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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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君-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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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重走到两人面前,脸上像是笑着又不太像地对着陆礼说道:
  “嘉仪痼疾又犯了还是如何,怎么不与我说起?”
  陆礼抬头看向罗重的脸色有些发黄,却并没有再像之前那般嬉皮笑脸地讨饶,反而端端正正抱着双手跪了下来:
  “主上,恕臣下隐瞒不报之罪……”
  罗重掀开耷拉的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嘉仪双腿不便,这雨季里地上湿冷,还是赶紧起来吧……”
  这样说着,双手拢在袖子里却没动一下。
  陆礼跪伏了下来:“臣下不敢。”
  罗重看着陆礼跪伏在地上犹如一个赑屃的模样,忍不住伸腿轻踹了他一脚:“这会儿倒是知道喊不敢了,之前瞒着我的时候到是胆子肥得很。”
  陆礼被踹之后却摸摸两撇小胡子从地上爬起来,他知道这应当是表示罗重火气已经消了大半。
  “主上先消消气,请随臣下过来。”
  罗重板着脸看了陆礼一眼,随他走进了一间充满药味的屋子里。
  两个正围着药炉子忙碌的童子见到开门进来的是罗重,纷纷放下手中的事物跪拜行礼,病人则被安置在屏风后面的大床上,隔着这么些距离就能听到他难受的喘气声,似乎里边还有一个人正坐在床边服侍着。
  “……是……嘉仪吗……”
  屏风后面那人的声音让罗重愣了一下,快步走了进去,看着床榻上那人虚弱无力的模样震惊地险些说不出话来:
  “周郎?”
  “陆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当初确确实实被安排好的刺客伤了要害,但伤得并不深,众人眼中那种半死不活的模样也大半是周显有意装出来的。
  周显回来的时候罗重亲自去迎接,那伤势都已经好了大半,分明说是休养几日就能骑马射虎的雄健模样,何至于这般像是随时都能一命呜呼的?
  陆礼将屋里无关的人都遣了出去,关上门说道:“主上,并非臣下有意隐瞒,而是周郎如今的情况很不乐观……”
  “当初的伤势不是已经好了,怎么又成了这样?”
  陆礼一脸凝重,难能这般平静地对着周显:
  “周郎这是中毒,而非刀伤。”
  周显靠坐在床榻上,掀开干裂苍白的嘴唇勉强笑了一笑。
  “……宫内的药师们挨个看过了都没能找出是中了什么毒……或许是之前在百越的时候被下的……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让显……活着回来……”
  百越之地湿热草木繁茂,传闻中的秘药师更是能够化万物为剧毒,摘飞花取人性命。
  “之前下在陛下点心中的毒药不是被解了吗,难道这次就没有办法了?”
  陆礼摇了摇头,只怕此次是白费了一番功夫,注定要痛失一员大将。
  “罗公……看来显命中不能看您君临天下……幸而我军良将众多……定不会辜负罗公北征大计……”
  “周郎不得胡说——”
  罗重心中激怒:“周郎于我不比旁人,别说北征不落下你,便是南下也必须有你周显的坐骑,我要你亲眼看着我为你将那下毒的小人手刃解恨——”
  罗重冲特别看好周显并非没有原因,当初罗大将军并非一眼就看中此子,任由所有子嗣自行成长,罗重幼年有一段时间会跟随生母南下避暑,而如今的周郎,当初的周家庶子周显,便是在那段时候就认识的。
  这其中自然有着一份不同的总角之交情谊。
  周显一时也为往事感悟,因为中毒显得苍白的脸上出神了好一会儿。
  “……显只怕有负罗公这一番厚义……”
  陆礼看着两人的模样有心打破这一时的难过,故意轻哼了一声:“周郎自是长命的,难道便没有听过一句话,汲汲小人最是能长存于世。”
  “哈哈……咳咳……哈……”周显笑得喘咳了两声,“……还是嘉仪说的对……显倒宁愿能做个长命的小人……为罗公纵马杀敌……”
  待令周显安心歇下之后,罗重与陆礼一并离开,只是因为那难解的剧毒,罗重脸上神色依旧不善:“这事你本应该早些与我说,如今……还需将此事暂且隐瞒下来。”
  “主上安心。”陆礼小声说道,“虽然周郎此次看着凶险,但多数药师看过之后都表示这毒药药性虽然猛烈却并非立时夺命之物,或许是有法子拖延些时日找到解救之法的……”
  罗重点了点头:“周郎虽说可能是在百越就已经中毒,可一旦被人知晓必然会在大与引起骚动,当初陛下点心被下毒一事都没能查出线索,或被有心之人借事生乱。”
  “主上的忧虑不无道理。”
  “我看还是将陛下接回来养病吧。”
  陆礼顿住脚步,抱袖道:“主上,若有人在大与生乱,皇城反倒是最不安全的地方,相对来说陛下养病还是在翟斟行宫更加合适一些。”
  “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那边。”
  罗重忽然说道。
  陆礼愣住了,心底的怀疑一点一点堆积起来,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问道:“主上对陛下是否关爱过虞了?”
  罗重似乎听出了陆礼语气中的试探,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明白,回头瞥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说道:“臣子关心君上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有什么过虞不过虞的。”
  陆礼捏着宽大广袖里的双手:“主上,陛下行冠礼的日期已经近了。”
  这一次,罗重没办法再装作什么都没听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1 章

  小皇帝的仪仗回宫的时候陆礼正站在金章殿的百步台阶下。
  长长的车幔一直垂落到地上,随着銮驾的前进左右晃动出花苞状的弧度,而原本四面通透的车身被罗重换成了结实的铜铁外壳,里面的人能够从带着一层栏杆的气窗里看到外面的情形,外面的人却完全看不到里面,另外还有一重侍卫一重精锐所组成的护卫圈,构成真正的铜墙铁壁。
  行进中的銮驾忽然从里面发出一声奇怪的闷响,原本规则前进的车身不正常地晃动了一下。
  陆礼远远看到小皇帝车驾的时候就跪在了地上,当那车轮从他身边碾过的时候,耳边隐约听到车内发出古怪的声响。
  很快,小皇帝的车驾停在了金章殿门前,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銮驾内传出来,刚硬中带着点儿沙哑:
  “所有人都把头低下——”
  陆礼猛地将额头死死扣在了膝盖前面的石砖上,趴在地上的双手仿佛是按着自己的心脏,用尽了浑身力气,才没有立刻跳起来。
  金章殿前,一丈之内的汉白玉地面上乌压压地跪伏了一大群人,他们都将自己的眼睛掩藏在膝盖前的双手内,静静听着那驾金色的马车被打开,有谁从里面慢慢走出来的声音。
  这时候整座宫殿前都是安静的,除了头顶的金乌,没有任何人看到銮驾里出来的两个人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直到有太监尖利的嗓音高喊礼毕起身,所有的人才整齐地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宫装上的尘土,各自回归忙碌。
  陆礼回头看了一眼宫门紧闭的大殿,尽管此刻他的心里有很多话想要说,却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罗重去接小皇帝的时候穿了一件宽大的深衣,站在青铜的宫门前站立了一会儿,才命人解锁开门。
  沉重的宫门在翟斟寂静的上空回荡了很久,如同打开了另一个被封印的世界。
  门后依旧草木茂盛,中间浮雕了蟠龙的青砖大道上却很干净,除了草丛中的虫鸣以及不知何处的鸟叫,里面安静得似乎并没有人住。
  罗重独自一人走了进去,“咄咄”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行宫中显得分外清晰。
  两边的草丛很茂盛,足足有齐人的高度,若是什么人要藏在里面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
  罗重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低头看着脚边的一片碎瓦,平静地说道:“陛下,我们该回去了。”
  寂静的行宫中没有任何回应。
  罗重看向某一处的草丛,再次开口说道:“陛下既然不愿意回去,罗重就自己走了……”
  他话还没说完,草丛里就发出一阵声响,穿着褐色纱衣的小皇帝拨开比他还高的草堆走出来,手里拿着几只已经有些发黄的蚱蜢,怯怯地抬眼看向罗重。
  “陛下……”
  罗重向小皇帝伸出自己的右手,朝下虚握着的掌心里正缺少小皇帝肉实的手背。
  小皇帝向前走了两步,却又顿住,看着面前的罗重,就像一只胆怯的小马驹试探着沟壑的跨度。
  罗重面无表情地看着小皇帝,从衣袖里取出一只新鲜的草编蚱蜢,嫩绿的颜色,鲜红的眼睛,被吊在草茎下方轻轻抖动着。
  “虫虫……”
  小皇帝顿时面露欣喜,脸上挂着两个深深的酒窝跑上前来,主动挽住罗重,一边手里提着那根新鲜的草蚱蜢。
  罗重面无表情地牵着小皇帝穿过重重碧草,踏着青砖铺就的蟠龙祥云,离开翟斟行宫,走向宫门外停驻的那一辆黑色銮驾马车。
  銮驾栓着八匹毛色相近的骏马,每一匹骏马身上都带着青铜制作的护甲,车身是由一层铁一层青铜和最外面的一层黑漆铁皮所制成,车身被包裹得密不透风,只有一个窄小的透气窗,窗子上还装着一层栅栏和一层挡板,从车盖上垂下的幔帐一直垂落到地上,已经完全起不到原本遮挡的作用。
  黑色銮驾停在翟斟行宫前显得有些庞大,小皇帝看到的时候还伸手用袖子挡了一下眼睛。
  “陛下,登车吧。”
  车架距离地面足有半人的高度,只有一个小太监跪伏在地上。
  小皇帝回头看着罗重,显然并不明白自己此刻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罗重直接俯下身,抱起小皇帝跨进了黑色的銮驾。
  “虫虫——”
  全封闭的銮驾内一片漆黑,小皇帝害怕地抓住罗重肩膀上的布料惊叫了一声。
  罗重伸手拉开透气窗的挡板,一些单薄的光线照进来,尽管不能够驱散黑暗,却让眼睛感到了光明。
  随着外面太监尖细的一声“起驾”,封闭的车内轻微地晃动起来,小皇帝牢牢地抱住罗重的脖颈,连手里握着的草虫掉落也不知道。
  从气窗里进来的日光照在小皇帝白皙的脸上,长长的扇形睫毛落下一片阴影,乌黑明亮眼珠在睫毛的缝隙里映照出气窗上的日光,犹如在黑夜里熠熠生辉的明珠。
  罗重低下头,调节一下被小皇帝缠紧的姿势,鼻尖便从对方微微敞开的领口里闻到一股淡淡的芷兰香气——
  常年征战的钟昭公在这昏暗的光下准确地从小皇帝敞开的衣襟里捻出一朵干枯的芷兰花,花朵本身已经没有任何香气了,似乎是通过浸染,已经将它所有的生命精华都给了佩戴的人。
  “虫虫……”
  小皇帝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
  罗重感到鼻息间的芷兰花香气更加浓郁了一些。
  小皇帝向后挪动了一下,双手却仍旧环抱着罗重的脖子,随着车身的一阵颠簸,罗重一下被拉得压倒在了小皇帝的身上,两个人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能够感觉到彼此脉搏跳动的频率。
  小皇帝似乎有些不安,他的脉搏跳得很快,甚至有些凌乱,而压在他上方的罗重面无表情,连脉搏也平静得没有太大的起伏。
  小皇帝仰躺在铺着厚厚软垫和篾席的鸾车上,头枕着罗重温温热粗硬的掌心,睁大眼睛,看着上方的脸越凑越近,直到一个冰凉柔软的触觉轻轻压在嘴唇上。
  原本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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