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闷哼，黑色长剑干脆利落地穿透小老头的心脏，将他钉在了墙上。
雷提诺冷冷地啐了一口，拔出剑用床单擦拭干净：“杀了你还真是脏了我的剑。”
血腥味在空气中扩散开来，我不禁舔了舔嘴唇。不过什么样的人流着什么样的血液，我可没兴趣去品尝那伪善变味的血。
在主教府邸地下反锁的大实验室中，我们找到了已经畏罪自尽的麦凯莱教授。在他身边有被杂损的各类仪器、摔碎的试管和瓶瓶罐罐，地上留下了数片不明的红色污迹。我毫不怀疑，这次僵尸疫情的原发病毒就是存在于这些可疑物质当中。佩燃起火焰，将它们烧了个干净。
离开主教府邸与守在城外的人会合之前，我回身望向曾经耀武扬威、如今陷入一片火海的建筑，欣赏着它最后的辉煌时刻。多么壮观美丽的火焰……
佩曾经说过他不会插手人类之间的纷争，然而，历史从这一刻起已经改变。或许教廷中会有新人崛起代替安东尼奥与皇室形成对峙之势，抑或皇室会借此机会收回被教廷侵占的城镇，再度实现西塞大陆中人类国度的统一。不管如何，今后的命运都该由人类自己主宰了。
在带着瑞伊饭回暮城的途中，佩文蒂斯终于告诉了我关于他和瑞伊父亲的那个承诺。
“二十一年前，在苏马里奥自焚的前夜，他找到了我。我们曾经有过一些交情。当时苏马里奥的身体出现魔化，他决定终结自己的生命。他拜托我关照他的儿子，他有预感瑞伊会继承他的暗宗法力，万一将来瑞伊也陷入魔化状态，希望我救瑞伊，让他像个正常人那样活下去。”
我有些不解：“如果现在的你救得了瑞伊，当年苏马里奥为什么没要你救他自己？”
“我清除他的魔化将使他丧失所有法力，这个代价苏马里奥无法承受，所以宁可选择死亡。对于苏马里奥来说，魔法就是他的生命。”佩淡淡地回答，“但瑞伊不同。对于瑞伊来说魔法只是手段，而非全部。即使变回一个普通人，他也会重新找到支撑自己的信念，当然，他的伴侣发挥的作用也很关键。”
我惊讶于佩对瑞伊的了解。实际上，佩一直在暗中关注着瑞伊从小到大的成长吧。这么说来，佩对瑞伊待过数年的汉密尔顿伯爵城堡也一定不陌生。
我突然想起一点：“佩，当初你在树林子里咬伯爵的时候，就没考虑过他和瑞伊的关系吗？”
佩轻扯嘴角：“按照预言我在那晚到了树林，但看到被追杀、等着我拯救的人类是瑞伊的情人，却是在意料之外。”
所以，佩并没有想到自己未来的伴侣会钻进一个意想不到的身体里，并和苏马里奥的儿子产生牵连吧。这曾经的一切算是命运的捉弄吗？
我终究没问，为什么佩不早点从曼特尔庄园把我带走，因为我已有了答案。他就是要我经历这些迷惘、波折和考验，不断超越自己，成长起来。试想一下，如果早早地就被佩护在身边，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了。
在佩的眼中，瑞伊也就是个孩子吧。忽然明白了，当初佩提供机会让瑞伊在长老院进修魔法的真正原因。佩在以他的方式默默扶助瑞伊的成长，即使瑞伊永远也不会知道。
蓦地揽紧佩的腰，我旁若无人地、热切地吻上他的唇，他也含笑回吻了我。
曾经以为佩对我而言是个不负责任的血族“父亲”，他却只是让我像风筝般自由地飞，在我失去平衡时稍稍拉紧线绳，从未真正放开过手。
对于我的过去，佩是宽容的、包容的，就像我也不会深究他的过去一样。我们在乎的是现在和未来，是从真正属于彼此的那刻开始，忠诚相守的每分每秒。
……
“佩文蒂斯应该告诉过你了，清除魔化后瑞伊会怎样。”我和杰米靠在黑堡顶层的回廊上，紧紧盯着闭合的房门。房内，佩正在令瑞伊发生重要改变。
“嗯。瑞伊会接受自己变回普通人的事实，坚持下去的。因为有我在他身边。”杰米的声音有些哑，却很沉着。
我转过头去，看着他微笑：“对了，唐盾和薇拉的孩子怎样了？”杰米的眸子中荡漾起暖暖的柔情：“乔尼很可爱，他会走路了，现在暂时由巴兹和诺拉带着。”
“嗯嗯，听起来很令人羡慕啊。”
笑完之后，我们都沉默了一会。
“……伯爵，关于没法把身体还你的事，我很抱歉。”诚恳地说出这句在胸口憋了多年的话，令我释然。
杰米的眉头皱了皱，终于开口道：“其实我早就不在意了。过去我一直认为没了权势、地位、财富，我就什么都不是，所以我拼命地想挽回昔日的影子，拼命地想抓牢瑞伊，生怕他离开我。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身体也不过是具躯壳而已，内心的力量才是持久的。瑞伊愿意再度接受我，就跟这幅躯壳没太大关系。等到瑞伊好起来之后，我会带他远离纷争，在曼特尔庄园和小乔尼一起好好生活。”
我不禁凝视着杰米。伯爵真的变了！这样的他，才是真正值得瑞伊去爱，相守一生的人吧。
“到时候你不会不欢迎我和佩文蒂斯去做客吧？”我打趣道。
杰米业笑了：“曼特尔庄园的大门随时都向两位敞开。”
这时房门开启，佩文蒂斯走了出来，沉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你可以进去了，杰米。”
数秒之后，佩终于扬起了唇角。
杰米大大舒了口气，我们笑着看他迫不及待地冲入房中。
“走吧，亲爱的！”我一把揽住佩的腰，“接下来该是我们自己的时间了。”
佩，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又会是什么？
我一直想问你这个问题，又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我的答案是，我不会再放过与你相处的任何机会。如果注定前方乌云蔽日，当暴风雨席卷而来之时，让我有足够的力量和勇气去面对一切吧！
141 血之谜影
瑞伊和杰米离开暮城的那天，我与夜逻、奈奈把他们送出黑堡大门。
在他们逗留的这两天间，我并没有找机会和瑞伊私下交谈。我相信，他身边的那个男人有足够的力量让瑞伊重新振作起来。我要做的只是送上朋友般的关怀和祝福，适可而止最好。
瑞伊的气色恢复很快，从他的外表无法看出他刚刚经历了人生的重大改变，一夜之间由能力强大的暗宗变成了平平凡凡的普通人。但这个转变似乎也令他卸下了心头重负，举手投足中不自觉地散发出释然。
他和杰米并肩站着，任由轻风拂起他的金发，一双凝视着我的蓝眸明亮而有神。
分别的时候我笑着向他们道别，瑞伊也朝我们扬起了手，微笑着道了声再会。
那一瞬间，我仿佛又见到了葡萄庄园里那个像阳光般明朗的青年，只是，曾经的青涩已经褪去。和杰米乘上马车离开的，是个成熟的、更富有魅力的男人了。
雷提诺请了长假，去堪狄尔城找达汶了。夜逻依旧掌管着暮城中的主要事务，奈奈则成了他的得力助手。我抓紧和佩相处的每一刻。平日他在忙的时候，我就自学索摩语，看书，练剑，或是在暮城里走走，让自己更加熟悉脚下的这个世界。
我打心眼里喜欢上了深色的衣服，尤其是黑色，像佩常穿的那种极致的黑。我最通常的外出服就是一袭黑色便装，身上不再有任何多余装饰，只有佩送给我的指环，在左手中指上发出淡定光辉。
与我相反，夜逻的主打色系却变成了红色，各种不同风格、深浅的红，红得耀眼夺目，红的恣意张扬，红的妩媚撩人。
现在的我可以连武器都不带，泰然自若地独自穿过狼族栖息地。狼人们会停下手中的活，不约而同朝我垂下散发着异芒的眼眸，那是示弱和尊崇的表示。
生活暂时又变得波澜不惊，虽然我心中的不安感从未消失。
雷提诺回来的那天，堡里正好出了大事。我和佩一觉醒来，就接报黑堡监狱里死了好几个重犯，都是被吸干了血液。
我与夜逻一起去勘查现场，奈奈跟在我们身后。面庞惨白的死灵守卫们一字排开漂浮在长廊上，正好赶上这一茬的雷提诺更是面色阴沉。
听夜逻说，千百年来堡里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怪事。没有任何守卫察觉昨晚的异常，甚至连囚室的特制金属门都完好无损，几个血族、狼族的重犯却成了皮包骨的干尸，一滴血液都没剩下。有的甚至化成了残灰。
我看着夜逻仔细检查现场，搜寻着蛛丝马迹，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对方居然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侵入黑堡，制造出这么大动静，却连佩文蒂斯都毫无察觉……
重重疑窦之中，一种奇怪的直觉涌上我的心头，我暗暗攒紧拳头。
不，那不可能。
“没有脚印，没有气味，没有破绽，什么都没有留下。”夜逻终于开口了，“这里的重犯都是活了数百年，能力、实力俱强的人物，他们的血液是最好的能量来源。如果我判断的没错，凶嫌的目的就是要尽可能摄取优质能量。他来过一次，就有可能再来第二次、第三次。”
“晚上我会带队加强警戒，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嚣张！”雷提诺手按腰间长剑，咬紧钢牙。
我们返回了房间，夜逻向佩汇报本次勘查的结果，我则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佩的神情。
佩的面庞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阴影，我不知道那是否是我的错觉。
听夜逻讲完之后，佩只说了一句：“我不允许有人在我眼皮底下作祟，夜，你知道该怎么做。”
“请王放心，这几天我会亲自守着。”
“嗯，不要让我失望。退下吧。”
“……是。”
房门阖上之后，我走到佩的身旁，盯着他的赤眸直瞧。
“怎么了？”佩轻扯嘴角微笑起来，“干嘛这样看着我？”
“没事。”我也笑了，亲热地贴上去吻了吻他的嘴唇，任由他将我拥入怀中。
那双瑰丽的赤眸像过去一样沉静，迷人，深邃。
刚才那一瞬只是我的错觉吧。
是的，一定是。
当天晚上。炽热的激情过后，我和佩在睡棺中相拥而眠，一如往日。
虽然闭着眼睛，我的头脑却从未如此清醒过。
任何声响都逃不过我的耳朵，我听到了从隔间传来小罗宾细微均匀的呼噜声，丹佛的呓语，听到了长廊上巡逻的守卫近乎悄无声息的脚步声。
佩无意识地放开了我，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我也顺势转过身睁眼盯着他柔顺的银发和宽阔的肩背。那裸露的肩线条流畅，充满力度，皮肤上泛着令人移不开目光的性感光泽。
轻轻舔了舔潮润的嘴唇，我将头深深埋入他的背。
佩睡得很沉，很放松的样子。鼻翼间满是他的气息，他的味道原本最能令我安心，此刻我的心弦却是绷紧的，七上八下。我必须消除心头的疑虑，哪怕只是对我的伴侣的丝毫怀疑。
当房中长久的宁静渐渐抚平我的思绪，当我准备放弃这似乎毫无意义的顾虑，沉入梦乡之时，我突然条件反射般闭上了眼睛。
他开始动了。
极力让心情完全沉淀下来，我什么也不再听，什么也不去想，以免自己的心思泄露。
他的动作无声无息。但我知道他已经做起来盯着我，是那种虽然看不见也能令我遍体生寒的目光。
喉头因为极度紧张而发干。此刻的佩，不再是我熟悉的亲密爱人，而是在暮城之巅扼住我脖颈的陌生人，是曾经向我的灵魂发出叫嚣的存在。
或许，今晚会被吸干血液的，是我自己。
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任何动静，当我睁开眼睛，他已经不在了。
身边原本属于他的位置空落落的，就像我胸口的感觉一样。下意识地**着数分钟前他躺过的地方，感受着他留下的气息，我的心情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