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淮作者:华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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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淮作者:华钊-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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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点子落在池潭中,跟着摇头摆尾的锦鲤一起晃动出了涟漪。他洒下一把鱼食,透过雨帘看到不远处另外一个亭子中坐的沈君淮与苏翊辰。
  弟弟的身影隐在雨雾中,倒是朦胧了。
  像那尾死鱼身上晕开的墨痕。
  命是没了,但是,越发的漂亮了。
  
    
    ☆、14

  14。
  梅雨断断续续下了四五天,终于迎来一日比较晴朗的早晨。沈君淮与苏翊辰抓紧这大好的机会的就上了车向沈君逸辞行回扬州,与他二人同行的还有沈大少奶奶周玉笙。
  这是个意外中的事情,周玉笙之所以回去,是因为在前两天她刚刚被确认怀孕两月有余了。周玉笙成天的胃口不适,那天突然就大吐特吐了一遭,沈君逸连忙找来大夫,这才发现周玉笙已有身孕。京中沈家的宅子是个比较冷清的地方,除开三三两两的佣人也就没有其他可以照顾孕妇的人了,周玉笙的娘亲走得早,周家没有其他女眷,也是个不妥当的地方,商量合计之下,决定让周玉笙与沈君淮苏翊辰二人一同回扬州去,让沈夫人照顾她,沈君逸自己在京城打点清楚再回去瞧她。
  周玉笙倚在铺了软垫的马车内,沈君淮小心翼翼的坐在一边,觉得大嫂成了易碎品,自己必须轻手轻脚,否则就要出大祸,苏翊辰在对面的角落里闭目养神,对于周玉笙视而不见。
  “大嫂,你若是有何不适或是需要什么尽管唤我俩就是。”
  “多谢二叔。”
  周玉笙穿了一身桃红柳绿的纱衣,一丝不苟的发髻上一枚精致的海棠步摇随着马车的轻微颠簸在悠悠的晃荡。沈君淮可以看到大嫂洋溢着幸福的侧脸,一只手下意识的抚在小腹上,白皙的脸颊翘起的红色薄唇,一张温婉的面容上全是属于人妇的幸福感受。
  沈君淮闭上眼,想到要做叔叔了,即将会有一个白面团一样的小孩摇摇摆摆的牵着自己的衣角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喊自己叔叔。
  那孩子有沈君逸的眉眼,但绝对不会像自己,因为他与沈君逸长的完全是两个模样。
  回到扬州依旧是风和日丽,甚至于比京城的天气要更加好上几分,是个阳光普照的光景。沈夫人一早便接到大儿子的书信说周玉笙将归家养胎,望母亲好生照顾。她早早的候在府门口,马蹄声刚刚响起来,她就忙慌的开始张望,仿佛如此做就可以提前看到孙儿一般。
  周玉笙刚落马车便被沈家上下簇拥着进了府中,沈夫人急急忙忙招呼了一声便不再管二儿子,沈君淮很是无奈,自己将包袱从车中取出,向苏翊辰告别便打算离去,一直躲在车中的苏翊辰此时掀了帘子探出头来。
  “明日陪我去上坟。”
  “嗯?”
  “我娘亲。”
  站在门口看着马车缓慢的离去,一条长街上冷冷清清不见几个人影,唯见载着苏翊辰的马车。沈君淮觉得都是喜事,大哥一家迎来新生命是喜事,苏翊辰感伤母亲是喜事——但凡一个人还带有感情,那必然都是喜事。
  苏翊辰的亲娘是秦淮河上的歌妓,据说弹得一手绝佳的琵琶,艳名远播引得不少公子少爷慕名而来,争得头破血流也只为听一曲她的琵琶。后来她不管不顾,顶着风言风语,抱着琵琶嫁给了苏家少爷,生下苏翊辰后身体渐弱,很快便死了,死前将那把琵琶挥下桌子摔了个粉碎。此女叫何名沈君淮已经忘记了,扬州各处流传的关于她的谈资也已在二十多年的时光里被消磨殆尽,不过红颜薄命的意境到是仍旧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一颗心投到爱情中,得到的回报却还不如自己的一把琵琶。
  那是座孤坟,坐落在北山上的一座寺庙后面,年月太久,苏翊辰忘了路,最终还是沈君淮领着他去的。二人打着油纸伞,深深走入半人高的野草堆中,最终在里面找到了坟包。墓碑年久失修,已坍塌大半,字迹模糊不清,鼓起的坟包上长满了野草,在淅沥的雨点中起起落落。
  长久的山路让苏翊辰消耗过大,此时停下便是断断续续的开始咳嗽,而后边咳边俯身去拔野草,沈君淮看他的模样,眼角居然莫名的生了一点酸涩的意思,他在苏翊辰身后给打着伞,空出一只手去偷偷的擦眼睛。
  尸身早已在土中化作了白骨,不出几年就会化作一淌泥水混入土壤不见踪迹,到那时还会有几人记得她。
  沈君淮似乎在雨中模糊的看见了一名女子的身影,怀抱琵琶,一头乌发垂在肩侧,不见眉眼,是无家可归的游魂,一滴雨落下都足以将她打做粉碎。
  苏翊辰徒手拔完了野草,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蹲在墓碑前开始仔细擦拭,上面镌刻的字迹在天长地久的日晒雨淋中已经失了原先的模样,此时的擦拭不过是寻求心理安慰一般的举动而已。沈君淮无言的看着他,看他微微倾身,衣袖被雨水打湿,手指苍白骨节分明,一块雪白的丝帕都遮不住他毫无血色的肉身。
  他在一点一点的死去,却还不肯放下执着。
  他迟早如这坟中的女人一样,化成万千泥土中毫不起眼的一粒。
  “当年动手的是苏成。”
  “与我所料相差无几。”
  苏翊辰擦拭完了,拿着被泥水污脏的帕子缓慢的起了身,沈君淮打着油纸伞,半边身子露在雨里早已湿透。苏翊辰上前来接过伞,指尖里藏了一些泥垢,不再光洁。
  “那日他莫名上吊,而你说你问了他十五年前的事情,我就料想到该是有些猫腻,不然他不会这样急切的就寻死了。”
  “你早就猜到了。”
  苏翊辰挑起了一边眉毛,微微上挑的眼角在此举动中显得更加邪气,搭着身后雨中的野地山川,叫沈君淮几乎要不寒而栗。
  “为何不问问你自己是何时知道真相的。”
  沈君淮自然是有苦难言,但这苦又不是向谁都可以诉说的,他煎熬着反复着,最后只得将自己充当做一个圣人,怀着异念去死命的拉扯苏翊辰,誓言将他一颗固执的心挖出来,将他的灵魂抽出来,将他本来的样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到那时,大概自己就不再痛苦了。
  “除了晓得苏成动手的以外,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我不信你,但我原谅你。”
  四月间的夜里有些凉,尚是壮年的苏成从床上起身,穿了一套短打的褂子也不顾夜深风凉,悄悄摸出了房门,一路顺畅无阻的向着后园苏翊辰的卧房而去。他身材高大,行动灵活,生了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在夜里仿若一只出外偷盗的肥硕的黑鼠。他疾走一路终于到了房门口,拿出匕首轻巧的打开门闩,在打开房门的瞬间便蹿进了黑暗的房中。
  床上传来小孩子清浅的呼吸声,苏成眨着一双在黑夜里透光的眼睛,摸到了床前。他蹑手蹑脚的摸上了床,而后便成功捏住了一只肉生生的小脚,孩子睡得沉,偶然间着了冰凉的手也只是咕哝了一声并未惊醒。苏成猛地抱起了他,而后便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奔向了后院——那里有一口井在等待着他,阴凉的井水深不见底,手里这个年方五岁的孩子只要跌落进去,便万劫不复再无生还的希望。
  其实苏成很害怕,他没有害过人命,但家中幼子病重,无钱买药,他不把大少爷丢进井里,那自己的孩子就要去阎罗王那里报到!
  他来到了井边,低头看向井中,一轮下弦月照不亮井水,全然是摸不着底的一片黑。他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将打水的木桶提开,然后摸了摸怀中睡得还沉的孩子软软的头发,终于一咬牙,向着井口上方伸出了双臂,就在一瞬间便松开的双手,孩子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就扑通一声沉入了水中。苏成麻木的在井边听着孩子挣扎救命的扑水声,渐渐的,声息就越来越小,不过一会儿工夫,就什么动静都没了。他擦下额前的冷汗,把桶放回原位后,就顺着来路走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一世做罪人就下一世来偿债吧,总该是有还完的一日的。
  苏翊辰在此想象的场景中成功的让二人在山野中沉默了,铺天盖地的雨水将二人包裹在一把油纸伞下,一个撑着伞面无表情不言语,一个人心底翻江倒海,脑海里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燃起了几乎要烧尽所有秘密的大火,将他烧得头疼欲裂。
  十五年前的那个夜里,有一轮细细弯弯的下弦月,他光着脚,在一棵树影子后面看到了所有的事情,发现了那口井的秘密,从此他就煎熬了十五年。苏翊辰在井底守着月亮,他在井外守着漫长的人生。
  该死的还没死完,这故事还没结束,还有以后的长路要走。
  而借尸还魂的苏翊辰却已经在慢慢的腐朽了。
  沈君淮抿了抿唇,重新接过伞,拉扯了苏翊辰的衣角。
  “走罢,我们还要去寺中还伞呢。”
  寺庙不大,是座山野小寺,有几个小沙弥和一个年过半百的主持。早晨二人上山时还是个晴天,哪知走到寺门口就开始落雨,迫于无奈唯有向小沙弥借了一把伞才继续行去。此时他二人转头回来,一名小沙弥提着一桶水刚好路过门口,沈君淮恭敬的在门口向小师傅单手行了个佛礼,而后便问道:“小师傅,我二人前来归还雨伞,但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不知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二人在此稍作停留。”
  还了伞,借来帕子擦了身上的雨水,小沙弥让他二人随意便继续做事去了。沈君淮看苏翊辰进出寺院大大方方毫无不适,就心想这死鬼怕阳光倒是居然不怕佛祖?他出了点小心思,想看看苏翊辰是否真的不怕,就突然牵起了苏翊辰拉扯着他往大雄宝殿走去。
  “你这是作何?!”
  “来都来了,当然要去上柱香以示对佛祖的敬意。”
  “要去你去就是,拉上我是什么意思。”
  苏翊辰边说着就边扶住了身边一根柱子再不肯前进,沈君淮拉扯不住他,终于停下脚步。
  “你是惧怕吧?”
  “当然惧怕,我一缕阴魂,能够入得了寺庙大门已是万幸,你再拉我去面见佛祖,是想让我腐朽得更快一些么。”
  沈君淮听他的语气似乎是生气了,只得急急忙忙向他赔礼。
  “我就是想逗一逗你,不去就不去。”
  “君淮,你去吧,去上柱香,替我向佛祖祈求保佑我娘亲有个好的来世。”
  苏翊辰左手还被安君淮牵在手中,他紧了紧手指,曲起一根手指轻轻挠了挠沈君淮的手心。
  “顺便祈求佛祖保佑我走了之后,千万不要忘了你。”
  一点落寞随着雨水打在廊下,溅起小小的一朵水花。
  
    
    ☆、15

  15。
  寺中主持法号无心,穿着一袭黯淡的旧袈裟,守着一座独孤毫无香火可言的小寺过了五十来年。沈君淮跨进大雄宝殿就见无心主持正端坐在蒲团上囔囔有声的捻着佛珠诵经,沈君淮倚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诵经声戛然而止,无心主持从蒲团上起身向安君淮行礼。沈君淮合起双手还礼道:“大师安好?”无心主持慢腾腾的弯腰拾起木鱼,将手中一串念珠挂在悬到腕间,十二分和善的回答沈君淮:“老衲一切安好,沈施主多日不见,令尊令堂是否安好?”
  沈君淮觉得这样连一点咀嚼意义都不存在的你问我答实在没有存在的必要,他妥善的回了句安好便微微躬身送主持出了大雄宝殿,奈何主持似乎不肯放过他,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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