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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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君-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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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重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搂着小皇帝,一切都被隔离在剧烈的风声之外,忽然感到这一刻的天地只属于他们两人。
  心中一动,便忍不住低下头,在小皇帝天庭饱满的额头上落下一个亲吻,只是轻轻的一下,如同羽毛般一触即离。
  小皇帝猛地回过头,摸摸刚刚被亲过的额头,看看罗重——尽管对方正专注地看着前方没有一点儿搭理他的意思,两颊忽然就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将脸整个埋进了罗重温热结实的胸前。
  罗重低头瞥了一眼小皇帝如同蹭鼻涕一般的动作,忍不住笑了一句:“傻瓜。”
  京郊有一条小河,河面宽而河水浅,两边的风景很好,不过却没几个人知道这条河的上游其实是源自皇城。
  跑累了的坐骑在河边饮水食草,罗重带着小皇帝坐在河边休息。
  小皇帝看到碧绿的野草很开心地就跑了过去,想必又是为了那些活灵活现的蚱蜢。
  罗重在内心自嘲了一番,也就随他去了。
  “虫虫……”
  小皇帝捧着一大束野草来到罗重面前,罗重刚打算伸手抽取一根草叶给他编蚱蜢,却被小皇帝的动作愣住了——
  他不知从哪里摘了一朵蓝白色的野花,细细的还没有小指甲盖儿一半大,小心翼翼地捏在食指和拇指中间,如同举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一般,慎重地将之别在了罗重的衣襟上。
  “我有,虫虫也有。”
  小皇帝笑着,脸颊上的两个酒窝分外清晰。
  “傻瓜。”
  罗重将那朵野花从衣襟上拿了下来。
  小皇帝急了,伸手要阻拦,却被罗重一把搂住,紧紧地扣在怀里:
  “你是个傻瓜。”
  小皇帝不安地扭动着。
  罗重拉过小皇帝搁在他们之间的那只手掌,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如果你能明白,如果能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4 章

  傍晚的时候,罗重带着小皇帝回到了金章殿。
  小皇帝穿着绯色的宫裙兴奋地在廊柱间跳窜,罗重不得不注意着将他的脸藏进兜帽里。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会在朱漆的庭柱林前看到这个人——
  “大人……”
  纱娘跪伏在罗重脚边,因为已经有些显怀的身子,让她弯腰跪伏的时候有些吃力。
  “你怎么会在这儿?”
  罗重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将身边穿着绯色宫裙的小皇帝往身后藏了藏。
  纱娘不是没有看到罗重身边另有他人,只是她既不能诉苦也无可吵闹,仅仅低着头,用她无限压抑住的悲伤嗓音,一句一泣地说道:
  “纱娘自知身份卑微……大人怜惜的恩情已让奴下铭感五内……但稚子何辜……求大人应允奴下产下此子……以报……以报大人隆恩……”
  事实上,这段时间周显、姜州、加冠礼的事情已经让罗重完全将纱娘这个人抛到了脑后。宫中女子本就生活不易,尤其是她这样没名没分的。这样忽然看到一个弱女子怀着自己的孩子孩子跪在面前,罗重心中的愧疚可想而知。
  但是——
  小皇帝偷偷掀开兜帽的一角望向跪在地上的纱娘,倾着身子,抓住罗重衣袖的手直往前拽。
  但是此刻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站在身边的小皇帝。
  罗重拉过小皇帝,重新将他头上的兜帽压好,才从手指上脱下一个拉弓的铜扳指递到纱娘面前:
  “这事我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但今日我还有要事在身,你且拿着这信物安心休养等我安排。”
  跪在地上的纱娘双手接过那一枚被磨得发亮的扳指,收敛了悲戚的神色,深深拜了一拜。
  罗重心中有愧,让过半边身子,拉过犹自好奇的小皇帝,匆匆走了过去。
  绯色的宫裙从跪在地上的纱娘身边走过,一个是无知,一个是不知,世上的缘分便是如此,不论是敌人还是爱人,有时就算是擦肩而过也是相逢不相识。
  罗重带着小皇帝一回到金章殿内,就匆匆为他换回了衣物,将那一身绯色的宫女裙丢到铜盆里烧了个干净。
  小皇帝穿着褐色的纱衣抱膝坐在榻上,双眼木愣愣的看着还没熄灭的火盆,那总是痴傻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瞬间诡异的宁静,就像那铜盆里烧毁的不单单只是一件罗裙。
  通常,皇帝的加冠典礼和亲政、大婚是联结在一起的。
  罗重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准备这一切的。
  无论小皇帝亲政与否,他至少要给天下人一个皇帝的婚礼,这个新娘的人选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罗重筛选了很久,才找到一个适合的人选——
  京城大姓王氏的小女儿,新娘本身身份尊贵,能够帮他拉拢王家,最重要的是那是个漂亮乖巧孩子。
  是的,王家的小女儿还是一个孩子,还不到十二岁,因为长女还没有出嫁的缘故一直不曾定下人家,这样一位小皇后会更加容易替他们保守住秘密。
  就这样,罗重将画师精心妙绘的王家小女儿肖像带到了小皇帝面前。
  画卷摊开在小皇帝面前的书案上,小皇帝手里捏着一只蚱蜢,静静端坐在书案前看着画上的人。
  “陛下喜欢吗?”
  在罗重看来,这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圆圆的大眼睛,画上的笑容里有两个酒窝,捏着花茎的手背肉实可爱,尤其是她脸上的神情——画师画得十分生动,看起来柔柔怯怯的,温顺而乖巧。
  罗重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看人外貌的标准从来只有那么一个,然而在旁人看来,那唯一的标准是那么明显。
  因而,当罗重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小皇帝愤怒地尖叫一声,在钟昭公震惊的目光中将面前的画像撕扯粉碎——
  “你发什么疯——”
  罗重想也没想,下意识将右手挥了出去,一个耳光打在小皇帝的脸颊上——
  因为太过意外,这一次他完全没有收住力道,小皇帝被他打得从榻上摔了下去,罗重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趴在地上的小皇帝一时也怔住了。
  然而小皇帝却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被打的地方已经红肿起来,齿缝里夹杂着一丝血迹。
  他狠狠地瞪着罗重,通红的眼睛看起来愤怒又伤心。
  罗重不明白他在伤心什么,不明白他又有什么可愤怒的,自己费尽心思为他准备婚礼,替他挑选新娘,反倒要承受他这无端的怒火。
  “傻瓜,你真是一个傻瓜——”
  钟昭公不会觉得委屈,他只是心里憋着一股气,气得恨不能狠狠地打他的小皇帝一通。
  “寡人不是傻瓜——”
  小皇帝忽然站起来,耿直了脖颈凶狠地瞪着罗重。
  罗重愣了一下。
  “寡人不傻!”
  小皇帝说着,将手中一直捏着的蚱蜢用力丢到地上,踮着脚尖踩了两下——
  罗重低下头,看着原本被小皇帝当做珍宝一般捧在手里的蚱蜢被丢在地上践踏,饱满的身躯已经变成了破碎的草叶,就像被榨干生命的残尸。
  “把它捡起来。”
  “不——”小皇帝别过头拒绝听从罗重的吩咐。
  只有两个人的殿内一时安静到了极点。
  “如果哪一天你有了将我捏在手心里的能力,这又何尝不是我的下场——”
  或许是这句话太长,小皇帝根本不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
  罗重看着无动于衷的小皇帝,轻笑了两声,转过身去,眼中的光彩慢慢褪色,最终化成一片沉寂。
  开门、关门“啪啪”两声巨响,室内又恢复了一个人的安静。
  小皇帝转过头,一直憋在眼眶里的泪水哗哗流了出来。
  他恨恨地瞪着关闭的宫门,恨恨地从书桌上抓起被自己撕碎的画纸,恨恨地塞到自己嘴里,用牙齿凶狠地撕咬咀嚼着,吞咽了下去——
  透明的眼泪从腮边滑落,很快干涸成两道白色的印迹。
  小皇帝将所有的画纸都吃了下去,然后走到被他丢弃的草编蚱蜢旁,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被踩碎的虫子捡起来,捧在了手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5 章

  不论是小皇帝的愤怒还是罗重的冷漠,都不能阻止时光的流逝,早已被选定的加冠日就这么来临了。
  在举行冠礼之前,罗重借口教导小皇帝政务,一直都让他住在自己的金章殿内,因而他日常的洗浴也大多是由钟昭公本人负责的。
  今日罗重却没有出现,而是由一个陌生的宫女服侍小皇帝洗浴熏香,换上了黑色的素衣,等到了典礼上还要再换三套仪服,另外还有之前赶制的二十四件式朝服。
  小皇帝感觉到今天是个不一样的日子,但是没有罗重在身边,让他感到很不安,于是他想了很久,模仿着在朝堂上那样僵硬的面孔和声调,对为他换衣的宫女问道:“钟昭公?”
  正在为小皇帝系衣带的宫女抬头看了小皇帝一眼,又很快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工作。
  小皇帝又问了两遍,宫女只顾着自己的工作,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小皇帝终于明白,这个人和之前那些健壮的内侍一样,他们都不能也不会和自己说任何话。
  在那几个身体健壮的近侍簇拥下,小皇帝穿着素衣走进国庙。
  庙堂内外都已经坐满了人,小皇帝偷偷环顾了一下,发现罗重穿着朱红色的朝服正站在国庙的西南角,与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不知说着什么。
  看到小皇帝的到来,所有人都从自己的席位上跪立起来,恭敬地看着膝盖下的席面,毕竟作为上天之子,最大的礼仪那也是朝着他跪拜的,没有谁敢让小皇帝反过来朝大臣们行礼。
  小皇帝走到罗重跟前,有些不安地低垂下脑袋,藏在衣袖里的手中还捏着那只已经破碎的蚱蜢。
  “虫……”
  “陛下。”
  罗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没有一丝那日争吵留下的痕迹,尽心尽职地扮演者一个慈爱的长者。他从衣袖里取出一朵新鲜的芷兰花,为小皇帝别在他的衣襟上。
  “这大概是罗重最后一次为您别芷兰了,陛下成年后该另有他人做这些了。”
  这样说着,身边的老者跟随罗重发出一声善意的轻笑。
  芷兰花,代表神灵庇佑和祝愿之力的驱邪解噩香草,通常都是由长者为稚子或是爱人为伴侣所佩戴的象征之物。
  小皇帝听到罗重说“最后一次”的时候很想拒绝,可是簇拥的人群很快将他带往国庙的中央,回过头看着罗重一直凝视着他微笑的模样,又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乖顺的天性最终还是让他顺从地跪坐在正中为他准备的席位上,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如鱼鳞排布的列祖列宗排位。
  罗重为小皇帝挑选的主宾是宗族里最年长的老者,声望很高,同样因为年纪大,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那些复杂难懂的语句就像夏天的知了叫一样在小皇帝耳边环绕着,让他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香烛背后那些明君贤臣的画像胡思乱想,偶尔偷偷瞥一眼束手站立在旁的罗重。
  赞冠人用栉为小皇帝重新梳理头发,将那一头浓密乌黑的青丝缠绕了两下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加茾,用黑缯缠绕住发髻,主宾端着有司递过来的第一顶冠帽开始絮絮叨叨地念唱祝词。
  德高望重的主宾唱词的时候有两个唾沫星子落到了小皇帝脸上,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捧在身前的手心里把玩着那只蚱蜢,别在衣襟上的芷兰花一直持续散发出宜人的香气,让他保持住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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