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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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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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奕靖的出现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他走近搭上齐云的肩,笑道:“找你半天了,庄里正摆宴席,你倒好,躲在这里。”他脸上挂着一贯的笑容,但是眉心却积攒着重重的忧虑。
  齐云面色微肃,知道严奕靖的忧虑。今日已是八月初七,正是纸条上血债血偿之日!
  严奕靖担忧表妹,便让耿雪琪跟着自己,三人往聚义厅走去。耿修在此时大摆宴席,不言而喻是希望籍群雄之力,擒拿那个猖狂的凶徒。
  齐云挑了一个并不显眼的位置,冷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席上喧嚣热闹的背后,涌动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息。他知道,在座的每一个人,在谈笑风生的表象下,都紧绷着一根弦,包括耿修自己。
  他们随时都会为了突然出现的凶徒一跃而起,刀锋相对。
  凶徒会怎样出现,是混在人群中突然拔刀相向,或者是上天入地直取目标,还是从屋外杀出一条血路,节节逼近……无论用哪一种方式,等待他的都是天罗地网的埋伏。
  齐云想了很多,但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人是那般轻而易举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又相逢(二)

  八月初七,聚义厅外的整个岱湖山庄寂如暗夜。
  一瞬间虫鸣、人声俱静。齐云透过喧闹的大厅敏锐地感受到屋外那不同寻常的寂静,不由皱紧双眉。
  屋外夜色浓重,只听得一阵漫不经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人的身影便渐渐从浓重的夜色中显现出来。他穿着一件素白的衣裳,长发垂腰,半挽着的发髻间斜插着一根竹枝,双手拢袖,犹如一个平凡文弱的书生,正在月下闲庭散步,随意地踩着步子向厅内走来。
  他身形瘦削,覆着一层面纱,露出一双极黑极暗的眸子,此刻不带感情地扫向厅内众人,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心想:这目光冻得人剜心钻骨,便是雪峰之巅的寒冰也比不上。
  他旁若无人地踏入厅内,众人只觉鼻端掠过一阵淡淡的冷香,骇然发现身体已经不能动弹。
  耿修全身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面色青白,眼中透露出一丝恐惧,纵使布下天罗地网,此刻他却无法催动机关,只能看着来人一步步逼近。
  那人淡淡道:“耿庄主,我来拿许下的东西。”他口中所谓的“东西”,自然便是岱湖山庄一百多条人命。
  “那么,便从你开始吧。”他漫不经心道,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便要将纤长的手指触碰到耿修的面庞。耿修眼中映着那越来越近的手,便如看到催命的罗刹在向自己靠近,面色灰败,极度惊惧。
  那濒死的绝望神情似乎取悦了那人,他“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堂堂岱湖山庄庄主,竟也如此畏死。”语调柔和,手却仍然抚向耿修。
  手指正堪堪碰上耿修,斜刺里突然伸出一把剑鞘,挑向自己的手腕,耳边蓦然有人喝道:“且慢!”
  这声音……那人眼神骤冷,稍稍一顿,便轻弹指甲,暗藏在指尖的毒便扑向耿修。齐云却更快一步,将沾湿的外袍脱下,微施巧劲,那被内力催动的外袍展开,倏忽间将药粉尽数纳于其上,药粉迅速溶化在袍上的茶水中。齐云将沾了毒药的衣服团成一团,远远地抛在一边。手中动作不停,将剑鞘刺向那人肩头。
  这一剑如流星赶月,刹那间便要刺中那人。此人退无可退,呼息吐纳间竟似半点武功也无。只“豁”地将头抬起,冷冷直视着齐云。
  被他那极其幽黑的眼睛直视,齐云心蓦然一颤,竟生不起伤他的心思。纵使剑未出鞘,也不愿让他生受这一击,招式未老便往斜上方挑去,把他蒙面的那层面纱给挑了下来。
  面纱悠悠地飘落,那人的脸在灯火中一览无余。心中的猜想猝不及防地得到证实,齐云反而脑中一片空白,嘴唇嗫嚅一下,那两个字在喉咙口反复了几次,终于唤出了口:“师父……”语气中隐约带着苦涩。
  六年未见,顾微言竟没有丝毫变化,那清素的装扮、倨傲的神情一如离开前的那般,他冷淡且不耐道:“走开,莫要妨碍我。”连说的话也一如既往的无情。
  齐云却已不是当年的那个稚嫩少年,明知顾微言十分忌恨旁人左右自己,仍挡下他上前的身影,口中劝道:“师父,再大的仇,耿裕也已偿命,岱湖山庄上下一百条人命何错之有?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顾微言怒极反笑,嘲道:“耿裕算什么东西,一条贱命连我徒儿的一根手指都抵不上。耿修纵容下属,将我徒儿欺辱至死,我便要让他拿整个山庄的命来还我徒儿一个公道!”说罢不再客气,朝齐云扬手。
  齐云紧抿着唇,眼中有些许失落,他竟已不再是顾微言唯一的徒弟,此时此刻,顾微言为了已故的小徒弟,与他拔刀相向,命运竟如此可笑。
  顾微言扬出的是麻痹全身的药粉,此药无孔不入,一经沾身便让人瞬间无力,不能动弹。齐云自小跟着他,又怎么分辨不出此药。他内功心法修炼到一定境界,护体真气便自行流转,将那些药粉全数弹开,这也是刚才他能不受那冷香的影响,及时阻止顾微言的原因。然而他也不敢贸然去触碰顾微言,只用剑鞘将他周身大穴都点上,一时之间堂上陷入僵局。
  顾微言与六年前相比,性情更加的偏狭,行事更加狠厉,这让齐云十分头痛。然而他不能苛责自己的师父,只希望顾微言能平息怒火,手下留情。倘若真的在岱湖山庄大肆屠杀,江湖中人群起而攻,自此顾微言将再无宁日。在心中,他仍为顾微言想得更多。
  然而,顾微言却并不领情。他冷冷瞪着齐云,脸上因愤怒而微染薄晕,咬牙道:“好极!你也与我作对。”
  齐云心中一痛,面容却依然沉静:“但有我在,便不会允许你滥杀无辜。耿裕已死,小师弟大仇得报……”他将已故的少年称为师弟,俨然十分珍视这段师徒之情和养育之恩。
  齐云看了一眼耿修、严奕靖、耿雪琪等人,又道:“你放过他们吧,一命偿一命,从此以后便两不相欠了。”他这么说便是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在里面,放过岱湖山庄,从此岱湖山庄也允诺不再找顾微言麻烦。
  耿雪琪瘫软在一旁,几乎不敢相信齐云所言。当齐云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救下了父亲,她内心多么的激动和欣喜,然而之后发生的一切让她从茫然变成了恐惧。齐云并没有将贼人拿下,竟称呼他为“师父”,那把沾血无数、寒光凛冽的剑始终静静地躺在剑鞘中,不愿伤其一分一毫。她心系齐云,便时刻都关注着他,此刻他眼中盛着珍视和陌生的情愫,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原来他并不是不会爱,而是早已心有所爱。
  她心中极痛,待听到齐云那番话,眼泪便忍不住流了出来。死去的是自幼疼她的亲叔叔,纵然他多有荒唐,间接害死了那少年,但是经受这种痛苦的死法,她更无法忍受。在她心中,那贼人就是杀她亲人的仇敌。此刻齐云竟有两不相欠的意思,让她万分不能接受。她无法说话,双目恨恨地瞪视着那贼人,内心大喊:“不!我绝不答应!”
  顾微言道:“把我穴道解开,不然今日以后,你我便是仇人!”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留情,竟想要将多年的师徒情分一刀挥断。
  “这么多年,你依然如此、如此……”齐云叹息,直直望向顾微言的眼睛:“师父,你怕我么?”
  顾微言冷哼:“胡言乱语!”
  “否则,又为何对我一避再避,还迫不及待想要同我撇清关系。”
  对方那双极认真执着的眼睛,顾微言竟觉得有些难以面对,这才发觉昔日的少年早已蜕变得陌生而成熟,那压低的嗓音中,带着不容置喙的沉沉压迫。他一向不喜别人干涉自己,尤其面对这样形同质问的话语,越发着恼,便闭住嘴巴不再理睬这混账徒弟。
  他这副冷漠的样子,或许会让少年的齐云伤心,然而在现在的齐云看来,却能读懂这冷漠背后的羞恼。
  只不过瞬息之间,场上局势一变再变,此刻竟僵持不下。众人期待的剿匪大会成了认亲大会,心中吐血之余,对这位少年英侠口中的师父不免好奇起来。
  顾微言对众人投射在身的目光极为厌恶,若不是穴道被点,几乎便想将在场的众人一一毒瞎。他越怒,神情便越冷淡,此时面无表情,只在眼底漫延着丝丝恨意。这神情,太过熟悉。纵使多年未见,齐云仍忍不住有些心悸,不由得道:“师父……”
  话未完,忽觉身侧一道极快的暗影掠过,带着细微的风声。齐云心中猛地一颤,抬手欲挡。然而先机已失,那劲头十足的暗箭擦过剑鞘,直直没入顾微言胸膛,在齐云收缩的瞳孔中,映衬出一蓬艳极了的血花。
  耿修瘫坐在座椅上,右手松松地罩着扶手,扶手下,便是洞开的机簧,他露出自得的笑容,吃力道:“贼子得以伏诛,齐少侠功不可没。”
  顾微言张口,咳出一口血,嘴边挂着一个颇为嘲讽的笑,眼底却真正空了。他闭上眼,似不愿再看齐云一眼,慢慢向后倒去。
  齐云眼中仍残留着那抹血红,整个人被巨大的寒冷冻住,他不敢动,不能动,仿佛一动,僵冷的身体变会龟裂、破碎。然而等他回过神来,已下意识地接住顾微言倒下的身体。
  他为了正义来到这里,可笑他一力维持的正义,又一次对最重要的人带来了伤害。剑起,随着耿修一道惨哼,那拨动机簧的手便连肩膀被整个卸下。
  “我不杀你,因你命不该绝,但你伤我师父一箭,我便拿这只造恶的手向他赔罪。从此以后,两不相干。”扔下这句,他便抱起顾微言,再不留念,转身离开。
  “齐云哥!”甜美的嗓音此刻已凄厉不堪,带着泣音,划破一室的寂静。耿雪琪双目圆瞠,死死地盯着齐云的背影。然而,从来和颜悦色的齐云哥,此刻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直到融入茫茫夜色中,他都未曾回过一次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声问,是不是木有人看啊……

  ☆、又相逢(三)

  自十五岁踏入江湖,刀光剑影中踽踽独行,历经多少次险境,他都能够从容面对。然而此刻第一次让他心中有了恐惧。
  “师父,撑着点。”射入顾微言胸口的箭镞因为劲足,插得极深,只留下短短一个箭尾。齐云尽量在不触碰伤口的情况将衣服撕开,却仍牵引到痛处,让昏迷中的顾微言痛哼出声。齐云吸了口气,拿起在火上反复炙烤的薄刃,快速地将伤口成十字型,复又捏住箭尾使力一拔,顾微言发出一声极痛楚的呻吟。齐云怕他咬伤自己,忙将手伸入顾微言口中,一手为伤口洒上金疮药。
  被血和药粉糊住的伤口格外的可怖,齐云将伤口牢牢包扎好。这才感到左手木木地疼着,虎口处被顾微言咬出深深的印子,鲜血横流。然而他却放任伤口,仿佛这手上的痛能够将心中的痛盖去。
  大概是很痛吧,陷入昏迷的顾微言微蹙着眉头,头上一直冒着细汗。半露着的胸膛格外单薄,没有人悉心地照顾,这些年来不知道是如何过来的。齐云握住他的手,将他一根根手指细细摩挲过,把每一根冰凉的手指都染上自己的温度。
  齐云抱着顾微言稍憩了一会儿,轻轻抚了抚顾微言的脸,柔声道:“师父,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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