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岚无精打采的从鼻子里出了口气：“我知道，尼采说的。”
“是句挺有意思的话嘛。”龙钊说得暧昧不明。
“是，但是你想表达什麽？”巫岚觉得自己现在不太想跟他玩这种游戏，便直截了当的提问，“你是想表达那个孩子被他的二重身吞噬是咎由自取，还是想表达这个怨灵被杀活该？虽然我不像你那麽冷酷无情，不过工作就是工作，我还不至於需要你安慰。”
“巫岚，你知道下半句吗？”对於巫岚突如其来的别扭，龙钊的反应却十分镇定。
巫岚摇了摇头。
不知何时，车已停在了一条空旷却冷清的道路旁边，清白色的路灯光照在龙钊脸上，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吓人。
他转过脸来面对著巫岚，缓缓的开了口：“巫岚，当你和魔鬼搏斗时，你也是魔鬼。”
巫岚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龙钊是在继续上面那句话，他笑了起来：“龙钊，你是魔鬼吗？”
“你觉得我是我就是。”龙钊也笑，刚才那张冷冰冰的脸一下子鲜活起来。
此情此景何等蛊惑人心，至少巫岚就觉得自己的心里一下子乱了套，他说：“龙钊，你好有意思，一边想尽办法安慰我，一边却不肯对我有一点纵容。”
尽管说这话的时候心烦意乱，巫岚却还是盯著龙钊的表情，在他说出上面那句话时，龙钊的脸一点一点变得僵硬，──莫非他真的以为别人看不出他的心思？真是傻透了！
巫岚虽不是什麽游戏人间的高手，对付龙钊这种水准还是绰绰有余的，上次只是个简单的回应就打得他措手不及，这次却是由他主动靠过去，轻声笑语：“龙钊，你真的好有意思！”
“我喜欢你。”龙钊的反应让巫岚顿时说不出话来，他转过头，直盯著巫岚，一脸的严肃，“巫岚，我喜欢你。”
巫岚做梦也没有想到，他那几句简单的调笑竟能逼出对方的真心话来，这次换他一下子慌了神：“龙钊，你说什麽？”
说完他就後悔得想把舌头咬下来，这告白对他来得太急，他根本不想再听一遍，可龙钊却显得愈发认真：“巫岚，我的意思不是我喜欢你的长相，我是说……我喜欢你。”
“龙钊你好吓人！”巫岚干笑，他看见龙钊的表情微微的黯然，却还是真诚的注视著他，一点也不肯移开目光。
他的眸子既深且黑，带著愿意承担一切後果的觉悟，注视著巫岚。
他一向如此。
当你凝视著深渊时，深渊也凝视著你。
巫岚虽然现实，却并不懦弱。他收起玩笑的表情，正了正容色，他知道龙钊在等他的反应，他知道龙钊虽然焦急却一定不会不容许他拖延，但他不想显得太不爷们。
那深渊里幽暗的黑色吸引著他，让他无声凑近对方面前，路灯的光彩在那一瞬间黯淡下去……
他们接吻。
两人分开的时候龙钊的目光里有些惶惑有些期待，张口欲言的嘴唇上带著亮泽的水色，可巫岚等了半天，他却什麽也没有说，让巫岚怀疑他就是要摆这麽个姿势来诱惑他。
龙钊，你就是个魔鬼！
巫岚脑中闪过昨晚想好的注意要点一二三四，嘴里嘟嘟囔囔的忿忿不平，一抬头看见龙钊还在看他，──一脸要讨说法的样子！
“龙钊，你真傻！”
巫岚大笑，却见龙钊一脸不赞成的小样，不肯放弃的直瞪著他。
这家夥真是一点都不肯纵容啊！
巫岚忍不住想要伸手把他拽过来欺负一番，可刚向前倾出身体，就只听“碰”的一声巨响……
“龙钊，你该换车了！”巫岚眼含著泪，捂著脑袋缩回了座位上。
（待续）
神出鬼没 25
二十五、 你好，忧愁
巫岚深深的叹了口气。做完这个动作之後他偷偷的从立著的书本上方观察龙钊的脸，但龙钊依旧埋首於书桌上的几本厚厚的工具书之间，甚至连正对著巫岚的头发丝都没有抖动一下。
巫岚更用力的叹了口气。
所谓男朋友，如果就是这种和之前毫无改变的状态，──其实也不算是完全的毫无改变，至少他们现在会在巫岚下班之前交换一个短促的吻，但也仅此而已，──巫岚会觉得自己之前纠结的一切全是蠢事。
但如果这种状态的原因，是因为在那天的良辰美景之下，龙钊那感人至深的告白之後，两人在狭小的车厢里打得火热的当口，巫岚突然脱口而出的一句“龙钊，我有痔疮”……
巫岚觉得应该是自己错了，──虽然这是他出於自卫的本能反应，但他还是错了，──所以他马上道了歉，但本该热火朝天的气氛就此冷却下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那天晚上，巫岚做了个很完整的春梦，梦里他是进攻的那一方，而龙钊在床上简直是一副任他搓圆捏扁风骚样，让巫岚满足得不能再满足。
但不知为何，第二天早起，他的痔疮还是破掉了……
巫岚的屁股很痛，他不好意思告诉龙钊，所幸龙钊也没有主动招惹他。对於这诡异的状况，巫岚替龙钊想了个解释，──因为龙钊对他的爱虽然足以让他忍耐著暂时不碰他，却还不足以让他在床上主动躺平，做接受的那一方。
对此巫岚倒是可以表示理解，毕竟他自己的痔疮刚刚破掉嘛！
可是天天晚上做春梦，真人在眼前却碰不得的痛苦却也让巫岚抑郁得紧，──抑郁得紧却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能恨自己的武力值跟对方差距太大！
巫岚伸手到桌下，粗俗的挠了挠又开始涨得慌的小鸟……
“巫岚，你看这个！”
龙钊的声音让巫岚惊慌得几乎把书掉在地上，他手忙脚乱的合上书，生怕龙钊看出他面前的书页还保持在十几分锺前的那张。
“哦哦！”镇定下来之後，巫岚伸长脖子，看著龙钊手指的那张图不住点头，嘴里却不小心说出不合时宜的话，“这是……啥？”
“巫岚，”龙钊对他的驽钝总是很有耐心，“想想那间图书馆，那个怨灵所在的房间……”
“啊！”这下巫岚终於恍然大悟了，“这个图案跟用粉笔画在那房间地板上的那个好像！──不过那是什麽？”
“据说是个增幅魔力的符咒，”龙钊的手指移到图片旁边的说明，继续解释道，“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什麽那个怨灵会有那麽强的能力，现在终於能说的通了！──问题是，是谁在那里画下了那个符咒……”
龙钊一边说一边陷入了沈思，虽然巫岚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但他也赶紧跟著摆出了沈思的样子。
突然龙钊的脸色变了，巫岚也立刻做出紧张的表情，但这次他并非刻意为之，而是因为龙钊的脸色真的在一瞬间变得好难看。
他说：“巫岚，我太大意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查查之前的几个委托……”
“你的意思是……？”巫岚还是不太明白，但他有不好的预感。
“首先是那个蜘蛛女，我想回那个房间看看，──虽然郝夫人肯定已经派人做了处理，但我怕还有些遗漏的地方。”龙钊手拿著钢笔，在一张白纸上随意的写著，“然後是那个树精，当时我们离开得太匆忙了，都没有时间注意周围有没有什麽不对劲。再然後还有两个你来之前的案子……我不敢肯定……我不肯定，但是很奇怪……”
“奇怪？”
“我只能说奇怪，因为我不知道这是偶然还是……我不知道是否有人想针对谁……”
巫岚看到龙钊伸手去开抽屉，但他打开第一个抽屉之後马上有些懊恼的关上，紧接著打开第二个抽屉才从里面摸出包烟来。
他点烟的手看上去倒还平稳，可巫岚却注意到他打了两次火才把嘴里的烟点燃。
巫岚伸手去抓他空著的那只手，他就这样毫不别扭的让巫岚抓著，──事实上是他根本没有注意到……
巫岚忍不住使劲握了握他的手以彰显自己的存在，这次他终於抬头看了巫岚一眼，语气已经逐渐平静下来：“啊，巫岚，有什麽事吗？”
“没事……”巫岚讪讪的收回手，──难道自己就这麽不能给人依靠感吗？
因为要忙著自怨自艾，因此巫岚就没注意到，在他放开手之後龙钊若有所思的盯著空落落的手掌好一会儿，方才呐呐的说道：“那就好。”
见龙钊站起来往门口走去，巫岚也连忙收回散乱的心事，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後。
龙钊打开房门的瞬间，那个行动像猫一样的陈管家正好在门外举起手，做了个准备敲门的姿势。
陈管家的手僵在半空，上唇那修剪得整整齐齐的一字胡轻微的抽搐了一下，却马上恢复成那副随时全力以赴的样子：“大少爷……”
“什麽事？”
龙钊回答得不太热心，但在和陈管家短暂的窃窃私语之後，巫岚觉得他的整个背影都瞬间精神起来。
陈管家走了，没有在空寂的走廊上留下一点痕迹，除了龙钊脸上那溢於言表的兴奋。
巫岚觉得嫉妒，但龙钊接下来的话拯救了他，让他脑中的一种负面情绪毫无过渡的转变成另一种。
他说：“巫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父亲马上就要回来了！就是明天！”
“哈？”巫岚觉得今天龙钊从一个话题跳跃到另一个话题的速度比平时还要快，他的理解能力被打得措手不及。
“巫岚，你当然必须见见他！”由於他的反应实在太过迟缓，龙钊很快的替他做了主，甚至想用难得的真情流露感染巫岚，“喂，巫岚，你不是在害怕吧？──别傻了，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哈……”
巫岚很想假装自己已被他感染了。
（待续）
神出鬼没 26
二十六、往事不堪提
龙家客厅正中的那张沙发上，坐著一只葫芦。
不，那不是葫芦，而是个人。──那是一个球形身材，看上去几乎没有脖子，厚厚的肩膀上直接架了个圆圆的大头的中年男人。而瘦长的陈管家站在那个男人身後，看上去就像只仙鹤。
男人的脸上由於太胖而完全没有皱纹，所以第一眼的感觉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他从坐下来起就不停的擦著毛发稀疏的脑门，擦完之後再用手指在头上认真的扒拉了两下，好让全部的头皮都隐藏到薄薄的一层头发之下。
他刚一坐下咆哮就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迅速的爬到他粗壮的大腿上，闭上了眼睛。也许是那肥厚的脂肪靠起来真的很舒服，等巫岚再次有时间朝咆哮那里看一眼的时候，却见它已然从鼻子里吹出泡泡，幸福的进入了梦乡。
“你就是阿钊新找的助手啊，我们家儿子平时真是麻烦你照顾了。”男人脸上堆著笑，不知是不是因为体型的缘故，即使是他的笑，看上去都比别人多一点似的。
没错，这个人就是龙钊的父亲。──就算巫岚的想象力再丰富，也完全没有想到龙家老爷会是这麽戏剧性的样子，不过龙钊有一点倒是没说错，他看上去的确很难想象是个坏人。
巫岚充满温情的回笑：“哪里哪里，真的要说起来，还是龙钊照顾我比较多。”
“呵呵呵……你们互相照顾！互相照顾！”龙老爷的笑声跟他的长相一样富有戏剧性，笑完之後他转向龙钊，“阿钊，今天早上你不是说有事情要问我？”
当他转头的时候，巫岚才惊讶的发现，他竟然也是有脖子的。
闻言龙钊打开早就摆在桌上的笔记本，指著上面的一个图案，──巫岚看见那正是昨天龙钊在书上找到的符咒，也是他们在他母校的图书馆地面上发现的那一个。
“爸，你见没见过这个符号？”
龙老爷对著那图案端详了一会，脸色变了，圆脸绷得好紧，就在巫岚的眼皮子底下由白变红。
巫岚隔著桌子都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