻?」本来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寇翎,一见到老妇表情明显地变得不悦,声音冷冷淡淡地说。
  「少爷,伞。」递过一把油纸伞,又递上了那件薄袄子。
  「少爷,天冷,披个外套吧。」
  「都说过我不会冷了。走,回去。」说了就要离去,老妇人却赶忙唤住他:
  「少爷,少爷!我们请这位先生到府上喝个茶吧!先生,请您赏光……」
  「陈阿枝,妳给我分寸点,那是你的房子还是我的?」
  听了寇翎这话,青禹皱了眉头。
  那老人家是他的管家吧……
  且不论这一老一少什么关系,这样的口气跟老年人讲话,还指名道姓的,实在有点过分……
  「当然是少爷您的。可是少爷……」老妇恭谨地低着头,但望着青禹的眼神却是期望恳求的。
  「那就是了,走吧。」寇翎扯了老妇的胳膊,像拎小鸡一样拉着她走。
  「喂,你别那么没大没小的对老人家。」不是青禹爱管闲事,实在是那寇翎的霸道和老妇苦苦哀求的神色让他看不下去。
  「没大没小?」寇翎停住了脚步,本来就不小的眼睛张得老大,然后噗哧地笑了出来。
  「笑什么?」
  寇翎的笑让青禹感到此人真是傲慢到令人讨厌,他生平就痛恨跟这种年纪轻轻钞票多多的任性富家子弟打交道,可是闲事已经管了下去,哪有放了一句话就挟着尾巴跑掉的道理?
  「笑你说的话,没大没小……哈哈哈我可是从她还是个婴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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