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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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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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横舟倒出了一粒药丸,捏着顾微言的下颌,迫使他张口,将药丸喂他吃了,齐云立刻端上水,洛横舟将水灌进顾微言嘴里。顾微言满脸都是冷汗,痛苦地蜷起身子。
  “言儿?”洛横舟托起顾微言帮他顺气,见他仍是一脸痛苦,脸色越发青白,又连忙喂了他一粒,一连喂了三次,才见他恢复过来。
  顾微言疲惫地合上眼,微微喘着气,半晌恢复了点力气,看着面前两个脑袋,缓缓开口道:“滚。”
  两个人讪讪地从里屋出来,互相对望。
  齐云道:“以往师父动怒,第二天就消气了。”
  “唔。”
  “刚才师父气得厉害。”
  洛横舟摸了摸鼻子,道:“你师父到了一定年纪,情绪不稳,是正常的。”
  齐云道:“洛叔叔。”
  “恩?”
  “你有没有发觉,你流血了。”
  ……
  洛横舟一声惨嚎:“轻、轻点……”半褪了衣服,露出了一边的臂膀。齐云将浸血的绷带一圈圈解了,露出血肉模糊的臂膀。拿布巾将伤口擦洗干净,露出了狰狞的的口子,皮肉都被磨得有些糜烂了。显然没有好好包扎,又因刚才的折腾,碰到了伤处。
  洛横舟不语,齐云也不说话,默默地将伤口重新敷药包扎好。
  洛横舟拍了拍齐云,笑道:“多谢。”
  齐云看着这个笑得爽朗的男人,忽然道:“洛叔叔,这个伤,是采药的时候弄的罢。”
  洛横舟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不告诉师父。”
  “为什么要告诉他?”
  齐云说不出话来。告诉师父,对啊,告诉他又会有什么不同。齐云有些难过的低下头,又道:“洛叔叔,师父是不是恨我?”
  洛横舟没有接话,等着他将话说下去。
  “小时候有一次,我发烧昏迷了,醒过来的时候,师父掐着我的脖子……”齐云费了很大的力气,断断续续地叙述道,这件事显然给了他很大的伤痛和打击,让他至今说出来仍如此困难。
  “师父从来不让我碰他,没有事的时候也不会多与我说话,甚至连一眼也不多看……”少年的眼眶有些红,但仍竭力抑制着,唯有说话的语调带着一丝颤抖。
  黑暗的夜晚,奇异的安静。他被脖子上冰冷的触感惊醒,对上那双黑眸。那双从来淡漠的,没有什么光彩的眼睛里,涌动着冰冷的火焰,恨意丝丝缕缕,在眼中翻搅。他的手,桎梏住自己的脖子,一点一点的收紧。他困难地张大了嘴,想要出声,却发不出一点声息。耳朵里都是隆隆的声音,他在闷痛中失去知觉,那一刻,他以为自己会被活活掐死。但是还是醒过来了,除了脖子上青紫的痕迹和火辣辣的疼痛,他几乎以为只是一个梦。
  洛横舟道:“云儿,你恨师父么?”
  齐云摇了摇头。
  洛横舟眼神温和,道:“你只要记住,你是你师父养大的。”
  齐云微微动容,重重地点了点头。
  洛横舟在山上只住了三天,指点了一下齐云的功夫,又趁着顾微言昏睡的时候把了他的脉,便匆匆离开。齐云送他到思风崖,需走过一片茂密山林。彼时夏末秋初,叶色缤纷,流丽似锦。两人边走边聊,洛横舟只拣几件此次外出值得称道的趣事,听得齐云津津有味,心向往之。两人又说到顾微言的病情,齐云知道此次洛横舟匆忙离开,定是因为师父的缘故。果然,洛横舟道:“原先那药,已逐渐克制不了那毒了,需得另寻他法。你替洛叔叔好好照顾你师父,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齐云答应了,踟蹰了一下,问道:“洛叔叔,你同师父怎么认识的?”
  “认识么……”洛横舟挠了挠头,想了下,微微翘起了唇,面上浮现温暖的神色。转头看到齐云盯着自己,故作神秘道:“秘密。”
  齐云黑线。
  洛横舟突然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手指,道:“小云儿,咱们好久没比试比试,怎么样,老规矩?”
  齐云素来不喜他那个轻浮称谓,沉下心来,只轻哼了声,算是应了。
  洛横舟眯了眯眼,齐云只看到他眼中一抹狡诈的笑意,便发现面前已没了那人身影。洛横舟如天马脱羁,飞动间气势峥嵘,一改平素惫懒形态。一回头,齐云已随至而来。心下赞赏,嘴却打着哈哈:“小云儿,慢成这样,乌龟爬么?”脚间交错,快如风雨,竟比方才还要迅疾。
  齐云咬了咬牙,将全身真气运至极限,竟也紧跟不辍。洛横舟有些吃惊,不想一年多不见,齐云提高恁快,又一想他素来用功刻苦,为人坚忍,又胸怀壮阔,多少欣慰了。须知学武之人,切忌偏狭携私,武学之境,讲究“静”,讲究“空”,静而后动,空纳万境。云儿性情简淡,为人沉稳内敛,加上心胸通脱豁达,最不易被条条框框羁绊。武学进度,必将一日千里。两人一前一
  后,视萧疏万木于无物,一路疾行。
  齐云欲再提真气,却见前面迅疾身影“倏”地停了下来,渺然落于一根枝桠上。这个动作干净利落,幸而齐云留了意,及时刹住身形。
  他留意,是因着有先例。上一次,洛横舟也是这般突然收住身形,自己只一味全力追赶,被洛横舟“无意”伸出的一只脚拌得栽向前去,洛横舟嘲笑了一路,还凉凉道:“你道你是蛮牛么?一味横冲直撞。”
  当然,自此便知武学之势,当如行云流水,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
  所以,齐云很干脆地止了。不仅止了,还随洛横舟敛了气息。
  洛横舟低着头,看得很认真,很严肃。
  齐云凑前往下一看,顿时无言。
  让洛横舟看得如此认真,如此严肃的,居然是两头鹿的交媾。
  ……
  齐云很想问这有什么好看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又吞了回去。直觉告诉他,现在不要开口,指不定待会有什么天雷降下。
  两头鹿犹不知自个被白白看了活春宫去,遵循着本能,兀自欢快地运动着。
  洛横舟点点头,摸了摸下巴。轻手轻脚的走了开去。齐云默默跟着,内心抽搐不已。片刻后,洛横舟呼了口气:“据说,破坏别人在做那档子事,是要天打雷劈的。”
  齐云淡定道:“是么?我只听说过破坏别人姻缘,会被天打雷劈。”
  洛横舟疑惑道:“这样?原来我记错了。不过有了姻缘,不就为了那档子事么,没差了。”
  ……
  洛横舟突然若有所思地盯着齐云,目光炽烈而真挚:“云儿,看了刚才的画面,你有什么想法么?”
  齐云沉默片刻,道:“有什么想法?”他自小在山中长大,动物到了一定季节,均会为了繁衍而交配,对他来说,是自然之理,是司空见惯的,自然不会多想。
  洛横舟又道:“云儿,你也十四了,是该有想法的年纪了。洛叔叔疏忽了,真是对不住……”
  果然一道天雷,劈得齐云石化当场。半晌,低吼道:“我没有!”
  洛横舟慈爱地看着他:“云儿不要害羞。”
  齐云:“思风崖到了,洛叔叔您慢走不送。”
  洛横舟有些遗憾地看着前路,想了想,转了话头:“云儿,小言托你照顾,大概很费心吧。”
  齐云摇了摇头,神色却黯淡下去。
  洛横舟抬手,将手拍了拍眼前这半大少年的肩而非抚摸他的头,这是男人对男人的安慰和嘱托。
  “小言原不是这么刻薄的人。他很厌恶人,厌恶你也厌恶我,甚至厌恶自己。”洛横舟顿了顿,轻喟:“大概,这世上,他最厌恶的,便是人了吧。”
  “伤害他,欺骗他,抛弃他……”
  洛横舟脸上一贯玩世不恭的笑容里,突然夹杂了一丝伤痛。
  齐云沉默了许久,涩声道:“师父,原先,是怎样的?”
  洛横舟想了又想,故作狡黠道:“不告诉你。”
  ……
  洛横舟随意地朝齐云挥了挥手作别,以一贯惫懒疏狂的姿态融进晨光中,渐渐远去。
  齐云站在思风崖的大石上,看着那道沧桑又不羁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里,久久没有动弹。
  养他的是顾微言,然而教他的却是洛横舟。
  洛横舟对他来说,是半个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洛横舟对顾微言的称呼是“小言”,有点无法直视,我的口味也变了,改成“言儿”了。

  ☆、情初动(三)

  齐云顺着来路回山顶,路过方才洛横舟与他伫足的地方,那两头鹿已不在了。回想起刚才那番抽风的论调,满头黑线地继续赶路。
  眼前草丛微动,露了一块白毛。齐云手一拂,劲力便将草丛分开。仔细一看,有些莞尔,是一只兔子。手掌大小,怯怯地往更里面钻。齐云看它行动间不利索,蹲下,将不断朝前拱着的兔子拎了起来。兔子无力地扑腾了几下,便蔫了。
  齐云想起了洛横舟临走前说的话,将兔子往怀里一揣,继续赶路。
  进到院里,齐云道:“师父,我回来了。”
  自然是没有回应的。
  这个时辰,大概在药室。齐云走近一间屋子,看到那人正坐着拣药,碧色的药草将他纤秀的手指衬得如玉一般。长发遮住那人侧面,只看到一则素淡的剪影,清空萧散。
  齐云悄悄将兔子放进门内,用手托着兔子屁股往前送送。兔子蔫蔫的,勉力爬了几步,伏在地上成了个不会滚的球。齐云无法,只能听之任之,自去练武。
  吃午饭的时候,齐云悄悄观察顾微言。顾微言面色无波,正眼也不瞧他一下。齐云踌躇道:“师父……”
  顾微言冷淡地打断他:“食不语。”
  齐云怏怏地住了嘴。直到饭吃完顾微言离去,两人都未再说一句话。
  饭毕,顾微言回房小憩。齐云在药室门口探头探脑,顾微言不喜欢有人进入药室,这个“有人”,自然是指洛横舟与他。莫非,也包括所有动物?齐云寻找着那只倒霉的兔子,祈祷不是被师父当柴扔进煎药的炉子里了。目光一掠,看到一角的药萝内,兔子正趴在垫着的草药上,抖着两只双耳,精神十足地啃着青草,遂放了心,心里骤然有一块角落柔软起来。
  洛横舟说:“言儿,其实心很软。”
  兔子日渐康复,抖着雪团一般的身子,蜷在顾微言怀中。顾微言时常会坐在院子里的紫藤架子下,不看人,也不看景,眼睛茫然而没有光彩,仿佛透过虚空,在参透些什么。宽大的衣袖在榻边舒展开来,流云一般。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如今有了兔子作伴,稍稍多了分生气,微有兴致时,也会拿手指逗逗。
  兔子蹭了蹭,睡得香甜。
  齐云在一旁觑见,不知为何,竟隐隐有些羡慕那只兔子。自己对师父来说,比不上一只兔子,说出来,怕是没有人会相信罢。
  兔子越发淘气,一改当初怯懦模样,胡天胡地起来,且好奇心极强,极喜往边边角角处磨蹭,不似兔子,倒像只老鼠。这天,又滚成了个泥球儿。等顾微言拣完药草,鞋子和下摆处早已沾满了泥印子。兔子被拎了起来,讨好地动了动耳朵,下一秒,被甩进了水里。于是兔子变成了落水的兔子。
  齐云回来,看到兔子又蔫了,躲在素白的袖子下缩成一团。
  顾微言洗净了鞋袜,赤着脚,躺在榻上睡得香熟。他很少睡在院中的榻上,大概因兔子折腾了一番,透支了体力,不知不觉睡着了。睡着的顾微言安然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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