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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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龙-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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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壑经丘(二)

  芬芳的桃李花匆匆谢幕,枝头褪去浓妆换上了青绿的果;青绿的果染红双颊化作娇羞的姑娘,青翠的叶已然是橙红。转眼又是冬雪纷飞,白皑皑一片茫茫雪原上,年轻的男子穿着裘皮骑在黑色的马上前行。
  高高竖起的衣领挡住男人大半的脸,充满异域风情的羊皮帽子裹住他的黑发,他拉下挡风的高领子,温热的气息从口中吐出在面前结成白雾团,模糊了眼前。取下挂在腰间的牛角壶揭开塞子,猛地灌下一口几乎结了冰碴子出来的烈酒,着火般的温暖从喉咙蔓延至胸腹,使他即使不冷也感觉到了舒心。
  他将酒壶挂回原处,再度竖起领子策马前行。他从极寒的辽国最北一路南行走到这里,再向前就是大宋的边城了。他几乎都能闻到边城里面烤包子的味道。
  他边想着那美妙的吃食,边加快了速度。很快他就在苍茫之中看到了一排高耸的城墙,城墙上端几个模糊的黑点来回移动,想必是守城的哨兵。他顿了顿,而后突然策马狂奔,在马快撞到城墙时他猛地一提缰绳,竟然直接踏着墙翻进了城。
  进了城内他便下了马,随意找了间顺眼的客栈将马安排进去,自己则在城中东逛逛西瞧瞧,好不自在。今儿个巧是冬至,街上热闹得很,小孩儿们都跑出来撒欢,捏了把雪就互相扔过去,你来我往,欢笑声不绝于耳。他看着这些亦是满心愉悦,笑意盈盈。
  信步而行间,一个坐卧墙边的人让他驻足凝视。那人着一身春服,本该是墨绿的颜色因为污浊而变得灰扑扑的,一头泼墨长发也杂乱不堪,纠结在一起的刘海下面是一张消瘦的被污脏了的脸。他闭着双眼,神情看起来就像是睡了一般。
  男子远远看了那人一会儿,突然迈步走去,站定在他身前,不知是同情还是揶揄地说道:“堂堂龙神竟落于如此境地,此事若是传出去,恐为众神耻笑啊。”
  晴胧抬起眼看了一下男子,冰冷的眼神竟比这雪还要令人发寒。他复又闭上眼,淡淡开口:“不想死就滚开。”
  “哎呦哎呦,怎么这么不禁逗啊,大人息怒息怒,小人可是全无冒犯之意啊。”男子蹲下身子,话里告饶但是却全无诚意,“小人只想知道有哪里能帮得到大人的?”
  “帮我?恐怕是乘火打劫吧!”晴胧抬起右手五指空握,手中幻化出一把冰剑,剑尖对着男子的脖颈,“滚。”
  被如此□□裸的威胁了,男子不但没有害怕的离开,反而还笑道:“大人这又是何必呢?小人真的绝无恶意。”他抬手握住冰剑的剑身,融化的冰水混着被割破的皮肤流淌出的血落到地上,融出一片污脏的印记。“凭大人现在的力量,让小人帮一把又何尝不是件好事?”
  呵……他现在的力量……凭他现在的力量,他连一个凡人都打不过,又何尝是眼前这只小妖的对手?对,他的力量早就枯竭到只能勉强维持人形了,方才施法化剑使他的法力透支,在衣服遮掩的地方他的皮肤已经覆满了鳞片。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逍遥自在的晴胧了。
  “你想要什么?”就算晴胧没了法力,他也不笨,无事献殷勤的家伙,必然都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些好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必那些小妖也都知道这个道理。
  男子听了这话,反倒做出为难的模样。他皱着眉头撅着嘴,几乎将五官都聚集到一处。片刻后,他才舒展了表情,道:“若说我不想要什么确实是假,但是……我现在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什么。所以我就要你的一个承诺吧,等我哪天想好了我再去找你兑现。”
  晴胧不置可否,男子也不多问就当是他答应了,伸手将虚弱的龙神扶起来送到自己住的那家客栈。路上的时候晴胧一直醒着,睁着眼睛不动声色地记着路,男子察觉到了也不言声,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等到了客栈上了房间躺到了床上,晴胧才放松下来。
  “你,叫什么。”他闭着眼问正在给他盖被子的男子。
  男子咧着嘴笑了笑,说:“我叫石攻玉,是注定要成为九州第一受的男人。”
  晴胧又睁开眼看了看这个男子,但很快就又阖上了眼睡去。在睡着之前,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这男人有病。
  此时,在这座边陲小城的一隅,韩凤裹着一身棉袄呆呆地看着掌心里圆润的青色宝珠。宝珠方才还微弱地闪着光,现下却黯淡下来,隔很久才会闪现出淡淡的幽蓝色光。他捏了捏珠身,似乎也要比之前凉了许多。
  心忽然就慌了起来。他生涩地调动自己稀薄的仙力注入宝珠,但是却杯水车薪,做不了什么。宝珠闪动的光还是那么的微弱,如同一个垂死的病人虚弱的呼吸,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心肺。
  怎么会……怎么会……之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他将宝珠小心翼翼地收在心口的位置,双手隔着衣服按在上面,希望能用自己的体温捂热宝珠。但是这也只是徒劳。
  这青色的宝珠里封存着的是晴胧当日送给荣参的一成龙珠的一部分。龙珠虽然已经分离出去,但是却仍能感知到晴胧的法力强弱甚至生命状态。晴胧离开安参岛那天,荣参就做了这么个宝珠送给韩凤,告诉他如果有一天这珠子不亮了,那么他就可以改嫁了,为这话韩凤差点掀了杨不归的药箱子,不断地强调是另娶不是改嫁。
  如今这颗珠子变得这么黯淡,让他不住地开始担心起晴胧。自从离开了安参岛,他就一直在找晴胧,但是这个讨厌的龙神却怎么也不肯见他,一直都在躲着。他不明白为什么晴胧不愿意见他,他很想揪住晴胧,大声地问他为什么要躲,大声地说我真的很想你,真的很想很想……但是他却没有机会,他明明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晴胧就在自己身边,可他就是怎么也看不到他。
  他越想越难过,忍不住蹲在了地上,想要缓解一下这难过的情绪。这时头顶上却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喂,我要是你的话,现在可不会浪费时间。”
  韩凤抬起头,看见石攻玉蹲在房顶上,手里捏着一个雪球。他的双眼十分明亮,却又带着狡黠。
  “什么意思?”韩凤站起来仰头问道。
  “你是在找龙神吧,我知道他在哪儿,要不要跟来?”石攻玉也站直身子,手里还在把玩着雪球。他的双目闪动着幽光,似乎能看透人心。
  “带路吧。”无需多说,只要能找到你,就算是被骗我也甘之如饴。
  石攻玉从房顶跳下,正落在韩凤面前。他将手中的雪球塞到韩凤怀中,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真看不出来,你傻的可以啊。我随便一句话你就肯跟我走,若我真是个行骗的你早不知死了几回了吧!”
  “只要能找到他,被骗又何妨。”韩凤将雪球扔回石攻玉手中,表情淡漠如同看透生死。
  石攻玉撇撇嘴,似乎并不满意韩凤的回答。他继续捏着雪球,抬起腿不徐不疾地领着韩凤前行。
  韩凤再见到晴胧时,那个曾经给过他温暖怀抱的男人竟然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躺在床上就像是陷进了褥子里。原本风华无限的面容污脏不堪,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这样的晴胧……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容颜惊世的晴胧么?那样惊艳的人,究竟是为什么才会沦落到如此?明明身为龙神,究竟是为什么才会这般连凡人都不如?
  无法抑制的泪水溢出眼眶,顺着面颊滑落到下巴上。心疼,胸腔里的心止不住地疼痛。
  那是他爱的人,哪怕只是磕了碰了他都会难过,更何况是如今这般。
  他俯下身,手掌贴在晴胧消瘦的脸侧,感受着入手处阵阵的寒意,如同将手触在了冰上。
  “你还要躲我多久?”
  似乎是感受到了韩凤的质问,晴胧挣扎着睁开双眼。视界中是自己想了许久念了许久却又躲了许久的人,是自己不惜自毁修为也不想他死去的人,是自己虚度千年里唯一付出真心爱上的人……他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如同他曾经做过的那些梦一样,触手可及。
  但是也仅仅是个梦罢了。醒来以后,他的世界里还是没有他。
  “天涯海角,再不相见”,如果这是你的愿望,那么我满足你,不惜一切。
  “凤儿……”晴胧呼唤着眼前的爱人,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全无之前的清朗,但是他的双眼却因为韩凤而变得清明。他凝视着韩凤,那样深情一如往昔,“又见到你了……我……好开心……”
  韩凤没有说话,晴胧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只是像在自言自语一样叙述着,并不期待韩凤会给予答复。
  “凤儿,这里是边塞不比滁州安定,你要多加小心。不过你不必担心,那些觊觎你的劫匪我都把他们消灭干净了……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凤儿,这里的天气比滁州冷得多,你有好好穿衣服么?前几日我送了一件棉袄给你,怕你生我的气不肯收,就托给一个道士,说是看你有缘送你的……后来我看见你收了棉袄,我很开心……”
  “凤儿,我知你不愿见我,我也不强求……我只想这么在梦里看看你就行了……”
  “如果能一直在梦里不醒来就好了,我就能一直这么看着你……可是我又怕我一直不醒来,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被人欺负了……”
  “凤儿……我想你……你能不能不要不见我?天涯海角再不相见……我做不到啊凤儿!我做不到不见你,我想见你,我想听你对我说话,我想抱抱你……凤儿……凤儿……我不想再偷偷看着你了……我好想见你……”
  声音逐渐变得呜咽,晴胧用手背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号啕出来,但是心里的伤口却越来越大,疼得他只想用哭泣来排遣这痛楚。
  此刻的晴胧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龙神,他只是一个被爱情伤害的普通男子,无助的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婴孩。
  韩凤已经止不住泪水的满溢了。他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比如为什么他一路来此没遇见过一个劫匪,比如为什么他才感觉到冷就有人送给他棉衣,比如他前一天晚上忘关的窗户第二日起来时总是闭得紧紧的……他一直以为是成仙之后上天庇佑,原来不是上天,而是晴胧在护他左右。
  他伏在晴胧身上,轻轻的吻落在哭泣得颤抖的男子脸上眼上唇上,他展开双臂把这个无助的龙神搂在怀里,他贴在他的耳边,告诉他不要难过,他在他身边。
  他说:“胧儿,不要躲我,我一直陪着你。”
  他说:“胧儿,我不会不要你,我不会不见你。”
  他说:“胧儿,陪我此生,天涯海角,永不分离,可好?”
  晴胧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臂同样回抱着韩凤。而这,就是最好的答复。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真想就这么完结了吧……不过我才不会这么做呢~!╭(╯^╰)╮

  ☆、寻壑经丘(三)

  第二十一章寻壑经丘(三)
  “暮雨初收,长川静,征帆夜落。临岛屿,蓼烟疏淡,苇风萧索。几许渔人飞短艇,尽载灯火归村落……”春暮的江面上,杏黄色衣衫的男子立于船头,浅吟低唱一首满江红。此时正是日落时分,暮光落于江面荡漾成金鳞,男子一身杏衣几乎与融进江色里。
  男子望着粼粼江面,形容寂寥,不住长叹。似乎是听出了他叹气声中的寂寞,从他身后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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